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寸寸流转,天色每暗一分,岳不惑心中的焦躁与恐惧就重一层。
自发现尸体后,队伍再没找到其他线索,夜间山林危险重重,只低温就能要人性命,岳不惑不得不得命令原地扎营,明日再找。
可雨声淅沥,不时夹杂着诡谲阴森的兽吼虫鸣,将黑洞洞的山谷渲染得更为恐怖。
岳不惑抬头凝望漆黑的夜空,一想起瑞瑞晚上要点灯才能安眠,此时却不知在何处忍饥挨冻,连月光都看不到,他便心痛如绞。
再这么静静坐下去,他怕是要发疯,索性披上蓑衣,提起风灯就冲入雨中。
“老大,你要去哪儿?”熊川端着一碗热食来找他,却只看见个模糊的背影,连忙高声追问。
“我去找瑞瑞,你们别跟过来!”
岳不惑自己发疯,却不能叫属下跟着冒险。
“唉!真是不要命了!!”熊川拍了下脑门,无奈到了极点。
雨水浸得太久,岳不惑的蓑衣早被泡透,冰凉的水珠顺着领口往里滑,连膝盖和掌心的伤口都被泡得卷边发白,他却毫不在意,仍旧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找。
可白天尚且找不到踪迹,夜里更是如同大海捞针,他哪里是在寻人,分明是在自虐。
恨自己没有保护好江瑞,怕自己将失去这颗唯一的珍宝。
他曾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早将求神拜佛那一套抛诸脑后,只当是弱者自欺的虚妄念想。
可如今,他却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祈求,愿以阳寿为代价换回江瑞,做尽了从前不屑一顾之事。
雨不知何时停了,晨光照耀之下,竟现出几分稀薄的晴色。
岳不惑走了一夜,早不知身在何处,他扶着树,沉沉吐了口气,似油尽灯枯的老者。
“咔嚓!”
忽然间,远处传来两声树枝折断的响动,很微弱,若非他五感敏锐,很容易便错过。
是动物吗?还是......人?
“啊!”
细弱的痛呼声从同一个方向传来,瞬间点亮了岳不惑的死气沉沉的双眼,他呼吸陡然粗重,不顾一切朝声源奔去。
瑞瑞......瑞瑞......
他想呼唤那个在心底念了无数次的名字,喉咙却似哑了一般无法发声,直到数次深呼吸,收拢情绪后,才发出粗粝嘶哑的声音。
“瑞瑞......”
狂喜冲破连日的疲惫与焦虑,他拽掉碍事的蓑衣,任枝叶划烂他的衣裳、擦破他的脸颊。
周遭景物退成残影,他急不可耐拨开最后一层灌木的阻隔,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就出现在溪流对岸的小坡上。
“瑞瑞!”他嘶喊出声,声音洪亮高亢。
江瑞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闻声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抬头,看清来人时,眼眶瞬间红了。
“岳不惑......岳不惑!”他不顾腿上的疼痛,不顾脚下湿滑的泥地,起身朝岳不惑奔过去。
不足百米的距离,两人都在拼命朝对方靠近,可江瑞脚下一滑,身体骤然失衡,惊呼一声就要跌落溪流。
岳不惑心口一紧,几乎是飞扑过去,稳稳将人揽进怀里。
“瑞瑞,别怕,我抱住你了,抱住你了......”
他抬起微抖的手,一寸寸抚过江瑞苍白的脸颊、单薄的脊背、纤瘦的四肢,直到确认怀中人好好的,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重重将人按在怀里。
可下一秒,他的鼻子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心脏猛然一跳,“瑞瑞,你哪里受伤了?”
“额头......撞在车厢上,出了好多血。”江瑞小声回。
岳不惑低头仔细查看,这才发现江瑞头皮上结了斑驳粗糙的血痂,干涸的血迹残留在发间,心疼霎时攫住他的心神,“没事,相公带你回去看大夫。”
“嗯......”江瑞缩在岳不惑怀里,感受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连日的委屈终于绷不住,虽然没有哭出声,眼泪却接连落下,沾湿他的衣襟。
几乎融为一体的拥抱里,彼此的体温慢慢熨帖了恐慌,明朗的日光穿过云层空隙,落在两人身上,更添了暖意。
“饿坏了吧?”岳不惑搂着人,找个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的杂粮饼。
“吃的!”江瑞眼睛一亮,伸手攥住饼就往嘴边送,嗷呜咬了一大口,可饼太过干硬,牙齿陷进去竟扯不下来,他鼓着腮帮子较劲,眉头都皱了起来。
岳不惑看得心疼又好笑,伸手夹了下他鼓起的脸颊,接过饼撕成两半,再掰成小块递到他嘴边。
喂了几口后,又解下水囊给他喝,偶尔趁他咀嚼的间隙,俯身在他发顶或脸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动作间满是失而复得的珍视。
饥饿感消退,江瑞揉了揉发酸的腮帮,恹恹地靠在岳不惑肩膀,沮丧道:“都怪我没用,抓不到竹鸡、逮不到鱼......连你教我认的浆果,也才找到一点点......”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干脆又埋进岳不惑怀里,肩膀轻轻发颤,这几天过的实在太惨,再过几个小时就该趴地上啃土了。
岳不惑收紧手臂,手掌顺着他的被轻轻拍着,声音放得很温柔:“所以你爬树是为了摘野果?”
“嗯,好不容易爬上去,结果还摔了,我太笨手笨脚了。”江瑞沮丧地撇眉,后背被树枝刮到的地方隐隐作痛。
“都怪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不怪你,没想到你会来救我,我好惊喜。”
少年声调雀跃,眼眸弯弯,脸上的欣喜是那么美好生动,岳不惑看得发怔,近乎失语。
两人脉脉对视,眼神无声地诉说着这几日的思念。
忽然,江瑞‘啊’了一声,急忙道:“青哥儿还在山洞里呢,我带你去找他。”
“好,不急。”岳不惑颔首,又问:“饼还有,要再吃点吗?”
“不吃了,留给青哥儿。”江瑞心里着急,拽着岳不惑手臂催他走,“快起来,快快快!”
岳不惑只得收起饼,起身拦腰一兜,把江瑞熊抱在怀里。
“诶?你干嘛呢?”江瑞搂住他的脖子,腿环在劲瘦的腰上,又惊又羞。
“抱你。”
那也不必用这么羞耻的抱法吧,江瑞挣扎着要下去,吃饼攒的那点力气咻一下跑没了,头歪在岳不惑肩膀上呼哧呼哧喘气。
“指路。”岳不惑轻笑一声,大手捏了下触感极好的屁股。
“啊!混蛋!!”江瑞气得打他。
“我错了,夫郎息怒。”岳不惑压着笑意告罪。
熟悉而欠揍的道歉语气,勾起了江瑞对以往甜蜜记忆的回味,他红着脸偷偷笑了下,用脚后跟轻踢岳不惑的腰。
“你不许老是逗我,快走!”
“是是是......”
山洞离得不远,刚到洞口,岳不惑就看见地上铺垫的干草上,正睡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身上盖着江瑞的外裳,脑袋旁边摆着没吃完的浆果。
小孩浑身干干净净,没半点伤痕,气色也不错,看起来没受什么罪,和怀里惨兮兮的江瑞对比鲜明。
岳不惑轻叹口气,收紧手臂,全身心地感受了下江瑞的重量和温度,才把人放下来。
江瑞脚刚着地,就从岳不惑怀里拿出饼,要过去喂青哥儿,却被轻轻拉住。
“他不像饿着了的样子,没必要喂,让他接着睡。”
“不好吧......”
“陪我晒太阳。”岳不惑拉着犹犹豫豫的江瑞,坐在了洞口的石头上。
江瑞觉得岳不惑对小孩有些冷淡,小声道:“青哥儿很乖、很听话的。”
“你带着伤,身体还发着低热,哪有精力顾着别人?”岳不惑手掌贴着江瑞微凉的脸颊,语气是不容置喙的温柔:“少操点心,乖乖被我照顾就够了。”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面对着谁,自己都是岳不惑最在乎的那个。
这种来自于爱人、毋庸置疑的偏爱,是江瑞敢于敞开心扉,勇敢做自己的底气。
他静静掠过岳不惑青黑的眼下、划伤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装作不经意地低下头,藏起发红的双眼,很小声地说了句‘好’。
歇了会儿,岳不惑收集树枝点燃,浓烟腾空而起,通知搜查队伍位置。
“要不了多久,支援的人就来了。”
“嗯。”江瑞凑近火堆,坐到烟熏不到的方向,口吻软得像撒娇,“你快过来让我靠着,好累,坐不住了。”
岳不惑赶紧过来搂住他,低头随意地一瞥,又看见那个狰狞的伤口,皱眉轻声问:“瑞瑞,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陆氏夫妇说有十几个蒙面人,个个都是练家子,他用军中的法子审问容源,也只知是禁物买家派来的人,为了进一步控制镖局来协助容源。
那伙人来历不明且不受控制,岳不惑没想到他会如此幸运,竟真的找回了瑞瑞,心中余恐难消。
“......他们莫名其妙内讧,打得可厉害了,伤的伤死的死,我就背着青哥儿跑了。”
其实是一醒来,他就找系统拿出电棒,释放最高压电流,电死了几个要杀他的人,剩下的人以为他是妖怪,吓得屁滚尿流。
本来想留个人带路,结果那群人跑得太快,根本追不到,害得他迷路。
他从尸体上收集了点干粮和水,大部分都喂给了青哥儿,要是岳不惑再不来,他就要饿死在山里了。
“幸好......”岳不惑轻舒一口气,默默收紧手臂。
江瑞打了个呵欠,重逢的兴奋褪去后,连日来的劳累和焦虑开始爆发后遗症,身体越来越无力,思绪像浸水的棉团,迟钝而沉重。
“睡吧,相公带你回家。”
蕴藏无限柔情的叹息,随清风飘向山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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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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