谢知晾了隆金夫人几天，没有急急忙忙进行下一步，直到长夜节来临。
这是奥林大陆难得的五个种族都会过的传统节日。
传说在三千年前，邪恶的黑暗神及其教众统治奴役着大陆上所有的种族，后来光明女神降世，与黑暗神大战了七天七夜，将黑暗神打败。
然而，代价是光明女神失去所有的力量，无法再回到神国，最终化作了一座山长眠于奥林大陆，也就是帝国境内的最高峰，名为女神峰，是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神圣而美丽。
奥林大陆的人都相信，死去的人的灵魂会来到女神峰顶，在那里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而那场光明与黑暗的战役给奥林大陆带来了每年冬日七天的极夜，人们为了纪念光明女神，从此这七天被称为长夜节。
长夜节期间每户人家都会在门口点各种各样漂亮的灯替过往行人照亮道路，这七天会前所未有地寒冷，一家人将围在壁炉边互送礼物。
……
长夜节的第一天。
水晶吊灯将大厅映成一座流金的囚笼，酒气弥漫的舞池内，贵妇们的貂裘滑落在地，黑色燕尾服与银线刺绣的裙摆在大理石地面上无声旋转，绸缎与金线织就的旋涡里，玫瑰花瓣从穹顶撒下，所有人都兴奋地抬起头来欣赏，欢呼声、笑声、醉醺醺的胡话声混合在一起，热烈地庆祝着这美好的节日。
管弦乐淹没在珠宝碰撞声里，吊灯摇晃时，连影子都醉得踉跄。在这里，没有人在意午夜的钟声。
“先生你好，我注意你很久了。”一位贵族青年来到谢知面前优雅行礼，“请问你有兴趣和我跳一支舞吗？”
谢知干笑一声，这已经是第七个来邀请他跳舞的人了，他真的有些招架不住了，前六个人中甚至有一位可爱的小姐，但是……
但是……天杀的，他是一个手脚不协调的人啊！从小就被说跳舞像做广播体操，只能记住节奏和动作，但是跳不出一点美感。
“呃……”谢知已经想不到什么新的借口了，只好抓住西里斯这根救命稻草：“我刚找到了舞伴，就是他！”
青年见状也不纠缠，礼貌离开。
“呼……”松了口气，谢知愤愤不平道，“怎么就没有人来邀请你呢？”
他盯着西里斯反复看了看：“肯定是因为你看起来太高冷了，很不好招惹的样子。”
西里斯：“刚才那几个人还在盯着你看，我们得跳一跳舞，否则他们可能还会不死心。”
闻言谢知赶忙拉住了西里斯的手，和他挨得更近了些。
“可是我只会男步。”
谢知拍拍胸脯：“没关系，我会女步。”
角落里的交响乐团将舞曲切换到了著名的《雪缎华尔兹》，他们习惯性地就着舞曲的节拍缓缓跳了起来，二人都有点久违的生疏，又有点小心翼翼。
舞曲以优雅的三拍子荡漾开来，像冰刀在湖面划出流畅的弧线。弦乐如丝绸般柔滑的旋律铺展，木管乐器点缀其间，仿佛风铃在雪中轻响。中段低音提琴的拨弦带出冬夜的沉吟，随即小提琴以明亮的颤音唤醒舞步，如同寒夜中突然绽放的星光。
和舞池中周围的男男女女比起来，他们俩实在是跳得不怎么样，谢知甚至觉得西里斯像是在踢正步一样僵硬，他没笑出来已经是很给西里斯面子了。
不过这大概不能怪西里斯，因为他小时候的陪练就是谢尔蒂安，只能说什么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其实那时谢尔蒂安也知道自己跳舞跳得很烂，可是没办法，西里斯已经踩坏了十几个贵族小姐的鞋子了，最终只能谢尔蒂安亲自上场。
西里斯倒是不踩他的脚了，可是又开始频频摔倒，每次都得谢知赶紧伸手抱住他，免得他摔伤。
那时西里斯已经十五六岁，听闻爱能让人长出血肉，的确如此，那个曾经遍体鳞伤、瘦骨嶙峋的小奴隶长得越发标致，黑发雪肤，一张清朗俊秀的脸吸引了不少同龄的小姐。
练舞室里，谢尔蒂安抱着他，惊觉西里斯的确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样软绵绵的一团，越来越坚硬，越来越高大，就像那种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成年的大型犬，还不死心地在主人怀里撒娇。
这么几次之后，谢尔蒂安有点生气了，他知道西里斯是很聪明的，于是严重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故意捣乱来气他。
似乎是敏锐地察觉到谢尔蒂安的不悦，某一次又不小心踩空扑进谢尔蒂安怀里后，西里斯泪汪汪地扬起脸问他：“对不起，陛下，我是不是很笨啊？”
其实西里斯一直是个很要强也很靠谱的孩子，只要是谢尔蒂安交给他的任务，他就会默默地尽一切努力去完成，很少会叫苦，也不怎么邀功。
进入青春期之后，谢尔蒂安总觉得他哪里变了，可是又说不上来。按理说正常的男孩子在青春期都会想吸引异性的注意力，对长辈产生叛逆心理。
然而西里斯却对所有靠近他的异性产生无差别的攻击性，反而非常想吸引长辈的注意力。
大概是童年不幸，所以有些缺爱吧。这么一想，谢尔蒂安更心疼他了。
谢尔蒂安想了想，只好说：“你不是很擅长剑术吗？你就把舞蹈想象成剑术的一种好了。”
如今看来，西里斯好像是把他的话拿去实践了，唉，还好孩子只是笨拙，但是有一颗好好学习的心。
“你跳舞还真是难看。”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斜上方响起，似乎觉得不够犀利，还补充了一句：“这么难看的舞姿，全大陆想找出第二个都难。”
“……”谢知要气死了！
他抬头怒视着西里斯，如果眼神是刀子，西里斯此刻已经千疮百孔了。
“哟呵，看看这是谁呀，我以为您二位今天也不会来了呢~”
银铃般婉转的笑声，话尾带着百转千回的颤音，不是隆金夫人还能有谁？这位美丽的贵妇今日挽着一个年轻的男伴，一边跳舞一边靠近他们。
谢知礼貌一笑：“这么好的日子，夫人怎么不带您家先生一起来？”
隆金夫人闻言笑得停不下来，连她怀中那个年轻帅哥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原来不知道么？我家老头子那人啊，五十岁时娶了我，我那时才二十岁，正式大好年华，你猜我为什么嫁他？”她笑得眼睛弯弯，时光遮不住的细纹堆在一起。
“为什么？”
“他是一个完全不懂商业的废物富二代，但是我从小就对经商感兴趣，只可惜，我父亲虽然也是富商，却不肯把家产分我一点，只给了我一份嫁妆，就将我扫地出门了。”
她回忆起少女时期的这些事时，神色轻松，似乎早已不把那些命运的不公放在心上，“我嫁给隆金之后，帮助他发了大财，我提议让他拿毕生的积蓄去买了爵位，获得了进入贵族圈子的通行证，从此钱生钱，再也不愁吃喝。”
“所以，至今依然是您在打理隆金先生的家产是吗？”
“当然。”隆金夫人十分得意。
谢知从香槟塔上拿起一支酒递过去，带着笑意朗声道：“敬美丽的隆金夫人！敬您的卓越的才能和无可比拟的智慧！”
女人对他的敬意非常受用，就着他的手饮下一整杯香槟。
几轮下来，两个人都醉醺醺的，谢知看准机会进入正题：“我也想投资开赌场，但是帝都寸金寸土，有好几次，我看中的地方想花钱拆掉，都得不到许可。”
隆金夫人哈哈大笑：“帝都盘根错节，政商勾结，你初来乍到，没有人脉关系，有再多的钱也寸步难行。”
谢知试探道：“那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些门路的？”
隆金夫人的确是醉得厉害了，嬉笑着似乎瞧不起他竟然这样无知就敢来帝都捞金，一松口通通告诉了他：“有一个经常出入沙龙和舞会的恶魔，他总能带来皇宫里最新的内部消息，贵族们就会在执政官下令出台新政之前提前行动，或者规避掉风险。”
眼见着想要的答案呼之欲出了，谢知忙不迭又递酒讨好她：“夫人可否为我引荐一下那位恶魔先生？”
刚才还一脸醉态的隆金夫人瞬间眼神都清透了，她摇摇头，呵呵低笑两声：“这可不行。”
“为什么？”
“你要是想见他，起码得在帝都投资花掉这个数。”女人伸出几根手指示意，“你得证明你是个值得结交的生意人，才能进入他们的圈子。”
她又看了看西里斯，一把推开手中的男伴，说：“不过，如果你身边这位小帅哥能跟我几天，我可能会考虑帮帮你。”
想都不用想，谢知开口推脱：“他年纪还小，不会照顾人，脾气也坏，怕是没法让夫人称心，反而伤了和气。”
隆金夫人是个体面人，一听这话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呵呵，当然，我是个生意人，只做你情我愿的买卖。”她拍拍谢知肩膀，又拍拍西里斯的脸蛋，摇着扇子走掉了。
谢知回过头来，西里斯竟然呆呆地看着他。
青年玩笑着问：“怎么，第一次被女人调戏？”
“……”
谢知看他这样实在是好玩，继续打趣道：“说起来，执政官大人如今年少有为，怎么还未娶妻？”
西里斯回过神来，似乎非常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恹恹道：“我阳委。”
“？？？”
这合理吗？
怎么会有男人这么说自己？
大概是觉得谢知震惊的表情非常有意思，男人竟然笑了一会儿，心情明显好点了，才好好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他当年说的那个似乎位高权重的小姐吗？至今谢知都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只是，西里斯如今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依然无法和那个小姐在一起吗？
“那你为什么不求娶心爱的人呢？”
“他已经去世了。”
听到这样残忍的事情，谢知心中咯噔一下，连声道歉。
“没关系，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习惯了。”
西里斯本来避开了谢知的目光，可是说着说着，不知想起什么，又抬起眼睛看向谢知，看着看着，仿佛沉溺在那抹漂亮晶莹的蓝里。
每次他这样看自己，谢知都觉得哪里不对劲，西里斯的目光有时像是在看自己，有时又像是穿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可是这种时候，西里斯的目光会变得很柔软很宁静，更像是他小的时候那样纯粹，而不是现在这个一副厌世脸的暴君。
“你喜欢的人是……”谢知忍不住问出口了，话说出来的瞬间，有点沙哑。
“你真的不知道吗？”西里斯的声音竟然有些急促和委屈。
“什么？”谢知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知道？”
西里斯仿佛被他这个问句一下子击中，甩了甩头，看了看周围，如同梦中惊醒一般，破碎又绝望。
谢知看到他这样子很是心疼，想了想，干脆转移话题：“现在怎么办？要不你给我一笔资金，我继续跟进，看看隆金夫人说的那个有内部消息的人到底是谁。”
西里斯疲惫地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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