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意识到家丁说话的声音过大,不容姜柏发话,管家先瞪视了家丁一眼,家丁在姜府从事多年,也是个人精,当即知道有异,稍微环视半圈,望见了一个娇弱秀美的小娘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收回视线,再度开口,有意压低了声线。
季时薇知道自己再听会让人尴尬,主动走远些,心里却想,二少爷,应当是姜柏的次子了,若是当真体弱,这天气,的确不宜出门,还是在屋里呆着为好。
她是觉得,他来不来都没什么,反正这一大院子里都是女眷,除了之前的姜梓容,除了管家和家丁,也没见到其他男子,有什么特殊的呢?
因此,并未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只不过暗暗觉得,这个二少爷,恐怕也是个不省心的,既然喜欢违逆姜柏的意,不会好相与,以后看见他了,要避让着才行。
*
姜府西院僻静清幽,绿竹成林,雨后空气更是清冷,一片好意境。
府里的小厮元竹自幼跟在二少爷姜序身边伺候,方才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来请人的家丁,这会儿回到屋内,望向一扇绘有山水墨画的屏风,心里捏了把汗问:“少爷,当真不去吗?”
屏风后,映出卧在小榻上怡然自得的一道身影,声线虽孱弱无力,可话当中透出的意志相当坚决:“不去,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把放出的话收回?”
元竹的声音愈发小了:“若是不去,怕是老爷会相当有意见。”
屏风后的人笑了笑:“管他的,他又不是头一回对我有意见。”
元竹:“可那人……是未来……”
屏风之后,虽仍是静止未动,元竹却很有眼色地及时打住,心里想,少爷本就不怎么乐意,他还提及,怕是会挨打,于是巧妙绕过:“少爷,你就不想看看吗?”
半晌,屋中有人幽幽道:“不看,人家也未必想看我这个快死了的病秧子。”
*
初次进到姜府,总的来说,没遭遇什么特别难以容忍的事,反倒是在姜柏的示意下,姜家的女眷们各个对季时薇和颜悦色,甚至令她有几分受宠若惊。
之后,季时薇被安排在东院住,东院里除了她以外,还住了府里的一个小小姐和姜芝,院子不是很大,盛在清净幽雅,栽种了一些她喜欢的花,平日里住着也没人来吵她,很是自在。
一两日下来,季时薇已经稍微习惯了这处新住所。
她平日里规规矩矩,除了吃饭,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其实本可以连吃饭都在屋里,从姜芝那听说,姜府里除了有重大事情时会一大家子集合用餐,其余时间都是自个儿吃自个儿的,让各个小厨房开火,只是姜柏特意叮嘱了一干女眷照应她,餐餐都有人过来喊她一块儿吃,根本拒绝不了。
季时薇想,一开始总是热切的,等到十天半月之后,也就能在屋子里自个儿安安静静吃饭了。
这日,是来到姜府的第四日,季时薇见天气晴好,走出房门来,想要沾沾云层后的零星日光,拥抱些暖意。
她出来后,没过多久,姜芝跟着出来了,见到她,或是闲得无聊,过来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同她说话。
两个姑娘家之间聊来聊去都是那些,多半是姜芝缠着她问,京城里的胭脂水粉,是不是真比扬州的好?还有绫罗绸缎,成衣的样式,是不是都与扬州不同?还有还有,问季时薇有没有见过京城里的那些高门贵女,气势当真迫人么?
姜芝从在京城当差的族人那听说,那些小姐们,都不用正眼看人的,走过身边,香气袭人,他都不敢多闻一下,生怕冒犯了她们。
季时薇听闻,淡淡笑道:“哪有那般夸张?”
其实与性子有关,不管是京城的女子,还是扬州的女子,既有弱柳扶风的,也有明艳张扬挂的,那些贵女们和普通女子,并没什么两样。
正聊着,季时薇未曾注意,只觉后边疾风来袭,脑袋被什么东西砸到,生生疼了下。
她回头,见到地下正滚落着一枚松果,想必就是它干的好事。
姜芝先她一步发现了人,朝小院的墙头上看过去,怒然喊道:“姜梓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居然敢砸我。”
她与季时薇离得近,料定了姜梓容这般胡闹,其实真正想砸的人是她,只不过失了准头,毕竟他也不是第一回干出这种事了。
却不曾想,姜梓容懒洋洋趴在院墙上,打了个哈欠,面上丝毫不见歉意,大喇喇道:“没想砸你呢,砸的是她。”
季时薇瞪圆了眼睛,而后苦笑:“我哪里惹了你?”
她自认为上回与他见面时,自己说话做事没有哪里冒犯了他,不知怎么触怒了这位小祖宗。
姜梓容哼笑:“你确实没惹我,不过今日,姜序惹我了,你要替他受着。”
说着,他双手支撑住墙头的力道一松,院墙并不高,转瞬间下了墙,再不见人影。
季时薇一时好气又好笑,松果并不重,加上姜梓容只是个小孩子,身上没功夫,老远扔过来,后脑痛了一下也就过去了,可心里到底是有些委屈的,自言自语道:“姜序是哪位?姜序惹的他,我为何要替姜序担着?”
姜芝似有话想说又不敢说,面色变得一言难尽。
季时薇疑心,向她追问。
姜芝起先捂着耳朵,不愿听她好奇,之后季时薇不问了,只站在那里微笑,后又捡起那枚松果,手上轻轻摩挲,眸光静静灌注在她面上。
姜芝不好意思起来,再加上自己是个瞒不住事的,终于支支吾吾道:“你刚来那一日,从家丁的口中听闻了吧?姜序……就是府里那位病弱的二少爷。”
季时薇想,病弱的二少爷还能招惹人,这府里的是是非非终究太多,像一池看不清的浑水。
“可是,为什么非得牵扯上我呢?”
姜芝顿了顿,后来似乎下定了决心,呐呐道:“你知不知道,你同我们姜家,定了一桩娃娃亲。”
季时薇一怔,这个她知道,姜柏来到京城接她时,嘴上提过,其实早年间,爹娘也同她讲过。
之后从京城到扬州的一路上,姜柏都没再提起过这桩娃娃亲,她以为他只是简单顺势提上一嘴,显得两家交情深,让她的依靠不必有负担而已。
现下季家都家破人亡了,她不觉得姜柏还会承认这桩娃娃亲,让她和姜家的某个子弟成婚,这样不是会连累姜家嘛?他们应该看不起现在的她才对,毕竟她差点儿就进了教坊司。
季时薇点了点头,如实道:“知道的。”
姜芝长舒了一口气,缓了缓,继续问:“那就是了,你知道,与你定娃娃亲的人是谁吗?”
季时薇迟疑许久,试探道:“二少爷,姜序?”
姜芝如释重负地点头:“就是我二哥了,姜梓容和他一向不对付,你来了,姜梓容觉得你是我二哥未过门的媳妇,都一伙的,欺负不到本人头上,只能来欺负你。”
季时薇怔愣许久,回味过来,终是苦笑:“原来如此,可娃娃亲虽是定过,依我眼下的情况,这桩娃娃亲未必还作数,姜老爷也没再提过此事,看来我是当了冤大头了。”
姜芝似还知晓什么隐情,又不好明说,只能附和着勉强笑了笑。
季时薇观她的神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姜芝透露的已经够多,她不愿再说,不能强人所难,于是将疑心收了回去,没再多问。
季时薇以为自己挨了这一遭,够倒霉了,日后少去院子里透风,在屋里躲着也就没事,不管是那位姜序还是姜梓容,都惹不到她。
世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依她看来,分明是男子的事更多,难养难养。
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就算她躲在屋里,那位从未见过的病弱二少爷姜序,还是找上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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