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肆拿着桌上的水晶相框走了，周厘想拦又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拆开相框，把签名拿出来看了看，然后，丢进了垃圾桶里面。
“……”
站在几米之外的周厘急眼了，踏着小步子在原地徘徊，欲言又止，想说的话被程肆冷冷的眼神一扫，登时又憋了回去。他站着，心中狂吼。
偶像，你这是做什么？
别啊，那可是两千九百九十九收的捡漏签名啊！
周厘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站着。
那边的程肆用余光瞥了一眼被台遮住一半身子的男生，灯光下那张脸被照得无比清晰，皮肤细腻得如同白玉石，嘴角下压，委屈得不行。
垃圾桶里面只有那张孤零零的签名。
他低头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那张签名，弯下腰，将那张白卡从垃圾桶里面捡了起来，然后在男生无比期待的眼神之下，把那张签名撕了个粉碎，丢回了垃圾桶里面。
男生眼里的光瞬间消失。
周厘心里燃起来的那丝小火苗被程肆的动作浇了个彻底，他的双肩垂了下去，无力的攥紧手掌。
不是，偶像。
我可以告你吗？
周厘突然又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挥散而去。
如果程肆进去了，他不就没有偶像了吗？
“……”
可恶啊！
周厘坐回椅子上，闷哼了一声，趴在台上怒斥程肆的行为，又无能为力，只能暗戳戳的在心里把程肆按在墙上骂个狗血淋头。
当然，只能在心里这样做。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一手打开APP搜索程肆的签名照，企图重新收一张一模一样的，完全没有想过让程肆给他签一张。
毕竟他在程肆那里都成假粉了。
唉，下次他一定要认出程肆。
这样才可以以“真爱粉”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找程肆要签名。
-
晚饭的时候周厘依旧是在山庄的餐馆里面吃，他坐在高凳上，两条腿晃晃，看着手机里APP的购物车，突然就不是很伤心了。
给陆向珩说了一句对不起，周厘点进了账单结算，付款成功，他开心的低头喝了两口粥。
山庄来游玩的人本就不多，加上他吃晚饭的时间很晚，小餐馆里除了厨师几乎没有人影。
空荡荡的，周厘感觉良好。
白粥煮的香软黏稠，带着米香，清淡可口，是周厘喜欢的食物之一。
吃饭玩手机的坏习惯已经改不回来了，林然不在身边也没人管他，这个工作简直不要太好了一点，还包吃包住。
短视频的BGM在餐馆里徘徊，程肆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的一盘牛排拌饭，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以至于BGM响起的时候他很快捕捉到了。他望向声源，在看见那晃动的腿跟毛绒的后脑勺后，微不可闻的挑了挑眉。
怎么那么开心？
程肆想直接去浇灭对方的愉悦，但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妥当。
也不知道这人花多少钱收的那张假签名，他签名的时候都会在末尾带个小点，并且是笔墨很重的一点，这人真的是他粉丝吗，这都不知道。
但是看男生这傻里傻气的样子，貌似就算是真粉，也不一定留意这个，因为那张假签名上也有一个小点，不过颜色很淡，位置也不对，不认真看还真的看不太出来。
现在这年头的骗子都那么会模仿了，如果他不是本人，还真就以为是真的了。
他又转念一想，自己今天的动作好像有些刺激到这人了。
气在头上，他也没解释。
“……”
明天见到再解释好了。
他收回视线，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男生的侧影，又有东西挡着，对方不留意的话根本注意不到他。
男生吃饭的动作很慢，总喜欢用勺子搅粥，搅了半天才慢吞吞的舀了一勺放在嘴里，好半会才咽下。
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看一会就笑一会，耳后的头发顺直，搭在肩上。
头发该剪了。
程肆心说，想着，准备上前去给那人一个找他要签名的机会，犹豫半会，还是没上去。
他才是偶像，凭什么让他主动？
哼。
想的美。
他低头扒了一口饭，再次抬起头想看男生在做什么的时候，那个位置上已经没有人了。
去哪里了？
程肆疑惑着，视线在他能看见的范围之内寻找身影，看向北偏西40度方向的时候，男生已经端着碗朝他这边走来了。
即使刚刚想着让男生来跟他要签名，但现在，他莫名的心虚。
他直直的看向走来的人，思考着怎么组织语言说：我不是变/态，不是一直在监视你，只是无意间看向你那边的。
结果下一秒，组织好的语言还没有说出口，男生就越过他的位置，往他身后的饮品区走去。没停下，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一眼都没有，跟他是空气一样。
程肆想替对方狡辩说是对方可能没看见，就算是很扯的理由，可是他还想为这人争取一下机会。
如果你说你没看见，我会原谅你，我还是愿意相信你不是假粉的。
这么为男生辩解着，程肆抬起头，往身后看去。男生站在冰柜前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瓶冰橙汁，然后关上冰柜转身走回来。
程肆秉着呼吸，回头装作吃饭的模样，挺直腰，尽量让自己的整张脸都暴露在男生的视野范围之内。
他感受到身旁有人经过，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他刚想说拿纸笔给他，男生就很是礼貌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走了。
就走了，明显没有粉丝见到偶像时的激动。
他们两个人甚至对视了几眼，这人都没有尖叫或者激动，很平静，跟见到路人甲乙丙丁一样。
这下他没办法给这人狡辩了。
我，他，妈，的。
程肆被对方的举动弄得眉心直跳，气得肝疼，狂咽了几口饭，把手机放回口袋，揉着抽痛的太阳穴离开了餐馆。
他刚刚在替这人狡辩什么？
纯假粉。
他现在只想找到男生的微博账号，如果让他找到了，就等着被他拉黑踢出粉籍吧。
-
工作的第二天，周厘没有赖床。
刷着牙，他突然发觉昨天在餐馆碰到的人貌似情绪不是很好。
即使他现在已经记不清那个人的脸了，但凭借着第六感，他肯定是自己造成的。
是他撞疼对方的手臂了吗？不至于吧。
早知道应该多问几句那个人怎么了，给他整愧疚了。
为了防止昨天没认出偶像的事情再度发生，周厘特意在上岗钱看了几十遍程肆的照片。
坐在前台，周厘仰着头，眼睛只比前台高那么一点点，正好能偷偷摸摸的观察四周。
嗯……怎么感觉偷感好重。
周厘仰头仰得有些累了，正欲低头休息一下，拐角处就走出来了一个人。
来人穿着咖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长裤显得一双腿很长，扣子没扣完，领口大张，锁骨下面的一条项链被灯光所反射，闪着光。
那人单手插着兜，这样走路跟模特走秀一样。
周厘立马站了起来，小步跑到了程肆的面前，一脸激动。
“偶像？”
原本半梦半醒的程肆被这么一嗓子惊醒，严重的起床气在看清面前的人时更加强烈。
这假粉又想做什么？
想表演苦情戏？让他原谅自己？
他沉默的看着对方，就见面前的人睁大双眼，像无数粉丝见到偶像时的样子，露出笑容，深深鞠了一躬，说：“啊啊啊，偶像！你比手机里看的还要帅啊！！！我能跟你要个签名吗？求求你了。”
“……”
程肆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痛了。
呵。
现在想起来我是你偶像了？
你早干嘛去了。
场面一度非常安静，程肆盯着他，忍着起床气问，“你知道昨天为什么撕那张签名吗？”
周厘诚实的摇了摇头。
程肆呼出一口气，两只手都插进裤兜里，微弯着腰跟面前的人对视。男生的瞳孔里印着他似笑非笑的脸，他磨了一下牙齿，话里话外都透着浓浓的不悦，“因为这签名跟你的粉籍一样，都是假的，明白吗？”
“假的？”
周厘瞳孔微缩，因为这句话让他有些惊愕，显然不太相信：“怎么可能……我可是花了好多钱收的。”
程肆拧着眉，“多少？”
周厘比了几个数字，一脸的认真，“两千九百九十九！！”
“那能不能告他？”
周厘把手放了下来，很是为难，“我没在平台收……我以为我捡了大便宜。”
“……”
不悦瞬间化为了无语，被这人气笑了。
程肆直起腰，他现在十分想把这人的头破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这假粉怕不是脑子也是假的吧？
有好好学过反诈知识吗？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说那个商家聪明还是面前这个呆瓜笨了。
蠢死了，这都看不出来诈骗吗？
程肆静了有半分钟，他的起床气硬生生憋没了，似乎是觉得男生蠢得可怜，将一只手抬了起来，冲对方勾了勾手指，“拿来吧。”
“什么？”
程肆好脾气的说，“不是要签名？”
周厘立马忘记了假签名的痛，龇着个大牙跑回前台把台上的书包拿了过来，掏出了一把周边跟各色的记号笔，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签吧，偶像！”
“……”
程肆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脸皮厚如城墙，得寸进尺了。
时隔半年又开了一次“签售会”，程肆有些头疼。
艹了，他就不该答应的。
但一看见男生一脸期待又欣喜的表情，他只好硬着头皮一张张签上自己的名字。
如果不是觉得这人被骗了可怜，他肯定不会答应这个假粉的。
谁让他那么心软。
靠了，世界上哪里还有他那么好的偶像？
如果这人因为这点都不从假粉变成真粉，他真的觉得男生有些不知好歹了。
“你叫什么名字？”台面上只剩四张海报，程肆停下动作问男生。男生抓着台前面高起的横板，睁着眼睛，眼巴巴的盯着他，似乎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
程肆又补了一句：“To签啊，不要？”
男生这才反应过来，疯狂点头，“要的要的，我叫周厘，周末的周，厘米的厘。偶像，你直接写To厘就好了。”
“哦。”
程肆扫他一眼，不说话了，低头写To签。
周厘十分认真的观察着签字的人，从额头到眼睫，再到程肆眼尾下的一颗黑色的泪痣。那颗泪痣附在眼尾，显得张扬又漂亮。往下，是高挺的鼻梁，紧闭的双唇都性感得不像话。
认真签名的偶像好帅啊。
周厘看的入了神，沉浸在美色之中，忽然脑门被人弹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捂着额头，弹得力道很轻，不过因为弹的人的身份，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向面前的凶手。
偶像，你干什么要伤害我的脑门？
“凶手”一点儿内疚心都没有，合上签字笔，指尖转了一下笔杆，仿佛刚刚做那幼稚事的人不是他，“瞪我做什么？”
“没有。”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周厘说完抿了抿唇，打算慷慨的放弃计较的事情，伸出手把程肆手臂压着的签名照拿来看了看，开心的冲程肆笑。
呆瓜。
程肆的心被他笑的也莫名的牵动，也跟着笑了一声，但很快又止住了笑。他站了起来，习惯性把签名笔挂在了自己衬衫的口袋上，严肃的警告，“给你的签名不可以挂在网上卖，只能收藏或者送人，听见没有？”
周厘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程肆满意的点了下头，他站得随意，身姿挺拔，又说了一些事情便离开了前台。
周厘热情的跟他道别。看程肆消失在了转角，他才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查看桌子上的各个签名。翻到那四张To签，写得很长，字体跟程肆本人一样随性张扬，前三张都是祝愿的话，很正常。直到看见了最后一张，周厘表情微变。
海报上那张脸下面的金色字体，写的是。
To呆瓜：
真诚的建议你下载国家反诈APP，就当为了警察减少工作量。
——程肆
呆瓜周厘本人：“……”
谢谢你偶像，有被侮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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