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珠一眼看去，院子里站满了人，全是她没见过的生面孔。顾柏川身旁站着一位中年妇人，她衣着朴素，身量高挑，周身的气质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穷乡僻壤能养出来的，她眉宇间和顾柏川有些相似，总之十分好看。
许明珠心想，她不会是顾柏川的母亲吧？
“明珠，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母亲……”
“砰！”许明珠吓得用力关上窗门，她身上还穿着马卦，手臂都露在外面，这样见人实在太不得体了。
她换好衣服，低着头尴尬地走出来，顾柏川走到她跟前，含笑看着她勾着的脖子，笑着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原谅我好吗？”
许明珠从小接触的都是粗人，讲话都是大嗓门不讲究，从来没有人这样温声细语对她说过话，都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顾柏川她心跳就有点快，有点、有点上不来气儿。
“是明珠吧？我叫叶英婉，是柏川的妈妈。”顾妈妈上前拉住她的手。
她的声音好温柔啊，也特别好听，就像、就像电影里的女明星一样，跟镇上那些女人都不一样。
“婶子。”许明珠喊出口以后又觉得不对，听起来特别老土，又尴尬地改口道，“阿姨。”
叶英婉眼睛都笑弯了，扶着她的肩膀说道：“我们今天是特意请了媒人上门提亲的，按礼数本来应该让柏川的爸爸一起来的，但是他去了东北，一时回来不了，你别介意。”
“阿姨，我我……”许明珠有点慌，她没想到顾家真来提亲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还好这时奶奶叫了许爹把她抱了出来，笑着说道：“快进来坐吧，咱们坐下再说，我这双腿残废了起不来招呼你们，你们别见怪啊，明珠啊，去烧开水泡茶，明明去把椅子搬出来，明丽去给你姐姐帮忙。”
“好。”弟弟妹妹们都非常的懂事，一得了奶奶的吩咐，立刻就跑进了屋里，许明珠也赶紧进了厨房，狠狠松了一口气。
许奶奶解放前在大户人家做过大丫环，还是有些见识的，接待客人不慌不忙。叶英婉更是书香门弟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两人一见如故，还算能说得来。
许安全是个只会闷头干活的老实人，见顾柏川走过来跟他搭话，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还好顾柏川是个人精，见他手指上有烟熏过的痕迹，就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给他点上，他的态度恭恭敬敬，让许安全感觉到自己被重视，一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也放松了一些，跟他说了一些话。
他这人说话没啥主题，说些他给别人家干活遇到的一些小事，最后提到许明珠虽然是女孩，却是家里的顶梁柱，有点忧心她嫁人以后，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一大家子要怎么办，这是他最担心的。
“伯父放心吧，我上次就说过，结婚以后我就得回到部队，让明珠一个人住在我家她肯定也住不惯，所以我和我妈已经商量好了，等我回去后，她仍然住在家里照顾你们，而且我爷爷现在也回了将军镇休养身体，我妈会过来住一段时间，正好明珠两边都能照顾一下，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顾柏川见他手里的烟烧完了，又给他点了一根。
许安全再次得到这个保证，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笑着说：“好好，那这事我没意见，只要你跟明珠你们俩愿意就行。”
许明珠坐在灶门前烧火，烧着的柴火都快从灶里掉出来也没发现，还是小妹叫了她她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把柴火重新塞进灶洞里。
顾柏川走进厨房，许明珠没发现他，小妹看见他眼睛瞪得圆圆的。顾柏川从兜里掏出几颗小白兔奶糖递给她。
许明丽看到手上的奶糖眼睛瞪得更圆了，这可是大白兔奶糖哎，她只见过主任他孙子吃过！
许明珠看见他进屋，觉得两人是该聊聊了，这事她心里一点主意都没有，说到底还是不确定顾柏川为什么看中了自己，以他的条件，根本不愁没有女孩愿意嫁给他。
她让小妹出去玩，对顾柏川说道：“你跟我来。”
“好。”
她领着顾柏川走到屋后，后面是一片竹林，阳光斑驳地撒在竹林间，像撒落的金子一样。
“你为什么想娶我？”许明珠决定开门见山，她也不是那扭捏人。
顾柏川望着竹森深处，目光也变得幽深，似乎想到了许多事。
他轻声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一定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女人，看到你，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把你娶回家。”
许明珠愣了一下，反问道：“优秀？我很优秀吗？”从来没有人说过她优秀，那些上门提亲的人，也只是看上了她每个月的工资，至于她本人，她没看出别人觉得她好。
“当然啊，”顾柏川转头，漂亮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她，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却养活了一大家子人，还把他们养得这样好，许多男人都赶不上，这都不优秀，谁算得上优秀？”
许明珠头一次被人这样夸奖，有点不好意思，“这、这是应该的，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觉得你更优秀，一个人的品格比什么都重要。”顾柏川说得很认真。
“可是、可是我大字不识几个。”许明珠索性把一切都摊开讲，“你有文化家世也好，就算我们结婚了，你真的不会嫌弃我没文化吗？就像你知道很多事情，可是我只知道家里的柴米油盐，我们真的能说到一起吗？”
这是许明珠心中最深的痛，上辈子她嫁给姜建安，姜建安就总是以她不识字，没文化而拒绝和她说话，那种刻进骨头的嫌弃，她现在只要闭上眼睛还能清楚地感受到。
“不识字，可以学啊，我可以教你写字，等你识字了，可以看书，以后我去哪里，都会带你一起去，怎么会说不到一起？”顾柏川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他还说道，“我有一个战友，就是家里安排娶了一个乡下姑娘，但是婚后他一直坚持教她读书写字，现在还把她接到部队里，让她去卫生队上班呢。”
许明珠被他说得鼻腔发酸，可是心底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鼓动，是啊，不识字，她可以学，她清楚地知道一头猪身上有多少骨头，哪里的肉适合做什么菜，她还能一刀就能精准地切下多少重量的肉，这些都是她靠自学得来的，所以，她怎么就不能学会读书写字？
顾柏川看见她的双眼逐渐明亮起来，知道自己说动了她，决定趁热打铁：“所以你嫁给我，不但得到一个帅气的丈夫，还得到一个极好的老师，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许明珠都被他逗笑了，被他这样直直地看着，心里羞涩得很：“我、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倒茶了。”说完转身往灶屋走。
“那你是答应嫁给我了？”顾柏川赶紧问。
等许明珠坐到灶前，他才隐约听到一声带着羞涩的“嗯”。
顾柏川吐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紧紧攥着的拳头松开，手心里都是冷汗。
当事人都点头答应，这门亲事自然是没跑了。
因为顾柏川是回来探亲的，过不了多久就要回部队，两边一合计，就近选了一个好日子直接把婚礼办了，就在一周之后。
顾家这边说明会准备好三转一响，还会开车来许家接新媳妇，婚礼钱也由他们来出，一定让许明珠嫁得风风光光。
亲事拍板定下，顾柏川就被母亲拉着去置办聘礼和结婚要用的家具，一对情人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只能隔着车窗互相挥手。
叶英婉看着儿子眼巴巴的样子，打趣道：“真是孩子大了，盼着娶媳妇了，别看了，人家都回去了。”
顾柏川笑，抱住她的肩膀说道：“妈，你可不能吃她的醋，我是真的很想娶她。”
“知道，我怎么会吃她的醋，你妈可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会做那不讲理的恶婆婆。”叶英婉见儿子一脸痴情样，鼻腔还是有点发酸，只要儿子想要的，她想办法也要帮他把人娶回家，何况许家人看着也是通情达理的，这门亲事她心里是放心满意的。
顾柏川心情很好，就连外面晒人的阳光都变得明媚。
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山洞里黑漆漆的，黑到深手不见五指，他浑身是伤濒临死亡，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窝囊地死去，她带着光辉走进了他的生命。他们互相看不见对方的脸，却触碰到了对方的灵魂，他那时候就想，这样美好的人，如果他还有机会，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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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事定下来，许明珠心情也变得特别好。
这天晚上她又做梦了，梦里那个人的脸也变得清晰，竟然是顾柏川。
顾柏川长得帅，身材还好，每次醒过来发现自己又梦见他，许明珠总感到又羞又恼，恼顾柏川这个人怎么跟牛皮糖一样，连她的梦都不放过，也恼自己好像被这个男人迷住了。
她原以为醒了就睡不着了，但是翻过身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再梦到顾柏川，她梦到自己又一次来到了那片生机盎然的田野。
田野里有一条河流横穿而过，河流旁边有一栋木屋，她走进去，听到一个柔软的声音，“您终于来了。”
“你是谁？”许明珠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原本是一只淡水珍珠贝，您忘记了吗？是您救了我。”
许明珠正想问自己什么时候救过这种、这种东西，眼前突然一花，周遭的景物都变了，变成了镇上那条大河边上。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粗短的双腿，旁边的大河里几个小孩正在两米深的河里嬉戏，她想起来了，这正是上辈子她死前那一刻。
正在愣神之时，一个小孩在河里捡到了只河蚌，嫌弃地朝岸上扔来，却砸在了许明珠的脚上。
许明珠低头看了一下，顺手又将河蚌扔了回去，冲那几个小孩喊道：“谁让你们来河里玩的，赶紧滚回家去，再不上来，我告诉你们爸妈了啊！”
几个小孩突然被骂当然有点不乐意，但一听她说要告诉爸妈，还是不情不愿地往岸上游去，就在这时，河中间一个游得慢的小孩突然惨叫了一声，喊道：“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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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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