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明素簌便利落起身,拱手行礼:“此事已定,我便告辞了。多谢蔺大人款待。”
“明姑娘慢走。”
推开门扉,明素簌脚步顿住。
她眨眨眼,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她道:“还望蔺大人勿要出尔反尔,方才一事,舍弟也是听清了的。”
蔺昭淮转头看见明素简正矗在门前,窘然干笑,不知偷听多久。
明素簌离去时,顺带将明素简也拉走。
明素简追着他姐,解释道:“姐,我可不是有意偷听,是爹吩咐我……”
这倒不意外,她爹可不放心让她与外男独处许久,方才他虽特意离去,可必然是留了后手。
“爹应该没听见吧,”明素簌虽然对此十拿九稳,但仍欲确认一二,“而且,这事你可得保密。”
明素简识趣点头,右手做封嘴状:“爹这种人,哪会行窃听之事,他出门便走了,只将‘瓷杯’扔还给我,嘱托我务必确保你安全。你放心,此事我绝不会透露半分。”
何况,方才他那话本子般的“馊主意”,能被付诸实践,他高兴还来不及。
思及此,明素简更是激动万分,他暗暗握拳,掷地有声道:“姐,这次我定会鼎力相助。”
明素簌闻言,只伸着懒腰,慢悠悠道:“也难为你还如此精神,往日我都要在此时睡午觉了,咱们快回府去。”
马车缓缓行进,明家姐弟回府。
刚入府邸,便见靖国公难得等候于此。
“女儿,今日……如何?”明怀钺试探道。
他离开不久,便后悔起来,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怎么一时脑热,让女儿自行处置了。他已是尽力依着女儿心意,若更加放纵,便是出格。
何况,方才就连他一介国公,都不见得能说通,她一个闺阁姑娘能成么?
可当他悔意万分,慌张赶回去时,雅间里已是人走茶凉。
于是,他又急匆匆赶回府上,不过多时,便见明家姐弟回府。如今,他只是不报希望地询问一二。
“自然是答应了,”明素簌得意一笑,“择日他便上门提亲,爹,你好好就等着。”
言毕,她便直奔听雨院,欲补今日缺失的午觉。
明素簌走了,可明素简被他爹逮住。靖国公要好好盘问今日他们的谈话。
“就、就那样,”明素简不能说出实情,支支吾吾,“额,约莫就是……姐先畅诉衷情,随后,对方就被打动,然后就……成了。”
这一番话,明素简自己都觉扯淡,如今话本子里都不流行这种桥段了。
可明怀钺倒被说服了。诚哉,世间万般情愫,唯真诚二字,他心中颇有感怀。若他是文官出身,怕是要当场吟诗一首。
“我当年与你娘,也是这般呐……”明怀钺感慨道。时光荏苒,如今,他们的女儿都要出嫁了。
明素简懒得再看他爹悲春伤秋,这些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那儿子便先告辞了?”
明怀钺“慈爱”地点点头:“去吧。”
不久,他蓦然反应过来:今日,似乎并非国子监的旬假——明素简又逃学了!
只是,他回首看去,背后已是空无一人。
——
此时,皇宫内另一对父子,却不如明家父子那般诙谐。
宫殿内雅致非凡,窗棂之外,翠竹轻摇。
皇帝坐于上首,太子落座于侧,恭敬侍奉。
午膳已过,殿内宫人温顺上前,端走碗筷,齐齐步出宫殿。殿内除这一君一储,再无旁人。
楚衡恭谦道:“父皇,四下已是无人,可否告知儿臣,今日所为何事?”
往日皇帝与太子共进午餐,气氛可不似今日般沉闷,皇帝显然有话要说。
“早朝一事,你有何看法?”
“儿臣自觉已是顺利万分,父皇可觉有何不妥?”
皇帝观太子一副不开窍的样,冷哼一声:“朕没记错的话,此事是朕亲自托付于你,可如今,你在其中出了几分力,你心里清楚。”
原是因此,楚衡暗地握拳,心有不平。
不就是一起贪污案么,他身为储君,何必事事亲力亲为,他将此事交由亲信蔺昭淮定夺,如何不算任用贤才?
他知人善任,顺利解决此案,父皇非但不赞许,反倒斥责他。当年,父皇能登上皇位,又何尝不是选贤举能,让将才各司其职的缘故?
但他不敢违逆皇帝,只乖觉认错:“儿臣谨遵教诲,往后定将此案放在心上,不负父皇所托。”
皇帝目光紧紧锁着楚衡,叹口气。
实乃朽木不可雕也。
这起案子牵涉全朝,他交付给太子,本欲让他借此深入朝廷,拿捏众官吏的把柄。日后太子登位,有着对全朝官员的把控,方能轻松推行政令。
眼下,他一番良苦用心倒错付了。
皇帝无可奈何,便直白道:“父皇知晓你心中不解,知人善任固然是好,只是,你需谨记,你是君,他们是臣。”
说着,他起身抬手,“噌”地拔出身旁宝剑。剑柄镶嵌金玉宝石,剑刃锋利如风。
“他们就如一柄剑、一把刀。朕知你与蔺卿情意深厚,且他能力出众,确实是把利剑,便想事事交托于他,此行并无不妥。”
随后,他轻挥宝剑,话锋一转:“但你需做那执剑之人,它挥向何处,均听你调度,污血染在剑身,而不粘你分毫。此乃明君之道。”
可若任由利剑自行挥舞,恐怕日后它便会刺向自己。这剩下的话,皇帝并未再言,他只收好剑,由太子自行体悟。
“你退下吧。”
太子受教,恭敬行礼退下。
出殿后,他回到东宫。
日过中天,金阳透过窗扉洒在楚衡身上,可他并不觉舒坦。
方才父皇是何意?指责他并非明君之才,而且过度依赖蔺昭淮,政事自己都做不了主?
他可不一味听信皇帝一面之词。二十年来,他一直如此行事,已成为群臣口中贤明远扬的储君,太子之位坚如磐石。他自觉并无不对。
可他好歹还是将那番话听进去几分,两相矛盾,心中踌躇。
首先排除掉弃用蔺昭淮的念头。
如今贪污案未竟,案件各种细节,只有实际办案的蔺昭淮知晓。
他贸然插手,只会让本来顺利的案情停滞不前,反倒遭父皇与群臣轻视。
还是不做这费力不讨好之事了。
思索着,楚衡招来贴身太监,吩咐道:“你去给蔺少詹事传话,此后贪污案本宫亲自负责,他不必插手。只是……他要在背后掩人耳目,暗中继续调查。”
只要此事不被皇帝发觉,那便是两全之策。他既遵从父皇吩咐,也可让案件顺利解决。
至于蔺昭淮,他应该不会仅仅因此事,就与他生出嫌隙。何况,昨夜落水一事,他对蔺昭淮莫名有些别扭,便不顾忌他得知此令,有无意见了。
太监得令,便匆匆赶往蔺府。
而蔺昭淮此时,正因另一事忙碌着。
“一对上好的玉如意,寓意吉祥如意,百年好合。”
“再添几匹江南织造的云锦,细腻柔软,定能博得佳人一笑。”
蔺昭淮冷眼抱臂,侧立在旁,静静听着蔺府上下忙前忙后,准备聘礼。他们面带喜悦,说着吉祥话。
他们不知此联姻的实情,以为好事将近,便殷勤讨好着他。
这位主子向来生人勿近,贴身事均是亲力亲为,好在平日赏钱丰厚,下人也无甚怨言。
可今日主子蓦然着手准备聘礼,让他们一众下人措手不及。他们还以为主子转性了,准许旁人近身,可观他现在冷漠神情,似乎又并非如此。
下人们心有疑惑,但面上不显。他们哪儿敢打探主子的事。
不久前,一位胆大妄为的丫鬟被当众处死,便给众人一记警醒:主子不许任何人贴身侍奉。
他们正抬出一箱箱库存的奇珍异宝,挑选着合适做聘礼之物,便见门房来人。
“大人,东宫的李公公求见。”
蔺昭淮闻言,不再看下人准备聘礼,他转身就走,只撂下一句:“去请李公公,我在书房等候。”
下人低眉顺眼,不关心主子议事。他们正在装箱。
漏刻滴答作响,众人静默无语,一直忙碌整理。
他们心中自明,主子下令,筹备婚仪聘礼,须倾全府之力,务求丰饶无匹,以彰两家之谊。此番筹备,非朝夕可成,尚需数时日,才能彻底妥当。
“张管家,可需添些古籍善本?”
比起金银珠宝,这些才是主子珍惜之物,下人们正犹豫着。
张管家也不敢贸然行事,他迟疑道:“稍后我去问问主子。”
话音刚落,蔺昭淮已送走李公公,从书房过来。
“礼单可写好了?”蔺昭淮面无表情,与议事前一般无二。
“聘礼单已成,大人可需添些您珍藏的古本?”
他书房的古籍啊……
蔺昭淮摸着下颚,回想起明素簌这两日行事作风,他扯扯嘴角,下意识道:“添吧,她应该需要这些。”
随后,他欲离府去寻媒人,又顿住脚步,嘱托一句:“若是孤本,记得留手抄本存于我书房。”
试想,若她对古籍并无太多兴味,只需轻轻一抛,任其滑落案头。那些珍奇孤本,便要散落尘埃了。
这些古籍可以在她那里黯然失色,无影无踪。日后她想寻了,再来他书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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