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
风和日丽,这是初秋的一个上午,温暖的日光仿佛洒金一般,透过金黄的梧桐树叶,在少女的白嫩指尖绣针洒下斑驳的金色光芒。
坐在后花园的水榭中,身着淡淡的鹅黄色衫裙,并同色褙子的明灿临湖坐在水榭的阑干旁,粼粼波光映于她的面容,愈发衬得清艳淡雅的少女神情恬静,貌美无双。
“哎呀!”
正当明灿全神贯注地绣着绣绷上的寿比南山双面绣时,身旁忽然冷不丁有墨汁被打翻,将将好毁掉了明灿的一整幅贺寿图。
微顿了一下,明灿放下手中的绣绷,面无表情地瞧着站在自己身旁,正神色惊讶,但眼眸中却是不曾掩藏的幸灾乐祸的笑意的明柔。
“不小心”打翻了墨汁的明柔,此时正瞧着黑色墨迹迅速晕染开,被自己毁掉的贺寿图,一脸无辜。
眨了眨睁大的,仿佛甚是天真无邪的潋滟眼眸,明柔唇畔带着若有似无的上扬弧度,却对明灿道:“大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放下绣绷,明灿收回落在明柔身上的目光,静静地瞧着面前被毁的绣品。
这是明灿准备这个月,送给祖母明老太太的生辰礼,而且,她绣了整整半个月,如今才快要完成。
木已成舟,无可转圜,明灿心中虽有些无奈,但却拿出帕子来,试图慢慢擦拭,看能补救多少。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听着婉约清扬,婉转动听。
“怎么了?”
闻声赶来的慕莺时,在瞧见明灿面前,被墨迹弄污了的绣品,还有明柔手中的墨盒,还有什么不晓得的?
瞧着那一片墨迹的贺寿图,慕莺时转身,温柔的语气假意略显严肃几分,有些无可奈何似的对明柔道:“你这孩子,怎如此毛手毛脚的?”
自外面同样跑进水榭来的明轩,此时此刻正探头探脑,一本正经道:“大姐姐绣得可真难看,祖母定然不会喜欢的,还是去寻府中绣娘来绣一个罢,保管比这个好十倍百倍。”
不曾理会明轩这一番话,明灿收起用帕子擦拭亦无用,看来只能放弃的贺寿图,只是道:“没关系,时间没那般紧,再绣一幅便是。”
听到明灿这般说,见她一副不冷不热,油盐不进的淡淡模样,慕莺时漂亮的眸子中,不由得划过一抹沉沉的阴翳。
瞧着面前的明灿,慕莺时忽然温柔地笑笑,然后状似无意对明灿道:“家主过几日或许要检查四公子的功课,大小姐向来书读得好,若有空,不如帮阿轩看看?”
明灿闻言,手上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动作却未停。
她一向晓得,这位四公子明轩的功课一塌糊涂,谁教谁倒霉。
在明府后宅,明灿深知这些继弟继妹们,有母亲的有母亲,有姨娘的有姨娘,个个皆有生母庇护,唯独她一个人,是棵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
所以,她更加学会何为“明哲保身”。
将收拾好的针线,与被毁掉的绣图递给一旁侍立的侍女,明灿瞧了眼慕莺时,轻声拒绝道:“姨娘,我还有琴谱要练,便先回去了。”
听到明灿这般不着痕迹,不动声色地回答,慕莺时素来杨柳扶风一般,温柔怯弱的姣好面容上,神色不由得微沉。
仿佛未曾料到明灿一个后宅中默默无闻的女儿,竟敢如此拒绝,反抗自己这个深受宠爱的宠妾的要求,慕莺时心中有些不悦,貌美的面容上亦带了几分似笑非笑。
只听慕莺时有些刻薄地调侃似的,对明灿笑道:“大小姐如今愈发金贵了。”
……
几日后,便到了明桂载酒,衣香鬓影的中秋家宴。
宴席上,今年九月初,即将升任大理寺卿的明修远,终于得了片刻闲暇。
前段时日明修远忙碌于大理寺事务,今日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果不其然,他盘问起儿子明轩的功课来。
而已经明修远亲自开蒙,并且开蒙已经有几年的明轩,亦果不其然,回答得一塌糊涂,教明修远盯着他那张白净漂亮的面容,深觉这孩子实在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觉察到爹爹落在自己身上,渐渐严肃冷凝下去的目光,明轩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地垂首。
他不晓得,姨娘常常说,爹爹从前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考进士不过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却为何他这个爹爹的亲儿子,在读书上却半点不曾像他。
明轩常常觉得,自己或许没有这种读书的头脑与天赋,但姨娘说爹爹对他寄予厚望,所以,明轩亦只得这般硬着头皮坚持着读不喜欢读的书。
瞧着面前的明轩,想到他还是小小的年纪,明修远有些不忍责罚的慈父心肠,于是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明轩的肩膀一下,有些无奈地问道:“阿轩,你是怎么学的功课?”
听到明修远这般问,心虚的明轩眼眸一转,立时想到甩锅平日里最好欺负的。
抬起眼帘来,明轩指向明灿,说道:“爹爹,我虽还有些不精通,但几日前请教大姐姐,大姐姐却不肯指点我哪怕一二。”
明修远闻言,注意果然被明轩指着的明灿所吸引。
微微皱眉,瞧了瞧一旁的明灿,明修远问道:“为何不指点弟弟?”
见明轩这草包竟还学会了祸水东引,明灿真是觉得心中无奈。
放下手中玉箸,明灿抿了抿唇,最终,却只是平静淡道:“女儿愚钝,怕教错了,四弟弟还是由他的先生去教比较好。”
听明灿话里有道理,坐在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明柔冷不丁忽地开口。
“你就是不想教。”明柔忽然对明灿道,只是虽是插嘴,但她却仿佛甚是忧心忡忡明灿的模样。
目光瞧着面前的明修远,明柔一脸担忧之色,继续道:“爹爹,大姐姐整天不说话,躲在房里,不晓得在干什么,有时候,女儿真的很担心大姐姐呢……”
见到明柔这副善解人意似的,善良柔弱的绿茶模样,明嫣便觉得起鸡皮疙瘩。
明嫣觉得,明柔可太会装了。
明明爹爹不在她们姐妹身旁的时候,明柔是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还喜欢半阴不阳说酸话的小人,在爹爹面前,她倒装与明灿关系甚好似的。
虽然,平日里明嫣亦不喜欢生得比她貌美,琴棋书画比她精通,“夺走”了她嫡长女之位的明灿。
但,这会子却甚是懂得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道理的明嫣,却决定主动开口,帮明灿说话,对付明柔这个她看着甚是不痛快,只会装模作样的小贱人。
正用玉箸夹起一枚杏仁的明嫣瞥了坐在身旁的“小贱人”明柔一眼,有些不快地气鼓鼓道:“明柔,大姐姐与爹爹说话,要你插嘴?你真没教养,出去皆丢了我们明家的人……”
一语未毕,明嫣被惠安郡主自桌下忽地踢了一下。
明嫣因为疼痛而皱眉,却有些不明所以。
她很快便被转移注意,好奇垂首去瞧是谁踢了自己。
而此时此刻,明修远已经面色微沉,对明灿道:“明灿,等散宴后,你来一趟书房。”
……
夜深,人静。
书房中,明修远翻看着明轩有些寥寥草草,显然十分敷衍的功课,不由得觉得头痛。
半晌过后,明修远放下手中的明轩的功课,瞧着面前将要及笄,已经生得亭亭玉立,貌美出尘的女儿明灿。
见明灿低眉顺眼地站着,不言不语,明修远瞧了面前的明灿片刻,忽然冷不丁道:“灿娘,你身为姐姐,理应教养弟弟,为父想见到你们姐妹,姐弟和睦相处。”
听到明修远这般说,明灿只是垂眸,平静道:“是女儿疏忽了。”
瞧着明灿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不晓得想到了什么,明修远的面色变得有些阴沉下去。
明修远冷哼了一下,对明灿道:“你不用与我假惺惺的,我不是傻子,看不出来。”
垂着眼眸的明灿缄默不言。
她温顺平静的模样,在明修远看来,却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抵抗。
半晌,只听一直瞧着明灿的明修远忽然问:“你与你娘最近有联系吗?”
“……”
明灿默然了一瞬,然后摇了摇头,轻轻侧了下首,对明修远说道:“没有。”
见明灿仿佛不愿意听自己提起许禾,明修远眸色微暗了一下。
眼中划过一抹冷意与不易觉察的复杂之色,明修远便这般瞧着面前的明灿,直到明灿心中已经开始有些不耐,想要直接转身离开,明修远却忽然说话了。
瞧着面前的明灿,明修远有些意味深长道:“灿娘,你姓明,轩儿也姓明,但那个小子却姓林;你跟嫣娘,柔娘姐妹三人日日在一起,而不是跟那个小子一起,孰亲孰远,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听着平日里克制自持,待人冷漠疏离的明修远,竟说出这么一番堪称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话来,简直如同一个“长舌夫”一般,明灿不由得有些诧异。
旋即,不晓得明修远忽然提起这件事,是不是晓得了什么,有些做贼心虚的明灿,心头不由得一跳。
原本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明灿态度端正了些许,抬起眼眸来,瞧着面前的明修远,明灿对他礼了礼,然后道:“父亲说的话,女儿都牢记于心。”
盯着面前的明灿那张姣好清艳的面容瞧了许久,明修远恍然回过神来,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移开视线,明修远颔了下首,神色淡淡道:“嗯,回去罢。”
明灿向明修远行了礼,面上平静如常,但却暗暗攥紧了衣袖,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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