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长公主敲打完皇后，冷漠的觑了一眼对方，缓缓说道:“皇后有何事相求于本宫，不如直言。”
皇后眼神微微动容，神情恳切，“长嫂，本宫确实有事想求于你。”
舜华长公主颔首，并未多言。
“本宫多年膝下无子，只求长嫂能向太后和皇上将三皇子记在本宫名下。”皇后语气温和，眼神里多了一丝哀求。
舜华长公主微微一怔，素手微抬，拿着罗扇轻扣鼻尖，缓缓道:“本宫记得三皇子乃是奴籍所出，身份太过卑微，从小被皇弟不喜，只怕你收养也无用。”
皇后心中微微一喜，到底舜华长公主嫁进了陌家，虽然斥责了她几句，到底还是为她做打算，故而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本宫知晓，只是皇上子嗣单薄，后宫总共才就有五位皇子，大皇子的生母是裴庄妃，五皇子的生母是惠贵妃，七皇子的生母是岳纯妃，八皇子的生母崔顺妃虽然早逝，但崔顺妃是太后的侄女，本宫莫说教养，就连八皇子平日请安都被太后直接免了。”
“所以，只有三皇子是最好的人选。”皇后叹了口气，“若说可惜的是本宫当年送去的美人，本来已经有喜，但是那美人为了固宠竟然不顾身孕与陛下同房，导致早产，生下来就成了死婴。”
舜华长公主漫不经心的抚摸着扇面上的木槿花，神色入水，沉吟道:“你今日做的这出戏，不就是让三皇子入住东宫么，现在人都要到你那去静养了，还有什么需要本宫插手的?”
皇后静默良久，站起来走到长公主面前，双手摆平，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求嫂嫂帮本宫求陛下一个收养三皇子的恩召。”
舜华长公主一怔，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还是十几年前，朦胧中那个清秀的小姑娘也是这样向她行了大礼。
“求嫂嫂助我进宫。”
舜华长公主将罗扇丢在一旁，缓缓扶起皇后，语气里有些无奈，“当年入宫前本宫告诉过你其中利弊，皇弟后宫佳丽三千，宫廷中更是波诡云谲。”
皇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烛火下，她的额间已经生出几根银丝。
舜华长公主见到那几根银丝，微微皱眉，纵使十年未回京，心里却已经了然皇后处境如何。
宣帝的事情她再了解不过，崔顺妃是皇上的青梅竹马，惠贵妃是盛宠不衰，岳纯妃是皇上的红颜知己，即便是早已失宠的裴庄妃，也跟皇上成婚的时间最长。
皇后貌不及倾国倾城的惠贵妃，才不级才艺绝伦的纯妃，情分比不过两小无猜的顺妃。
所以，皇后注定得不到皇上的爱，能坐上皇后的位置，也是因为陌家和舜华长公主的扶持。
身处皇家，舜华长公主又怎么会不明白帝王猜忌，陌家位高权重，又扶持了一个皇后，怎么可能会再让“锦上添花”。
“不是本宫不帮你，只是三皇子不值得你去下这么大的赌注。”舜华长公主见惯了后宫的尔虞我诈，三四岁的皇子公主就已经是满腹心机，像这样从小受尽悲苦的孩子，要么自甘堕落，要么忍辱负重。
前者恐不能为之所用，后者恐满腹怨怼，得势后反咬一口。
若是帮着皇后扶持出一个废物或心狠手辣的暴君，岂不是毁了他们东朔的江山。
舜华长公主虽然在乎博陵陌家和镇北侯的地位，但是血液里流淌的还是东朔皇族的血脉。绝不会为一己之私，放任奸佞暴君扰乱朝政。
“皇嫂放心，本宫观察了三年，这孩子被何氏教的品行很好。”皇后谈及皇子，眼神里有了一丝光亮，嘴角也不自觉的弯起，“况且他生母何氏已死，身边的宫人死的死，伤的伤，又与八皇子结怨，这偌大的皇宫，除了本宫还有谁能照拂他?”
皇后太过急切，以至于忘了掩饰自己眼中的势在必得。
舜华长公主缓缓松开了手，眼神逐渐明朗，她心中的猜疑此刻已经落了地，稳居皇后之位十三年的女子，岂是泛泛之辈。
她的心中暗道，皇后心思如此缜密观察三皇子，怎么会不知道害死何才人的元凶，又怎么不会知道三皇子病重。
包庇元凶，放任宫女被打，引自己的女儿进御花园跟五皇子发生争执，让她与惠贵妃产生隔阂，最后将三皇子收入囊中。
果然好手段。
长公主冷冷一笑，从太后宫里来的路上，她就一直琢磨着皇后为何在临近宴会时提起御花园木槿花开的正好。
槿桑最爱木槿花，这是整个家里人都知道的事。
拿自己的女儿来对付自己的敌人，再想借自己的手收养皇子。
真是好的很呐。
皇后看着舜华长公主眼里的冷意，心里一惊，刚刚使苦肉计让舜华长公主同情，只是没想到自己太过迫切倒引发了长公主的警觉，在舜华长公主的眼里如同跳梁小丑。
“夜深了，本宫还要去照看女儿，别晚上再被人引去御花园看那劳什子的木槿花了。”
舜华长公主简单整理了衣袖，又捋了捋金纱披帛上的流珠，默然的扫了一眼皇后，转身离去，说道:“本宫人言微轻，不及皇后的本事，这恩召还是你自己去求吧，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
看着舜华长公主离去的背影，皇后的右手几乎把衣袖攥出一个窟窿，她叫住了舜华长公主，不甘道:“皇嫂，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陌家。”
舜华长公主脚步稍顿，未再回头，似有若无的冷笑，“是不是为了陌家，你心里最清楚。”
皇后上前走了几步，轻轻拉住舜华长公主的衣服，她的心里清楚，舜华长公主这就是她最强的助力。
十三年前可以帮她登上后位，如今就可以帮她扶持一个太子。
“是，本宫是为了后位，更是为了我们的槿桑啊。”皇后脸上露出悲切的表情，“十三年了，本宫膝下无子，如今前有惠贵妃文韬武略的五皇子，后有太后宠爱有加的八皇子，更有那个天童之称的七皇子，如果将来他们继位，本宫又以何自居?”
舜华长公主神色不虞，居高临下的盯着皇后:“皇后的手段也不差，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纵容某些人害母伤奴，让三皇子无处可去，只等着你抛橄榄枝。”
皇后低眸，一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声音也没有了往日的平静柔和，语调中多了一丝颤抖，开口道:“长嫂觉得我心狠，可是在这深宫之中没有子嗣的艰难你也是见过的啊！”
“如果三皇子能成为本宫的儿子，成为将来的储君，本宫必能让槿桑为太子妃。”皇后目光坚毅，继续说道:“将来必为皇后。”
“一个曾与太监对食的宫女生出的孩子，连给本宫女儿提鞋都不配。”舜华长公主拨开了皇后的手，清透漆黑的眸底，映着跳跃的火焰，“你给本宫趁早打消那个念头。”
皇后神色一僵。
舜华长公主生来最得先帝宠爱，当年出嫁，先帝怕委屈了这个长女，赐予良田万顷，更是随行一万精锐铁甲骑兵陪嫁。
所以面对三皇子这样的出身，舜华长公主自然是不屑的。
“本宫的女儿，不容皇后费心。”舜华长公主盯着皇后，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
舜华长公主低声道:“你是怎么当上皇后的，我们心知肚明，莫要得寸进尺，当心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皇后身体微微一颤，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摆驾，回永宁宫。”舜华长公主提高音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乐宫。
玉钗心有余悸，刚想上前扶皇后，却被她一把甩开。
此刻，皇后只觉得无比羞辱，脸涨得通红，舜华长公主竟然拿当年的事情来恶心她，厉声道:“滚出去！！”
玉钗害怕的跪在地上，颤抖个不停，小心的问道:“皇后娘娘，那明天还去接三皇子吗？”
“什么都要问本宫，自己不会动动脑子吗?本宫要你们有何用，一群废物。”皇后一改往日的温柔，神情狠戾，怨恨的火焰从胸腔冒出，她来回踱步两圈，最后深深呼出一口气，稍许平复心情，挥了挥手，吩咐道:“计划照旧，明日传镇北侯进宫。”
玉钗低头应道:“是。”
舜华长公主走出去后，关门的小德子抹去头上的汗，跪着从地上爬起来，长呼了一口气，“呼，可吓死杂家了。”
一旁眉清目秀的小路子拍了拍衣袖，拉起小德子，笑叹道:“公公何故如此?舜华长公主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啊。”
小德子给他翻了一个白眼，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道:“你呀，来的晚，不知道这里面的路数。看在你同杂家住一屋子的份上，也不怕跟你说，这舜华长公主来见皇后可是没送帖子的。”
“没送帖子如何？”小路子一脸疑问。
“你傻啊，这就说明没记录呗，这谈的事可就是大事了。”小德子瞅了瞅四下无人，凑到小德子耳边，喃喃细语，“杂家估摸着定是三皇子的事。”
小路子皱眉，一脸茫然，“关三皇子啥事?”
“你给杂家小声点。”小德子嘶哑出声，拍了他的头，“皇后娘娘今天晚上特别让卫女官整理西边宫殿了，布置的都是皇子用的家具，你说除了三皇子还能有谁。”
“噢，这样啊，还是小德子你聪明，我初来乍到，以后还得跟你多学点本事。”小路子语气里颇为崇拜，掏出怀里的一把银钱塞到小德子手里。
“你这小子，年龄不大，倒是挺会来事”小德子掂着手里的重量，心里乐开了花，当即拍了拍胸脯，“以后你就跟杂家，保证你在长乐宫混的风生水起。”
“好嘞，有劳小德子了！”小路子笑的明朗，眼神里闪过的一丝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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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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