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不知怎的，西里斯拒婚的消息竟然不胫而走，宫廷中很快谣言四起。很多人当面嘲笑西里斯一介小仆居然也有脸拒绝宫廷首席医师家的小姐。
甚至还有更过分的说，西里斯不肯做官也不肯娶妻是因为想仗着年轻英俊向皇帝自荐枕席。
宫廷上上下下为联姻之事忙碌起来，谢知明显感觉到西里斯和自己疏远了，比从前更加沉默，尽管他依然尽心伺候，却是冷着脸的。
可谢知顾不上关心西里斯的情绪，就开始忙着操办联姻一事。
难道，他们这对君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离心的吗？
回过神来，崔斯坦正牵着自己往广场外走去，谢知问他：“你听说过执政官年少时有心仪之人吗？”
崔斯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谢知怎么突然换了话题，想了想，勾起嘴角，似乎有点嘲讽：“嗯，这小子是个情种，至今都忘不了那位，不过，他没希望的。”
……谢知简直好奇得抓狂。
到底是什么人啊！让如今已雄踞天下的帝国执政官都得不到的人！
难道是个……有夫之妇？
噫，这就有点太不道德了。
次日，踏着九点钟的钟声，谢知卡点到了办公室，里面已经坐着两个人正在向副官汇报工作。
从虚掩的门看到他进来，崔斯坦招招手：“来了？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财政大臣梅丽莎夫人，这位是大元帅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是谢尔蒂安在任时的旧臣，谢知自然认得他。康斯坦丁出身龙族，不过是完全的草根平民，他行军打仗很有头脑，但是生活中是个三棍子打不出闷屁的人。
打天下的那会儿，康斯坦丁还于他有过救命之恩，因此谢知对他是很放心的。
不过这个梅丽莎，谢知没见过。
他向两个人分别行礼打招呼，梅丽莎戴着个黑框眼镜，一头利落的短发，她回了礼：“我知道你，听说昨晚彩排出了岔子，还好吧？”
梅丽莎的语气有点冷硬，似乎并不习惯关心人，但能听出来用意是好的。
谢知摇摇头：“多谢，承蒙执政官大人出手相助，我没事。”
“说起这个，小谢，这就是我要交给你的第一份工作。”崔斯坦将一份调查令放到谢知手中，“需要保密进行。因为我们对外宣称这是一场由于道具准备失误造成的意外。”
拿着调查令进入皇宫外围的监牢，狱卒已经提前得知了谢知要来，将他引入其中的审讯室内。
那位四星法师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铁质的手铐牢牢束缚住。在他够不到的位置上放着一盏烛台，冷色的烛光照得他面容惨白。
“你叫艾文？”谢知对照着文件上的资料问道。
“……是的。”仅仅一个单词，让这位四星法师说得犹犹豫豫。
谢知觉得奇怪，因为这家伙昨晚被逮捕，至今还没有被用过刑，为什么已经是一副要挂了的样子。
“昨天的事故，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艾文摇摇头，胸口猛烈地起伏着。
但谢知并不觉得他不知情或者无辜，无辜的人不会是这个样子的，而艾文的表情和体态明显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恐惧。
于是他将嗓音放得柔和：“如果你是受人陷害或者胁迫，尽管告诉我，副官大人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他没有提西里斯是因为这人明显风评不怎么样，他怕把这个可怜虫吓坏。
艾文没说话，谢知又问：“之前精灵使臣遇害时，你迟迟不去监查署协助侦破，也是因为有人威胁你不准去吗？”
谢知仔细想了想，他是新任书记官，是个不足挂齿的小角色，艾文当时攻击他应该真的只是个意外。
看这家伙还没遭刑就抖若筛糠的样子不像装的，大约真的是个心理素质很差的人。
那么，也许昨天就是因为艾文恐惧着一件什么事，又在彩排现场受到了某个刺激，所以一下子失误了。
“饶了我吧……饶了我……”艾文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可是他说出这句话后，又神经质地四处张望一番，哀求道：“不！不！保护我！我不要出去，我会死的！”
谢知抓住他肯开口的机会问：“谁要你死？谁在威胁你？”
艾文捂住脸哀嚎一声，凄惨可怜：“我不知道！我从没看清过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没有得到有用信息。谢知想了想，说：“你还知道什么？你得告诉我，我才能保护你，相信我！相信副官大人！”
“他、他叫我在团结日那天趁表演的时候袭、袭击……”
谢知问：“袭击谁？西里斯么？”
“对……对……我不想做，但他拿我的妻子和儿子逼我。昨天一看到……执政官大人……我实在太害怕了当时！”
这个人每说一个词都要在审讯室里小心翼翼缩着身子到处看，就好像会有人突然跳出来杀人灭口。
谢知哭笑不得地反复向他强调：“这里很安全，只有我一个人。”
看来的确是昨日在彩排现场先是见到西里斯那副肃杀的气场，又想到未来那个艰巨的任务，艾文又心虚又紧张，就表演失误了，还差点要了谢知的小命。
谢知倒了一杯白开水推到艾文面前，又道：“他怎么逼你的？他绑架了你的妻子和儿子吗？
“不、不是的。”
“什么意思？那是跟踪你们吗？”
本来已经好多了的艾文一听到这个词，像应激的猫一样差点聪审讯椅上跳起来，又变得惶恐万分：“完了、完了！他现在一定就在看着我！他知道我把事情办砸了！还出卖了他！他会杀了我的！”
谢知猛地一拍案：“你冷静！这里谁也进不来！你喝点水，好好说！”
男人哆哆嗦嗦拿起水杯，水已经洒了一半，他乱七八糟喝了两口，才再度开口说：
“那个人就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无所不知。我和家人的行踪，甚至在被窝里说了什么话，他都一清二楚。他太恐怖了！要是你、你肯定也害怕！”
……
审问结束了，艾文精神压力太大了，再问下去不但没有意义，万一把人逼死了就不好了。
草草写完初步调查报告，谢知回到辅政殿。
没想到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坐着一个令他相当意外的人——西里斯。
执政官今天换了一身白衬衣黑西裤的常服，靠在老板椅上，正拿着一份文件端详着什么，如果忽略他糟糕的名声和莫名其妙的性格的话，单看脸，还是足以让万千少男少女心动的一位大帅哥。
大帅哥见到门口的人，眉心一皱：“你怎么还在这？”
谢知还不太习惯这小子对自己趾高气昂的样子，于是大着胆子反问：“我可没主动去执政官大人眼前晃悠，谁叫您自己过来了？”
这些年来，几乎从没有人敢用这种不要命的口气跟西里斯说话，西里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抬起眼皮，灰色无机质的眼睛凝视着面前的青年。
在脑内微微思索一番，最终他问出一句话：“能让崔斯坦这样都要把你留在身边，你和他什么关系？”
谢知用一种“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腔调回答：“副官大人是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好人。”
“好人？”西里斯好像听到一个大笑话，“不过是装深情，在你身上寻找一些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罢了。”
谢知听出他话里什么意思。
他如今这张脸与谢尔蒂安起码有七分像，崔斯坦与他一见面就对他这样好，多半是因为谢尔蒂安的缘故。
但是谢知并不在乎。
初中时，父母离了婚，嫌他累赘，谁也不想要，谢知小小年纪一个人生活，拿着父母每月给的微薄的生活费照顾自己。
后来大学毕业，谢知撞大运进了全球顶尖的奇点科技公司，父母又立刻开始关心他过得好不好，主动跑过来为他洗衣做饭，言语间追溯童年幸福回忆。
那时谢知才恍然大悟，人和人之间任何关系，本质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当一个人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的时候，才是最可怜的。
他现在手上没牌，要想完成主线任务，必须得先进入这个权力中心，既然有谢尔蒂安这张白月光牌，为什么不打呢？
而且他又不喜欢崔斯坦，无论是作为白月光本人还是替身，都丝毫不会觉得被侮辱了。
因此谢知没有理会他这番话，而是把调查报告放在办公桌上：“副官大人既然不在，汇报给您也一样。”接着讲了审问的情况和自己的推论。
西里斯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漫不经心地把报告从面前移开，似乎并不在意。
这倒霉孩子，有人计划刺杀你诶！怎么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谢知顺口问：“大人打算怎么办？”
西里斯淡淡道：“没什么好怕的，所谓四星法师，不过如此，再来十个也伤不了我分毫。”
艾文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他背后的幕后黑手尚不知是何身份。谢知一时情急，下意识脱口而出：
“别忘了，先帝就是被刺杀身亡的，说不定帝国内埋伏着一个妄图颠覆政权的组——”
刚才还正常的西里斯猛地抬起头，眼睛竟然变得血红，他蹭地站起来，绕过办公桌，一伸手掐住青年的脖子，将他掼在墙上，一字一顿恶狠狠道：“你说什么？”
谢知还未从他异样的神态中反应过来，就被一下子推到了墙上，想开口解释，却发现已经无法呼吸了。
“在我面前提先帝的人，已经都在地狱团聚了。你也想去吗？你这个，别有用心的冒牌货！”
救命……脖子上的力气越来越重了……谢知瞪大了眼睛，怀疑西里斯真的要活活掐死他。
西里斯抬起另一只手抚过谢知的脸，他戴着黑色的手套，像一把锋利森然的手术刀在人皮肤上游走，不知道哪一刻就要狠狠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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