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击馆内，汗腥味和水汽交融，蒸腾上升。
拳头和沙袋的碰撞声、闷哼和急促的喘气声，以及三人有些明显的脚步声，在这个略显火热的拳馆中好像显得微不足道。
“今天我请。”苏谏琛拍拍郁贺的肩膀，“难得放松一下。”
“我自己付。”虞浅绑着手带，拿过苏谏琛递过来的拳套套上。
砰的一声，虞浅的拳头砸在沙袋上，拳击之处沙袋深深凹陷，不住摇晃，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高中期间，虞浅的父母总是争吵，甚至为她的学习大打出手。
每到这时候，她总是会躲到拳击馆里，打到精疲力尽，躺在垫子上，直到窗外的蓝色被黑色覆盖。
这样，她总会找到如释重负的感觉——一天又过去了啊，他们应该吵完了。
这个习惯，和她父母之间的争吵，一直持续到她大学。
“练过啊。”苏谏琛上前，扶住左右摇晃的沙袋，“郁贺也练过。”
“你们练，我去买点喝的。”苏谏琛递给郁贺一个“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的眼神，松开沙袋离去。
沙袋的砰砰响声中，插入了一声阴恻恻的警告，“不要多管闲事。”
虞浅打上最后一拳，扶稳沙袋，偏头看他，“如果我偏要管呢？”
郁贺抱臂懒散地靠在墙上，轻飘飘地说了四个字：“拭目以待。”
咚的一声，沙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引起众人侧目。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拳馆的工作人员急匆匆跑来，“给您造成惊吓，我很抱歉！”
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将沙袋抬走后，才暂时平息了这场意外。
众人抬走沙袋，虞浅也没有了打拳的心思，目不斜视地向前走，掠过郁贺，切了一声。
“请问，你有男朋友吗？”一道阴柔的男声闯入，面前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背心，鼓起的肌肉将背心绷得很紧，肌肉上残留着未擦干的汗水。
虞浅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男人向前逼近，紧紧抓住虞浅的手臂，不断摇晃，“说啊！你有没有男朋友？”
手臂上的压迫让虞浅逐渐焦躁，二人力量悬殊，虞浅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抬脚，猛地往男人身下踹去，不料男人先她一步躲开。
“你到底要干嘛？”手臂传来男人滚烫的体温，像浇在火上的油，让虞浅的怒气燃烧得更旺。
“我喜欢他。”男人脱口而出，“看到那个男孩了吗？如果不是你，他一定会是我的男朋友！”
虞浅一时无法反应，秀眉微蹙，愣怔片刻。
她喜欢谁？郁贺？
男人朝郁贺方向指了指，“看到那个男孩了吗？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是我的soulmate！”
虞浅朝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郁贺阖着双眸，仍旧靠在墙上。
虞浅回过神，趁男人不注意，踢向他的裆/部，男人闷哼一声，松开钳制虞浅的手。
得了自由的虞浅揉着自己的手臂，“我不认识他，请自便。”
虞浅走向不远处的沙发，寻了个正对二人的沙发坐下观赏“好戏”。
男人走向一直阖眸的郁贺，轻轻拍了拍郁贺的肩膀，似带娇羞地垂下头。
郁贺掀开眼帘，看向对面的男人，又向不远处沙发上的虞浅投来视线。
烦躁、挑衅糅杂在一起，齐齐射向虞浅。
虞浅嘴角微勾，摇晃着手中的水杯，透过拳击馆中蒸腾的热气，直面郁贺的挑战。
“贺又被搭讪了？”苏谏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虞浅的身边，弯下腰，凑近虞浅，目光随着虞浅向不远处看过去。
带着青苹果味的浓重脂粉气息强势地钻入虞浅鼻腔，让她不由得咳了两声，她向沙发边上挪，“不想挨揍就离远点。”
苏谏琛直起身，“Come on，baby，不要这么见外嘛！”
见虞浅不搭话，他倒也没有生气，反而继续问：“发展到哪一步了？”
苏谏琛叹了口气，“他还是那么受欢迎。”
不知何时，郁贺结束了和男人的纠缠，朝二人的方向走来，眼中重新布满迷蒙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晰，似乎刚才的敌视只是虞浅的错觉。
苏谏琛一把搂过郁贺的肩膀，八卦地凑近他耳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好戏谢幕，虞浅自然得离场，她站起身，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虞浅，许久不见，一起吃个饭呗。”身后响起苏谏琛的声音。
虞浅停住脚步，“不需要，我们不熟。”
“你和我不熟，和贺总归熟吧？”苏谏琛似乎意识到什么，清了清喉咙，改口道：“现在不熟，吃个饭就熟了。点个全熟的牛排怎么样？”
苏谏琛蹩脚的笑话并没有活跃起气氛，三人之间的温度陡然降低，和拳击馆的火热格格不入。
嗡嗡嗡！虞浅的手机不断震动，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接听后，才知是小禾老师的电话，因小禾和同学在学校里闹不愉快，需要家长去学校和老师谈谈。
李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这个“光荣”的任务只能落到虞浅的身上。
“好，我马上到。”虞浅挂断电话，踩着拳击馆满是汗水的地板，脚底和地板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在催促她离开。
*
午后的申海好似陷入睡眠般寂静，煦暖的阳光打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虞浅很快赶到申海小学门口，一位身材纤细、容貌秀丽的女人站在校门口，她的身边站着小禾，以及一位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孩。
想必那位女人便是电话里和她沟通的老师，而那位小女孩应该是和小禾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她朝着一大两小走去，远远地便看到那位女老师向她招手。
待她走近，听见女老师的声音，恰如今日温暖的阳光般温和轻柔，“想必您就是顾之禾小朋友的家长吧？”
虞浅点头表示默认，她垂眸看向时不时揪揪小女孩小辫子的顾之禾，依旧是那副我行我素的小霸王模样。
“我们要在校门口谈他的事吗？”
“您稍等一下，我们还需要等一位家长。”
口干舌燥的虞浅这才开始后悔，匆忙接下了这个offer，当了这个小魔王的教育指导师。
十分钟后，日光灼着虞浅的双眼，燥热的虞浅渐渐失了耐心。
刚想开口，虞浅便看到身边的老师，目光从手机移向远处，“他来了。”
虞浅将视线投向远方，男人戴着黑色帽子，低头插兜，跨步而来。
似乎在哪里见过？
直到郁贺站到她面前，缓缓抬头，丝丝光线斜斜地擦过他的帽檐。
他垂眸看向她，虞浅这才认出他是郁贺，“靠，见鬼了。”
“你来了。”老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可虞浅分明能够从中听出些疏离、怀念的情绪。
郁贺不答，径直掠过四人，走近校门。
“你别介意，他就是这样。”老师脱口而出。
突然间，郁贺转头，视线看向小女孩，但好像是在催促她们，“还不走？”
“顾之禾家长，请进。”女老师礼貌地说完这句话，迅速小跑着跟在郁贺身后，不多不少，三步的距离，留下虞浅和顾之禾站在原地。
虞浅眼神警告顾之禾，一种“你给我老实点”的表情，而顾之禾对她吐吐舌头，噔噔噔跑远了。
*
办公室内，空调嗡嗡运作，阵阵冷空气铺面，虞浅的燥热这才消了点。
女老师端着一杯茶和一瓶瓶装矿泉水走过来，将茶递给沙发最左侧的虞浅，将矿泉水递给最右侧的郁贺，见他没接，她也没恼。
女老师将矿泉水放在沙发前的桌面上，开口，“两个小同学的情况我已经在电话里和两位说明了。”
老师向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孩子招招手，“进来吧。”
小女孩低着头，慢慢走到郁贺身边，拽着他的袖子，似在道歉。
“哥哥，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嘛。”话还没说完，小女孩轻轻颤抖，开始抽噎。
顾之禾跑到小女孩身边，握起肉肉的小拳头，就要往小姑娘脑袋上锤。
虞浅刚想起身制止顾之禾的动作，一旁的郁贺却先虞浅一步，张开宽大的掌，包住了顾之禾的两个拳头。
“你妈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郁贺站起身，挡在小女孩面前，任凭顾之禾挣扎，也不放开手。
一旁的老师见状，急忙上前，“请你先放开顾之禾同学。”
郁贺恍若未闻，居高临下地看着不断扑腾的顾之禾。
顾之禾双手被缚，便伸出小短腿，不断踢郁贺的小腿以示抗议。
此时的小女孩跑上前，捏起顾之禾胖嘟嘟的脸，“不准你踢我哥哥。”
“他不是你哥哥！”顾之禾说的话模模糊糊，虞浅依稀能够听清他话里的意思。
一旁的老师刚想上去劝阻两个孩子的争吵，却听见顾之禾说：“他明明是我哥哥！我在妈妈的钱包里看到过哥哥的照片！”
郁贺微怔，手上的力气松了些，顾之禾趁机抽出手，转而扯小女孩的辫子。
“妈妈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我哥哥，一个是我。”顾之禾拉下小女孩绑辫子的皮筋，“所以，他不是你哥哥。”
女孩头发散乱，像只小狮子般向顾之禾扑去，就在两个孩子即将撕打之时，郁贺拦腰把小女孩扛在肩上。
他侧头看向女老师，“下次再说吧。”
“诶，等等！”
不等女老师回答，郁贺扛着小女孩向办公室外走去，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顾之禾家长，不好意思啊。”女老师自以为将脸上的无措、失落和羞惭掩饰得很好，“要不，我们下次再聊？”
虞浅径直站起身，拽着顾之禾的小胳膊向外走去，“我看你还是先和那位做一下建设吧。”
虞浅打开门，一个瘦瘦小小的身体撞上她的小腹，传来轻微的痛感。
她低头看去，是那个小姑娘，身后跟着去而复返的郁贺。
“你把我的橡皮筋还给我。”小姑娘伸出手对顾之禾说，嫩生生的，却又带着强撑的勇气，“不然我让我哥哥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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