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是别人,而是柳垂容儿时好友江绾。
先前她回京也曾派绿珠打探过她近日的情况,只听说寒国公因一桩命案锒铛入狱,国公府也被抄了家,之后江绾便下落不明,为此她还难受好一阵。
没承想如今会在这种场面上见到,但是对上江绾的眼神,她只觉得悲伤,似是被浓雾覆盖着湖面,柔和却带一丝悲凉。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为何早就在京中离奇失踪的江绾摇身一变成了萧令舟的妃子,心中有太多疑问,却无法开口询问。
大典开始,一阵号角声打乱了柳垂容的心绪,赶忙低下头。
萧令舟在众人目光洗礼下走上台阶,江绾紧随其后,待行至祭祀桌旁,小幅度的退后,想躲着角落里,却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被萧令舟尽收眼底。
她往后退一步,萧令舟便往前进一步。
二人僵持不下,还是冯良察觉到不对劲,暗示钦天监赶紧朗读诵文,敬告天地。
萧令舟整个身子都笼罩在江绾面前,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
“你就这么想躲?”萧令舟望向低垂着头的江绾,淡淡地提了提嘴角,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江绾,眼神闪过一丝不耐烦。
见他不停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江绾明白这是他有些生气的小习惯。
怕他发疯在大大典上作出不合时宜的动作,一个跨步上前握住萧令舟右手,柔声道:“妾身只是身子有些不适,恐让那些大臣见了笑话。”
尽管知道江绾说的是假的,但是萧令舟还是被她握住自己手这一动作给取悦到了,刚涌上心中的那一抹烦闷的气息也消散不见了。
萧令舟更是难得低下头,轻声道:“听说沈敬之夫人是你旧时好友,你们也好多年不曾见面了,待大典结束,我让人请她到你那儿坐坐。”
闻言,江绾本来还在想怎么说服萧令舟让自己见上柳垂容一面,如此倒是遂了她的心愿。
“多谢陛下怜爱,”江绾眉眼弯弯地回道,望向萧令舟如她们初见时一般。
面前的男子颇为满意的微微颔首,可转念像是想起什么,神色一变,紧紧握住江绾的手,仿佛要将她的指骨给揉碎拆开。
“你要是再敢逃跑,就不要怪朕不顾往日情面了,想想寒国公还在牢中,这要到中秋,去没有个儿女探望多可怜啊!”这话从萧令舟嘴里说出来,犹如淬了毒蛇的芯子盯上了猎物,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戾气。
江绾只觉得浑身发冷,那些灰暗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她强忍着身体不适,咬着嘴唇说道:“妾身不敢。”
萧令舟则才松开她的手,上前接过钦天监递过来的火把,丢掷在面前巨大的铜鼎中,寓意佑天下百姓免去瘟疫,护万物生长。
江绾则是接过身旁宫女递过来的五谷,洒了进去,意为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不再闹灾。
本来这一步应该是由皇后来参与,可是萧令舟刚上位,暂时有没有立后,所以钦天监提议可有其他妃子代替,则才让江绾陪着萧令舟参与。
大典结束,众人散去,柳垂容正欲随公主离开,却被一个小宫女给拦住。
同时,沈敬之也被萧令舟留住,商讨要事。
“夫人,我们家主子有请。”宫女恭敬说道。
柳垂容认出宫女是刚刚待在江绾身旁伺候的,明白是江绾派来的。
柳垂容看向公主,得到公主应允。
那一日进宫匆匆忙忙,根本无暇顾及后宫的景色,如今仔细瞧,这才六月义芳宫中的芙蕖开得正艳,微风拂过,似是左顾右盼,摇曳动人。
几位看着年纪并不大的嫔妃,三三两两地坐在凉亭内赏花,眼神里满是新奇,三殿下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天下之主,连带府中的侍妾也升了天,成了这后宫的主人。
“元意,前面的大典是已经结束吗?”为首的一位身袭青荷碧波裙,怀中把这把琵琶的妃子问道。
名叫元意的宫女,从柳垂容身旁走出来上前,向凉亭内的嫔妃交叉行礼,恭敬道:“给各位贵人请安,回王美人,已经结束了。”
二人对答间,亭中的目光全都落在柳垂容身上, 眼神中都带有些探究的意味。
“那你这是……”王美人语气有些深长道
明白柳垂容被误会了,元意低头解释道:“这位是沈指挥使的夫人与郦妃娘娘是旧相识,圣上特许小叙。”
柳垂容俯身行礼,轻声道:“臣妇,见过各位娘娘。”
听到是沈指挥使夫人,嫔妃全都起身从凉亭中走出来,带着一丝得体的笑容,抢着要将柳垂容扶起来。
如今宫中谁人不知,沈指挥使是圣上面前的红人,这几日国公府接过邀约的帖子比当初柳垂容递出去的都多,连带着侯府的门槛也要被人踏破了。
他的夫人面子,可能要比她们这些不被圣上待见的妃子好多了。
谁让她们这些人都是圣上从教坊司赎回来的乐人,身份的低微,又不得盛宠,平日在显王府中也是如同摆设一般,这倒了宫里也是如此,眼巴巴地盼着一个压根不会踏入自己院中的男人。
几位嫔妃纷纷露出矜持点头,连连摆手道:“沈夫人快点去吧,想必好友相见心中定有许多话要说,去迟了怕是要赶不上宫门关闭的时辰了。”
得到首肯,元意带着柳垂容匆匆离去。
元意带着柳垂容穿过曲折的鹅卵石铺陈的石子路,终于到了江绾的寝宫,站在屋外,由元意进去通报。
听到柳垂容就在门口,江绾猛地从软榻起身,快步走到屋外将人迎了进来。
“若若!”江绾紧紧地握住柳垂容的手,嘴里还是唤着她的乳名,眼中泪光闪烁。
柳垂容也没有想过再见竟是如此情形,望着江绾如此消瘦的身形,心中也五味杂陈。
江绾拉着踏入寝宫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绘有多子多福多寿的云母屏风,绕过屏风后,一张酸枝木的八仙桌置于厅内,桌上摆放着白玉瑞兽香炉,炉中飘出缕缕青烟,使得室内弥漫着淡雅的香气。
柳垂容随着江绾坐在软榻上,宫女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
只是屋门却不关,柳垂容发现起身想将屋门带起来,却被元意给制止了,将手放门板上,“沈夫人,圣上说娘娘大病初愈,屋内需要换气,这门还是打开为佳。”
自从她进到这院子内就觉得十分奇怪,明明是皇后的寝宫,如今让江绾住着,却不给名分,还有这哪里是为了江绾身子着想,这明明是为了方便监视江绾。
江绾听言,也没说什么,让柳垂容赶快坐到自个身旁,陪她说会儿小话。
“绾绾,这些年你受苦了。”这话刚出口,柳垂容有些震惊地值了值江绾的脖颈哪知她指,那里赫然刺有一块乌色花瓣。
那时官家乐坊乐人才有的刺青,一般都是官家女子,被发展了送去才会有的,这种与那些普通百姓送过去的乐籍女子不同,此生都不能脱籍,生生世世都得为奴。
见柳垂容已经发现了,她也不便在遮掩,长叹一口气:“寒国公府遭了变故,我被发卖进入乐坊,几个哥哥也皆被流放,永世不得入京,阿娘接受不了上吊走了。”
江绾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淡淡的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般。
柳垂容紧握着她的手,发现原本细腻光滑的手,因为整日练琴早就变得粗糙,还生出了老茧,“我从青州回来,便让人去寻你的消息,只晓得寒国公府遭了难,却不承想你遇到这些难事。”
见江绾脸色神色不对,她慌乱地松开手,这才发现宽大的衣袖下,她的手腕青紫一片,上面还带有一道镣铐摩擦到此皮肤受损的痕迹。
柳垂容皱眉,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绾咬了咬嘴唇,神色黯淡:“没事,已经快好了。”
毕竟距离她上次逃跑被萧令周抓回来已有两月有余,他为了关着自己特地命人打造一副镣铐,趁着自己在床榻上晕了过去,替自己套上,待她发现,却也是无计可施,索性就由着他折腾。
她也有些累了,萧令舟保证只要自己好好在这后院待着不寻死,便会允许自己在八月十五那一日见自己父亲一面,这倒让她觉得日子稍微有些盼头,如今见到柳垂容倒是意外之喜。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没有必要寻晦气。”柳垂容的眼泪挣扎要夺眶而出,却被江绾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拭去。
“绾绾”,她的语气还有些哽咽道
心中早已经把萧令舟骂了遍,想起沈敬之告诫自己与萧令舟少接触,此人不是善茬,当时她见萧令舟疏离淡漠,倒不似沈敬之嘴里那般奸诈,还觉得沈敬之多心。
可如此看来,萧令舟简直就是个王八蛋,江绾都如此可怜了,还要作践她,她越想越生气,耳朵都红了,可又不能直接骂出口。
真是觉得窝火,手中的锦帕都要被揉捏成碎布了。
江绾见她气鼓鼓模样,都要笑出声了,伸手触碰着柳垂容的额头,熟稔地打趣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爱上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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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江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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