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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二世

榻边的劣质炉炭早已吐不出丝毫热乎气儿。

身上的旧衾亦不知叫内廷司倒了几手,瓤子硬得跟铁板一样,无论秋姜如何拿出去烤晒,都暖和不起来。

沈盈缺蜷缩在被子里,整个人冷得像块冰。

隆冬入夜时的料峭深寒,拉扯得满屋早已破洞褪色的帷幔无力飘荡,仿佛奈何桥边竖起的一面又一面招魂幡。

宫人们的说话声浸在其中,也变得格外冰凉——

“听说没?羯人已经攻下长安,马上就要杀到咱们洛阳。陛下采纳了荀相公的谏言,这两天便要南渡回建康避难。”

“啊?陛下就这么走了?那咱们怎么办?我可听说,那位羯人新帝比他老子还凶残,最喜欢折磨汉人女俘,之前就干过将女俘和牛羊同烹,让底下人分食辨味的荒唐事。真要叫他打过来,咱们这样的,怕还不够给他塞牙缝!”

“还不都怪那对姓沈的姊弟!要不是他们谋逆,让羯人钻了空,咱们何至于这般被动?”

“好在还有沈贵妃,她可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就算陛下嫌咱们累赘,不愿带咱们南渡,她也断断不会舍下咱们的。可不像这妖后,只会作威作福。叛乱那天,也多亏贵妃娘娘及时唤来她兄长,将那逆贼射杀,不然这会子,咱们都得上阎王殿点卯!”

“唉,就可惜那场观花大会,就这样耽搁了。我还想看看,陛下专程为贵妃娘娘寻来的魏紫,究竟有多美。这天底下也就只有她,才配得上那朵牡丹花后。说来都是一个门里出来的姊妹,差距怎如此之巨?”

“嗐,这有甚好奇怪的。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呢,更遑论堂姊妹?”

“只可怜咱们王爷一心为国,没倒在羯人刀下,反倒叫自己人坑害。他要还能平安回来,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收回来的失地,又变得七零八落,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就他那暴脾气,没准直接拖着这妖后,到五凤楼外杀了祭旗!”

“光祭旗有甚解气?这对姊弟害咱们大乾至斯,合该挫骨扬灰,叫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

“砰——”

轩窗自殿内关上,隔绝外界一切杂音。

秋姜端着一碗新熬好的药,重新坐回榻边,若无其事地和沈盈缺说笑:“一帮小丫头片子,没见过世面,听风就是雨,娘娘莫要搭理她们。”

余光触及床头痰盂里新浮起的一层血色,她声音不自觉发颤。

沈盈缺微微一笑,抬起枯柴般干瘦皲裂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也的确没什么好在意的。

兴平元年,于她、于沈家,乃至于整个大乾,都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这一年,萧意卿终于斗倒了与他相争多年的弟弟,顺利继承大统,君临天下,加封她为皇后。

而广陵王萧妄,也成功收复在永嘉之乱中丢失的最后一块中原领土,彻底结束神州大陆南北割据的乱局。

大乾普天同庆,率土齐欢,奏凯声从北地雁门,一路跨越长江,飘到都城建康,朝廷还为此大赦天下。

可就在朝廷将都城迁回洛阳,大家还沉浸在重返故土的喜悦中时,一场人灾祸起萧墙——

追随萧妄北伐的骠骑将军沈蹊,自恃功高,竟生出移鼎之心,暗中勾结羯人残部,发动哗变,剑指两京。

叛乱虽及时镇压,可此番北伐的主力部队应天军,仍旧死伤过半,元气大伤。

主帅萧妄更是失踪漠北。

整整四个月,音讯全无。

北夏太子闻风而动,趁机逼宫上位,自封天可汗,禅于姑衍,以雷霆之势迅速纠集三十万大军,挥师南下,誓要洗雪当初兵败两京之耻。

朝野上下无不惊骇,越发咒骂沈蹊无耻,连带其父母的坟冢也被人从地里刨出,鞭笞泄愤。

沈盈缺身为其胞姊,自也被打入冷宫。

请求处死她的折子,每天如雪花般飞向萧意卿的御案。尚书台的灯火,更是从战报传来那天起,就再未歇过。

宫里宫外人人心头惶惶,焦躁不安,偌大的洛阳京师白日都见不到多少人烟。

沈盈缺禁足在语冰楼里,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片盘踞在京洛上空挥之不去的阴霾。

可她阿弟又怎会谋逆?

陇西沈氏,虽不及荀、颂那样的高姓,却也是军伍世家中赫赫有名的望族,自大乾开国伊始,便世代替萧室镇守边关,抗击匈奴,忠心不二。

她的父亲沈愈,一生以忠勇著称。

生前三次北伐,都是他身先士卒,杀得羯兵节节败退。最远的一次,都打到南阳,和京洛仅一步之遥。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沈愈”二字,都成了羯人心中的阴影,闻之,便两股战战。

那威震四海的应天军,就是在他手里发扬光大。

而她阿弟更是此番北伐中,辅佐萧妄一统中原的最大功臣!

涪水之战,敌人以铁锁连舟将他们围困,是他冲锋在前,斩杀敌人大半精锐,硬生生撕开挡在前面的血肉人墙,助萧妄反败为胜;

天师教叛乱,亦是他带领千骑,率先驰援建康,救下当时被挟持为质的荀太后;

羯人兵败长安,恼羞成怒,撤退前命人闭门屠城,也是他领人撞开城门,从羯人高举的屠刀下,救出阖城百姓。

沈盈缺至今都还记得,他最后一次出征前,同自己说的话——

“此番出门,不灭羯虏必不还。到时凯旋,阿姊若想出门游历,我便解甲归田,带阿姊看遍咱们大乾的大好河山。无论是长安的灞柳风雪,还是玉门关外的大漠孤烟,凡是阿姊心向往处,我皆奉陪到底,如何?”

少年人的许诺,从不言得失利弊。

望着她的笑容,也赤诚如骄阳。

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看出,她厌倦皇宫,也不想当这个皇后了吧……

可他却体贴地从来不在她面前点破,让她难堪,只默默安排好后路,由她去选。

仿佛他来这世间走一遭,就是为了北定中原,和哄她开心。

只要她点头,便是北伐那般不世之功带来的泼天荣华,旁人穷极一生也无法企及,他都可以一笑置之。

可他还是没了。

像一粒沙,从风里飘忽而过,没留下任何褒奖,只有数不尽的唾骂。

三天。

她带着沈家上下一百二十六座为国捐躯的英烈牌位,在五凤楼外跪了整整三天,只为求一个公道。

暴雨如注,浇得她高烧不退的身子摇摇欲坠;

剧毒穿肠,灼得她五脏六腑痛如刀绞。

一百二十六座牌位在她身后整齐列阵,肃穆而浩大,一如他们生前最后一次出征。黑木金字被雨水洗得刺目,恰似彼世之人无声的控诉。

可没用就是没用。

三日的煎熬,几代人的忠诚,只换来更多戳在她脊梁骨上的讥讽,呸在她脸上的谩骂。

以及那位被她阿弟救过的荀太后,让内侍带给她的一句:“适可而止。”

纯黑的宦官皂履,用力踩在她父亲的牌位上,木板碾得“咯咯”响。

命人将她拖走前,还当着她的面,往那满载十余年铁血荣誉的“征北将军”四个金字上,狠狠唾了一口痰。

她愤怒,她不甘,拼了命要为沈家世代忠魂鸣不平。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内侍,将这一百二十六位铮铮铁骨,连同暴雨中的淤泥一块清扫出宫,任由野犬啃噬。

而今,也终于轮到她……

沈盈缺用力闭了闭眼。

喉间涌起一阵腥甜,她下意识又要咳嗽,撞上秋姜担忧的目光,又生生咽下。

“你走吧。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也是一个道理。我是不可能翻身了,你再跟着我,只会被我牵连,不如……”

“不!奴婢不走!”

秋姜“噗通”跪在榻边,哀声道,“奴婢的命是娘娘救的,没有娘娘,奴婢早叫人打死在掖庭,哪里还有今天?娘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奴婢绝不和娘娘分开!”

说完又殷殷恳求:“不如娘娘随奴婢一块走吧!横竖宫里马上就要乱了,没人顾得上咱们。奴婢可以带娘娘出宫,可以赚好多好多钱养活娘娘,可以带娘娘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再也不用管那些污糟事,好不好?”

然沈盈缺就只是含笑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她们其实都知道,她走不脱的。

七情谶,乃毒中之毒,一旦入骨,药石无医,她早就只剩死路一条。莫说秋姜只有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带她离开。便是当真侥幸逃脱,她这副残躯,又能支撑多久?

更何况太后已然降下密旨,明日三宫六院皆随圣驾南渡,只她留下。

就因为那位羯人新帝一句:“贵国皇后甚美,朕有缘得见,亦是寤寐思服。倘若贵国肯将娘娘留下,与朕一道煮酒赏雪,朕保证,北夏雄师必不渡长江。”

随懿旨一道送过来的,还有那人亲笔为她题的四个字:为了大乾。

——从来矜骄孤傲的人,最不屑玩什么风花雪月,相识这么久,这还是他私下写给她的第一张字条。

笔锋遒劲飘逸,颇有右军风骨,隐隐地,还带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惬然。

呵。

“轰隆——”

淡紫色电光从云间劈落,撕裂殿内沉沉昏暗。一团团帷帐本是轻盈飘扬,却在这道闪电中留下深重的暗影,如泰山覆顶般压抑。

秋姜终于承受不住,伏在沈盈缺身旁失声痛哭。

沈盈缺抚着她发顶,叹了口气,“莫哭了。”

人生在世,忽若吹尘,圆满不过偶然,亏缺方为常道。曾经她不懂,阿父阿母为何要给她取“盈缺”这么个名儿,而今却是大彻大悟,自也不会再去纠结那些凡俗。

真要有什么放不下,也就那一点遗恨,还缠绕心头。

若是不能亲手了结,她怕是死,也无法瞑目。

“你若真想帮我,就替我去请一个人来吧。”

*

秋姜离开后,沈盈缺便靠着床榻,昏昏睡去。

梦境袭来,光怪陆离。

时而,是阿弟背插满箭,七窍流血,绝望地朝她伸出手;时而,是太后派来的内侍翘着下巴立在榻边,命她好生侍奉那位羯人新帝,以赎他们姊弟俩造下的孽。

再睁眼,她后背已叫冷汗湿透。

外间天已黑透,一场电闪雷鸣过后,老天竟不曾下雨,还飘起了雪,纷纷扬扬宛如扯絮一般,苍白了整面轩窗。

院里那棵布满烧焦黑痕的凤凰树,在茫茫雪色中结满一冠冰霜,仿佛丹青妙手无意间在白宣上碾落的一痕枯笔。金铃悬在枝头,愈加璀璨,任凭风雪肆虐,亦无半分声响。

而她榻边,也迎来了今日第二位客人——如今宠冠后宫的贵妃,沈令宜。

她的堂妹。

她应是急赶而来,面颊被朔风吹得泛红,鬓发也微微凌乱。肩头的大红羽纱鹤氅,叫霜雪濡出一层深冷的红,显得有些落拓,然通身气度却分毫未减,含笑叠手站在如此荒败的冷宫中,也像在瑶池仙境里悠然赏一朵花。

浑然瞧不出,她曾怀过一子,还不慎小产。

和缠绵病榻、形容枯槁的自己截然相反。

沈盈缺不禁生出几分恍惚。

曾几何时,她们也是相遇在这样一座冷宫之中。

彼时,自己还是宫里备受宠爱的晏清郡主,在建康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沈令宜只是沈家刚认回来的女儿,没有背景,生母成谜,完全不为建康士族所容。乐游苑一年一度的流觞曲水宴,都没人给她下帖。

直到那年京中闹瘟疫,自己不慎中招,被迁到偏远的北苑养病。高热不退时,身边的宫人内侍无一人敢近她身,只有沈令宜衣不解带地陪在她旁边,一勺勺喂她汤药,将她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祖母说:“宜儿刚出生就叫歹人掳走,十四岁才认祖归宗,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是咱们沈家对不起她。”

她便视沈令宜为亲妹。

带她出入各种筵席花会,将她引荐给建康各大世家的命妇贵女,还让当时还是太子的萧意卿认她做义妹,给她抬身份,终于将她拉进那个尊贵又闭塞的圈子。

怕沈令宜太过天真,会被圈里的豺狼吞了去,她还放言说,沈令宜和她就如同一人,欺负沈令宜,便是和她作对,她定不轻饶。

也是直到后来,沈令宜爬了萧意卿的龙床,还有了皇嗣,她才终于知晓。

原来沈令宜流落在外那几年,一直待在萧意卿身边,两人形影不离,比她更配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原来那年她之所以会染上瘟疫,是因为祖母买通宫人,将疫病之人穿过的衣物,偷偷混入她的常服中。

而她之所以在太医的精心照料下,依旧病重到高烧不退,也是因为沈令宜悄悄换了她的药。

原来天真蠢钝的,从来只有她自己。

惨。

“阿姊瞧着,似乎要不行了。”

沈令宜同情地开口,声音是她一贯的温柔。

然自上而下扫过她的目光,却不带丝毫怜悯,甚至还含了几分快意。

沈盈缺轻哂,“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屈尊降贵,到这里见我不是?”

沈令宜一噎,侧头轻咳了声,没往下接,瞥见案头摆着一碗尤泛白气的黢黑汤药,便敛袖端起来,坐到榻边。药味冲鼻,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舀起一勺在嘴边轻吹,抿了一口试过温度,才喂到沈盈缺嘴里。

温柔又细致。

和从前照顾染疫时候的她一样。

“附近的人我都打发干净了,这里只剩你我,阿姊想问什么便问吧。今夜过后,咱们姊妹就要永不相见,我也没必要再瞒你。”

沈盈缺盯着她的眼,“所以观花大会那天绑架我的几个羯人,是你安排的?”

那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若非那场观花大会,萧意卿特许阖城百姓入万象神宫,欣赏那朵牡丹花后,她也不会被混入其中的羯人残党抓走,一路绑去北夏王庭,灌下剧毒,每天生不如死。

阿弟也不会因为着急救她,擅自调兵,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追随他一道出城救人的应天军将士,更不会被无辜株连,惨死在自己曾浴血保护过的同胞手中,连身后的英名,都不能保全。

然沈令宜只理所当然道:“蹊儿姓沈,我阿兄也姓沈,让他接手蹊儿手里的兵权,有甚不对?怪只怪蹊儿太不懂变通,怎么劝也不听,我只好用点手段,让他和他手底下的兵,一起没了。”

沈盈缺一瞬握紧了拳,“是他的主意?”

问完,又自嘲一笑。

他怎会不知道呢?

且不说羯人想从宫里绑走皇后有多难,便是这后续,只要皇后遇险的消息传出,大家就都会明白,蹊儿无旨领兵的真正意图,又怎会认定他有反心?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消息封锁得这般彻底,到现在都无人知晓,除了当今天子,还能有谁?

曾经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到底是变了啊……

沈令宜似也有些怅然,搅着汤匙叹息道:“蹊儿功高震主,军中将士对他的忠诚,都快胜过天子,陛下也是无奈,阿姊莫要怨他。”

“更何况这里头还牵扯着一个萧妄,他是必须死的。”

说到这,她似想起什么,目光变得玩味,“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阿姊。若不是阿姊你,似萧妄那样心思深沉、又手握重兵的大司马大将军,一时半会儿还真除不掉。”

沈盈缺眼睫一颤。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自己从王庭获救那日,那个以乾人之身、傲然立于羯人龙椅上、将那位令整个大乾都头疼不已的北夏新帝、肆意踩在脚下的男人。

猎风卷起他盔顶红缨,蜿蜒曲折的走势宛如乱雪中乍然升起的炬火,炽烈张扬。每一丝、每一缕都燃着蹈锋饮血的威压,叫人不敢逼视。

然一双浅褐色凤眼,却生得尤为清亮,仿佛山泉水里刚刚濯洗过的琥珀。

迎着天光一瞬不瞬望过来,即便隔着千军万马,和汹涌厮杀,依然能将她深深望进眼底。

纠结了半天到底哪天开文,一看日历,今天是黄道吉日,那就今天开吧!

下本写《始乱终弃了摄政王以后》,求个收藏,文案如下:

大夏朝人人皆知,太子晏居澜爱妻如命。

只有身为太子妃的柳归雁才懂,他光风霁月的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肮脏的心。

为了得到她父亲支持,入主东宫,他能放弃自己念了多年的白月光,给她下药;为了哄白月光开心,他又能亲手送她灭亡。

再次睁眼,柳归雁已然中了晏居澜的招。

为了不重蹈覆辙,她毅然抓住那个霜月下朝她走来的玄色身影——

大夏朝手握重兵、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越西楼。

她在心底藏了一辈子的人。

原以为这位不近女色的权臣,不会屑于同她做这种事,暴怒下说不定还会让她血溅五步。

就像那年鹊桥灯会,他毫不客气地拒绝她一样。

可不等她松手,那个从不向任何人卑躬屈膝的男人,就先向她低了头。

薄唇染着早春的轻寒,覆上来时,却有她看不透的隔世深情,烫得她心尖都发了颤。

*

越西楼身负血海深仇。

上一世,他将所有仇人都送下黄泉,可最后孑然坐上帝位,他却后悔了,午夜梦回,全是那年鹊桥灯会,让他一眼就心间发颤的姑娘。

再睁眼,一切拨回原点。

霜月皎皎,少女跌跌撞撞朝他奔来,杏眼湿漉漉地望着他,期待又不安。

越西楼呼吸几乎凝滞,低低喃着“雁儿”,声音都带着颤。

*

一夜春风度,越西楼出门狠狠收拾了一顿晏居澜,回来正琢磨要怎么提前报仇,抢走这江山,给他家姑娘做聘礼,却发现旖旎未散的屋子早已空无一人。

只剩两支玉簪五两碎银一个铜板,有零有整。

底下还压着一张她因脱力而写得歪歪扭扭的纸条:结、结账。

越·正准备为白月光大杀四方·西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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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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