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母亲就教导沈歆玥。
人不能轻易惹事,但也不能怕事。
当麻烦找上门时,想躲是躲不掉的。
任何侥幸心理和退缩的想法都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所以只能迎难而上。
而这,也造就了她嫉恶如仇,不畏强难的彪悍性格。
她做事,从来都是不计后果,随心随性。
在她这里,没有委屈求全这几个字。
因为她根本不会委屈自己。
敢委屈她的人,她也只会让她比她更委屈!
因此,尽管有些难看,当咬下那一口时,她没有任何惧怕或是难堪的心理负担,只有无限的快意。
沈云姝自然想不到她居然会这么干。
眼睛登时就瞪大了。
随后,发出一声刺破云霄的惨叫声:“啊……”
在场的所有人显然也都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全都愣住了。
连青杏和碧珠也倏然停了手,惊呼着爬起身朝各自的主子奔了过去。
“大姑娘!”
“二姑娘!”
容氏虽还没到跟前,却也看到了这一幕,差点当场晕过去,也失声惊叫起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拉开!快把她拉开!”
已跑到跟前的丫鬟婆子们这才醒悟,忙七手八脚地把两人分开了。
被从沈云姝身上拽下来时,沈歆玥的嘴角还带着血。
沈云姝的脸也快不能看了,右侧脸颊一圈血窟窿,正滋滋不停往外冒血珠。
沈云姝闭眼躺在地上,放声尖叫。
似要把所有的不甘和愤恨通通喊出来。
“啊……啊……啊……”
叫声凄厉的令在场所有人都胆寒不已。
因为她们谁都知道,二姑娘若发起怒来,整个沈宅都得为之震颤。
不少人便朝沈歆玥投去了同情的目光,有胆小的甚至都不敢跟她站得太近,生怕被容氏和沈云姝的怒火波及,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青杏也吓坏了,脸色煞白,浑身抑不住地颤抖。
她有点后悔之前的冲动了。
她应该拦着大姑娘的。
这下好了,不光大姑娘,恐怕连她也得跟着遭殃。
青杏越想越害怕,咬着嘴唇低低抽泣起来。
反倒是沈歆玥自己,一点身处风暴中心的自觉都没有,目光淡淡,神情也平静的令人匪夷所思。
她只气定神闲地朝旁边啐了一口,把嘴里的血沫吐了。
容氏这时也终于到了,一看到沈云姝的惨样,她就双腿一软,幸亏被身旁的婆子及时扶住才没摔倒。
“二夫人小心!”
“小什么心!?”容氏一把甩开搀扶她的婆子,反手就给了离她最近的丫鬟一巴掌,指着围了一圈的众人破口骂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就眼睁睁看着二姑娘被人欺负!”
她手脚发颤地走近沈云姝,然后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其扶起来揽进怀里:“我可怜的儿啊,娘来了,不怕,不怕啊,娘来了。”
“娘,我的脸……我的脸毁了……”沈云姝在容氏怀里放声痛哭。
“娘知道,都怪娘没用,护不住你。”容氏也嚎啕大哭。
这情形,若是换作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肯定还以为在沈宅一直受欺负的是她们。
然而哭了没两声,容氏便收了眼泪,咬牙切齿地看向沈歆玥:“小贱人!谁给你的胆子?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
沈云姝也倏然睁开眼睛,指着沈歆玥尖声叫道:“对,打死她!让人打死她!”
丫鬟婆子们顿时一拥而上。
“还有那个丫头,也一并打死!”碧珠也尖叫着补充。
一听这个,青杏立马就吓哭了,惊慌失措地看向沈歆玥:“大姑娘!”
沈歆玥沉着脸拦在青杏身前:“一人做事一人当,想怎么样尽管冲我来,跟她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碧珠指着青杏:“要不是这个贱婢拦着,我早喊二夫人来了,二姑娘变成如今这样,全都怪她!”
沈歆玥看了碧珠一眼。
跟她的目光对上,碧珠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她从来没在大姑娘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那种明明很平静,却仿佛蕴藏着杀机,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让她跟感应到危险的猫一样,瞬间就炸起了全身的毛。
她赶忙慌乱地偏过头,就差跪在地上跟沈歆玥说:我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我要不咬死青杏,夫人和二姑娘就会把护二姑娘不周的罪责怪在我头上,我也只是想自保呀。
沈歆玥自然也明白碧珠这么做的原因。
所以她的目光也只警告似的在碧珠脸上一扫,就挪到了容氏脸上。
她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你想怎么样尽管冲我来,跟她没关系!”
容氏冷笑了一声。
其实最初,当看到沈歆玥这般临危不惧不卑不亢的样子时,她也满心惊疑。
然而想到这些年来,她在自己面前懦弱讨好的样子。
尤其想到,她一个孤女,又能有什么反抗的手段?
要真有手段,也不会等到今天,更不会被她们逼的上吊了。
心里不由又有了底气,容氏冷声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就别怪我这个做庶母的执法严明!”
“来人!把大姑娘押去祠堂,先跪上一晚,明日一早送去迎春楼!”
“啊?”青杏一听这个,又急了,忙跪下替沈歆玥求请:“求二夫人放过大姑娘!大姑娘她只是一时糊涂,她不是故意的,求您饶了她吧二夫人……”
然而容氏又岂会理会她一个丫头?扶起沈云姝就要走。
沈云姝还嫌罚的太轻,边被容氏扶起边愤愤然道:“只是卖去迎春楼?娘何不直接将她打死!”
容氏拍了拍她的背,给她了个只能意会不能言明的眼神。
沈云姝立马开窍,眼睛里的恨意也愈发疯狂,“也对,送去迎春楼比直接打死好。直接打死太便宜她了,就该让她在迎春楼好好尝尝遭人凌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只是不想表情做的过大,扯到伤处,疼得她惊呼了一声。
想用手摸又不敢,嘶嘶直吸凉气。
容氏看她这样,心疼坏了,忙阻止道:“先别说话了,咱们先回去,娘这就让人去给你找咱全江北最好的大夫……”
然而刚一转头,便看到沈老爷正一脸愠色地站在她们面前。
“你们在做什么?!”沈老爷满目惊怒地看着眼前这副凌乱的场面。
他指了指已被婆子丫鬟们捆成粽子的沈歆玥:“这是怎么回事?!”
现场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回答他。
就连青杏也只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沈老爷来不来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因为在沈府众人的印象中,沈老爷的存在,很多时候,其实更像是一个吉祥物。
就是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才是整个沈家的当家人,却往往会忽视他的存在。
这或许跟沈老爷太过温良的脾性有关。
又或者容氏和沈云姝的气焰太盛,才把沈老爷衬托的像个废物。
但此时此刻,他站在那里怒目而视的样子,倒也有了几分做家主的威严。
“老夫在问你们话!”沈老爷的这一嗓子,终于让所有人都抖了一抖。
但依然没人开口。
就在沈老爷打算再次发火时,一个人从沈老爷身后走了出来。
是周婆子。
看到她站出来,容氏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眼神也像刀子一样朝周婆子脸上飞了过去。
周婆子却视若无睹,只恭敬地对沈老爷言道:“回老爷,是这样的,大姑娘和二姑娘相遇,一言不和二姑娘就想打大姑娘,两人闹了起来,大姑娘可能手重了些,伤了二姑娘的脸。二夫人护女心切,说要……把大姑娘卖去迎春楼。”
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显然也是为了让沈老爷听得更清楚一些。
沈老爷一听果然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指着容氏:“你……你好大的胆子!歆玥她怎么说也是我沈家的嫡长女,岂是你一个妾说卖就卖的!?”
见沈老爷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称她为妾,容氏也怒了。
这简直是她这辈子最不甘的事。
一日为妾,终身为妾。
即便她为沈家生了儿子。
即便她在沈家呼风唤雨。
可她始终矮那个女人一头。
哪怕那个女人早已泯于尘土,如今只剩下一个牌位摆在祠堂中。
而且不光她。
还有她的儿女。
永远都只能屈于人下。
这让她如何不恨?
她立马跟沈老爷针锋相对地吼道:“是!我是妾!我这一生都只能是妾!我的儿女也只能是庶生!但那又怎样?你沈庆海将来还不得指望我的澜儿为你打幡送终。”
她这话说得很明白。
我虽然是妾,但我有儿子。
你若还想老死后有人送终,就休想用所谓的“嫡庶”来管束我。
不想沈老爷却根本不吃她这一套,非但没屈服于她,反倒冷笑了一声:“好啊,你如今居然敢那这个来威胁老夫了?你有澜儿又如何?他是你的儿子,难道就不是老夫的了么?莫非你还想让他欺公灭祖脱出我沈家宗门不成?!”
容氏一听这个,没辙了。
她的澜儿再牛,也不敢公然背这个罪名。
见镇住了容氏,沈老爷一指站在沈歆玥身旁的婆子:“还不快放开她!”
那婆子连忙照办。
青杏这下高兴了,也赶忙帮着解绳子。
只有沈云姝一脸懵逼,一会儿看看沈老爷,一会儿看看容氏:“爹……娘……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呀!?”
容氏紧攥着拳头,牙都快咬碎了。
解完绳子,沈老爷拂袖打算离开:“歆玥,你跟我来。”
沈云姝这才恍然明白了,大叫起来:“爹,她毁了我的脸,她毁了我的脸呀!”
她实在不明白,沈老爷怎么能偏心成这样。
“今日之事,就此了结,休要再提。”沈老爷连头都没回,冷冷撂下这一句,便领着沈歆玥和青杏走了。
“娘!”沈云姝又去拉容氏:“沈歆玥她毁了我的脸呀,你怎么让她走了!?你把她抓回来呀。”
“还有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她抓回来呀。”
见她这副癫狂的模样,容氏只好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狠狠抱住了,“好云姝,听娘的话,咱们先去找大夫。”
“我不!我不……”沈云姝放声尖叫,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她毁了我的脸,沈歆玥她毁了我的脸!你们怎么能就这样放过她!沈歆玥……沈歆玥你给我回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一直到沈歆玥跟在沈老爷身后穿过西院,进了祠堂,还能听到沈云姝歇斯底里的哭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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