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春时节,白日里阳光和暖,夜里却骤然降冷,值守的卫兵呵气成白雾。她不自觉抖了一下,回头望着灯光辉煌的宴厅。
雍王今夜大办筵席,宴厅内烧足了炭火,十分温暖,舞伎柔美的身体只着寸缕。一墙之隔,屋外的卫兵已经连手里握的长矛都感觉不到了。
真想看看宴会的盛景啊。
她这么想着,突然嗅到一丝寒梅香气。
这香气似有若无,分辨不清来处。
雍王府里可没有种梅树。
卫兵四处张望,那股香气愈发浓烈,近了,已经很近了……温热的血液泼洒在冻得僵硬的手指上,卫兵茫然地低下头去看。
“扑通”几声,值守的卫兵尽数被割喉,成排地倒下。
一袭深黑的外袍拂过满地尸体,渐次展开,露出暗红的内里,衣摆用金线绣着两朵繁复艳丽的梅花。来人戴着镂空的半面铠,从一具尸体咽喉处抽出长刀。
她持刀的右臂一振,刀锋沾染的血迹洒落。
宴厅正门开启,满室淫|靡,舞伎们倚靠在女人怀里,一掌宽的蔽体衣裳被肆意扯下,不堪入耳的声音萦绕在厅内。
雍王搂着小侍,享受席间的旖旎风光。
厅前快步走来一黑衣女人,喧闹声小下去,雍王眯眼打量她,问道:“你是何人?”
两侧护卫闯上席来,持刀列阵。
来人并未说话,漆黑的衣摆如水波流动,几个呼吸间便从一众护卫里闪身越过,在雍王座下站定。下一刻,护卫们倒了。
“啊!”
席间的舞伎惊叫。
雍王这支护卫都是她亲自培养的、一顶一的好手,在黑衣女人面前却不堪一击,甚至连兵刃都未撞上。
“何人派你来的?我可以出……”
“噗呲”。
黑衣女人抽出长刀,一双冰冷的茶色眼瞳在雍王尸体上凝了凝,伸手撕下尸体脸上的面皮。
“假的。”
她冷冷说道,“第四个冒牌货。”
厅堂四处窗门轰然炸开,身披重甲的士兵鱼贯而入,做戏的宾客们掀案而起,纷纷亮出兵器。
“闻倾阁主好啊。”
席间持扇的女人率先说了一句。
“今夜的宴会,雍王殿下只邀请了阁主一人,还请阁主留下!”
被唤作“闻倾阁主”的女人端详着她,“你是……月蚀门的人?”
“不错,月蚀与闻倾水火不容的局面,到今日就会结束了。阁主,还请赐教。”
闻倾阁主横刀,在花容失色的小侍胸口擦拭几下,缓慢地问:“你是月蚀门主的继任者?”
不等她回答,闻倾阁主继续道:“你登不上门主之位了。”
她话音刚落,清冷的月光伴着寒风席卷,宴厅的屋顶破裂,无数人影裹挟着刀光剑影落下。
“本尊岂会只身赴宴?”
……
村东头老王家的干草棚被小孩子点着了,半个村的人都去看热闹,远远就听见打骂声和孩子的痛哭。
吕妙橙也很想去凑热闹,可是她家的老母鸡就快把蛋生出来了,这鸡越养越贼,不知怎的,竟然学会了偷吃鸡蛋。
导致每次母鸡蹲窝时,她都必须守着它,只要白白的圆球一露头就掏走。
鸡蛋攒起来去集市上卖钱,钱攒起来还娘和爹欠的债。
为什么这债要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还呢?
因为吕妙橙的双亲早在十年前就病故了。
那时候她还是个七岁的孩子,跪在病母床前呜呜咽咽,茅草屋破着洞漏着风。年幼的吕妙橙一想到以后自己有可能会饿死,就抓着娘亲瘦成鸡爪的手不放,跪着求她不要死。
床上瘦成一把骨头的娘咳个不停,吕妙橙端来菜根汤喂她喝下,娘喘了一口气,忽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说有个东西必须要交给她才放心。
吕妙橙放下破碗,搓搓手兴奋地等着,虽然家徒四壁,但这人死前能拿出来的东西,那得是顶好的吧?
然后她得到了一张三千两的欠条。
老娘在吕妙橙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断了气。
她哭声震天,半个村的人都听着了,人人夸她孝顺。而吕妙橙只想烧了欠条,趁债主找上门之前卷铺盖跑路。
十年的时间在吕妙橙种地做工的日子里溜走,三千两至今没还到十分之一,她是被收债人一拳一脚拉扯大的。
那债主也是奇妙,不让她进府做下人抵债,只说让她种那一亩三分地,每月一到收债的日子,收债人就会来把吕妙橙揍一顿。
掏了蛋从鸡窝前直起腰来,村东头老王家的火都灭了,吕妙橙瞧着天色已晚,推开院门出去找狗。
她养了一只黑狗,取名叫大雪,陪着她度过十一个年头了,一天到晚跑山林里咬野鸡,吃得比她好,体格比她壮。
今年的春节过了,田野里的雪也化了,吕妙橙走在田垄上,脚步轻快,但突然又看见前方树下的老人们,遂停住了脚步。
这群老人每天傍晚都固定坐在那里,家长里短唠个不停,从村东头老王家的顽皮孩子说到村西边老李家的泼辣夫郎。吕妙橙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从他们前方走过。
“哎哎,你看,这不是那个吕妙橙嘛!”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哟!”
“你说,她为什么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去山里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去私会隔壁村的小伙!咱们村没人看得上她。”
“她今年满十七了吧?还讨不到夫郎啊……”
吕妙橙近些日子总是听见他们说娶夫郎的事情。
她就一间茅草屋,雨大了会漏,风大了会塌,屋里一张桌子一张床,没有暖和的床垫,只能用稻草将就。
说起来稻草已经很久没换了,估计都潮得发霉了吧。
这样一张破床,吕妙橙从小睡到大,现如今它老是“嘎吱嘎吱”响,半夜翻个身她都怕这玩意散架。
睡两个人?做梦!
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谁不想娶个夫郎呢?吕妙橙一开始觉得独自生活也挺好的,但某一天她去镇上卖鸡蛋时,旁边卖菜的姑娘手里拿着本册子嘿嘿直乐,她好奇的凑过去看。
吕妙橙透过门缝窥见了一个新世界。
她总控制不住想起册子上的画面,交缠的身体,腾地冒起一股无名火。
大雪今天没抓到野鸡,肚皮瘪瘪的。
“好啦,跟我回去喝菜根汤。”
菜根汤没喝成,因为柴火烧到一半点不着了。天空下起了雨,吕妙橙缩在屋子里啃吃剩的黍饼,又冷又硬。
大雪毛烘烘的身子挨着她,不住地哼唧。
床上不如大雪暖和,吕妙橙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分外沉,身子哪儿哪儿都透着暖意。大雪的毛发又柔顺又长,吕妙橙抱着它,一下一下摸着它的毛发,摸到末端时,猝不及防覆上了两瓣浑圆挺翘的东西。
很光滑,很细腻,还很有弹性。
大雪长了这样的玩意儿吗?
吕妙橙越摸越疑惑,不由得揉捏了几下。
耳畔传来一声嘤咛,她半边骨头都酥了。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左眼下生了一颗极其漂亮的小痣,这双凤眸眼尾透着薄红,此刻带了几分羞恼看着她。
从这张玉一般的脸上挪开视线,吕妙橙向下看,线条优美的颈项,瓷白的皮肤,胸口再往下藏在薄衾里。
这可不是她的床。
吕妙橙此生从未见过金丝银线的褥子,躺两人绰绰有余的大床,身体软软陷下去,半透明的床帘上穿珠嵌玉。
她是在做梦吧?
这么想着,吕妙橙“啪”地打了一下。
“嗯啊!……”美人呻|吟了一声,“尊上真坏,夜里不动,晨起了反而想要我吗……”
他喘着气,朝吕妙橙贴近几分,抬起手抚摸她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撩拨她的耳垂。
吕妙橙僵住。
她这还是个春|梦呢?
美人抬腿搭上她的腰,就着侧卧的姿势蹭她,吕妙橙感受到柔软,心说画册上那不对啊,分明就是软的嘛。
伸手捞了一把,美人忽然顿住。
他脸上惊愕的神情一闪而过,吕妙橙又不重不轻地揉了一把他的后腰,这柔情似水的美人突然就攥紧了被子,温声说道:“尊上,再眠一会儿吧,有些冷……”
“不行。”
吕妙橙攥住他的手腕把人压在身下,“你可跑不掉。”
梦里送上门的美人岂可任之逃走?
身下的美人未着寸缕,她的目光毫不掩饰,从胸口游离,一路往下,经过了细瘦的腰肢……诶,除了颜色,怎么也和画册上不一样?
理论和实践产生了巨大的冲突,吕妙橙愣了一会儿,美人见状用力挣脱,指甲不小心在她手背上划了一道。
“嘶……”
吕妙橙心说不对劲。
梦里怎会感受到疼呢?
她问道:“这到底是哪里?”
“……什么?”
从她身下逃开的美人狐疑地望着她。
“你不记得了?”他两手撑在床榻上,定定地观察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吕妙橙摇头。
“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吕妙橙觉得此事甚是诡异,她的魂魄说不定是跑进别人身体了,话本里都这样写的,穷姑娘穿进世家女君身体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能露馅,否则会被人请道士做法的。
“不记得了。”
“……”美人神色一凝。
“我在哪儿啊?这是什么地方,你和我为什么同床而眠?”
“你失忆了吗……”
吕妙橙急忙点头:“对对对,应该是的!”
茶色的眼眸透露出坚定,观她神情不似作假,美人沉吟片刻,秀眉蹙起,掩了唇轻笑,紧接着煞有介事地附在她耳畔:“你听好了,你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闻倾阁的阁主。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做的阁主。这阁中尽是高手,你不得人心,受人忌惮,所以你失忆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说慢点,”吕妙橙逐字逐句地记下,“我为了保护你,现在是……闻倾阁主,咱们这是个杀手组织?!”
“对呀,都是用武力说话的,我得罪了另一个杀手组织月蚀门,你武功高强,为了给我安身之所加入了闻倾阁。”
吕妙橙面色泛红:“我们是……妻夫?”
“现在还不是,”美人委屈地垂下头,“我们没有拜天地……你说好了要在这个月内正式迎娶我的。”
“……啊,是这样吗,太委屈你了。”
吕妙橙抚摸他的脑袋,“我、我说到做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回答道:“我叫窦谣。”
“到了用早膳的时间了,”他躲开吕妙橙的手,拿起散落在床上的衣物遮住身体下床,“我去更衣。”
“呼哧呼哧”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吕妙橙看见一只肥硕的黑影小跑着过来,前爪搭在床沿。她掀开床帘定睛一看,这不是黑狗大雪吗?脖子上还套着一圈粗金链子,太有钱了吧!
她摸了摸狗头,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
如果只是穿进别人的身体,大雪怎么会在这里呢?
趁着窦谣在屏风后穿衣服,吕妙橙披着寝衣走到铜镜前,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副身体的面容。
澄亮的镜中,赫然是她的脸。
比十七岁的她年长一些,大概是二十五上下,眉眼长开了,她甚至觉得十分英气。再看身体,结实有力的肌肉覆在身躯上,手指多了几层茧,比种田时更加粗糙。
世界上会有人和她长相一模一样吗?
吕妙橙:一觉醒来成为人生赢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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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闻倾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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