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祥自幼便不爱说话，是生性使然，幼时说多错多便挨打，索性便生了不苟言笑不善言辞的龟甲，一副怕事逼急了便咬人的鳖脾气。
那日他也是被吓得不浅，慌乱惊恐间便口不择言的甚么都倒了出来，所幸那夜后女人也无逮着他不撒手。
自那以后她住内室，他卧书房，他们两人各自安好数日，单祥渐渐的才从那荒唐日头的余悸中醒来。
他晓得她叫娥齐，嫁给风华正茂都尉的县主，成家两年有余育有一子，那个娃娃单祥也记得，他便是平日里见到他总是兴奋想要捏他鼻子的人氏。
怪奇怪的孩子，天生同他熟络，手脚麻利得不得了，但凡是被他抱着便会想尽法子抓他脸门来耍，抓不到还委屈上了。
自那以后，女人便不寻他了，甚至也不爱同他打照面，但女人不来寻他，他自个儿却有些按捺不住好奇的去瞧她去探究她究竟在做甚么，兴许这便是他们的渊源使然。
男人觉着他愿意在阿若闹脾气的时候接手哄一哄他高兴，多半是瞧在他阿那会来将他接走的份上，他就隐晦含蓄的瞧上她一眼，接着他们两人便接着当默默不得语的生人。
昨日是这般今日也是，她会把阿若接过来在他跟前逗一下孩子，看娃娃欢笑的模样不自觉露出笑容，浅淡的笑容有着戒备，像是几日前她不曾对他手脚并用般。
他们装作还好似往常一般，她布菜他吃，他抱孩子她哄，装得全果毅府都晓得他们夫妻不合离了心般。
唯独单祥心中还呐呐着就这般浑水摸鱼的过了关。
只是随着日子长了，他总是能循着蛛丝马迹寻到甚么支离破碎的感受，譬如书房榻上便散落无章卡在缝隙滚落箱匣底盘的被用刨子刨得圆滑的孩子玩意。
那显然是给小童戏耍的物件。
他在书房东拼西凑挖遍所有犄角旮旯竟凑出了十一式的飞禽走兽，少了去的那一式他仔细想来发觉便是娃娃平日最爱攥在手里又摔又放进嘴里啃的虎偶。
这瞧着都尉爱子，阿若手中玩耍的物件都是男人在妻子十月怀胎之际在军中慢慢刨用锉子一点点铲，最后再用砂纸打磨成形的物件。
说实在，没甚么技艺可言，贵就贵在一眼表能瞧出雕得是啥，抓起来圆润没有丝毫的木刺锐利触觉，无论小孩如何甩如何玩都不会伤着他自个儿。
除去此外，他向来便心细，他能瞧得出自个儿身上贴身衣物的料子不是寻常染坊的布匹，布料上佳奈何配上糊涂绣功，但凡撩开衣物内面便能看到那歪扭的针脚。
这是哪个姑娘家的女红，单祥觉着自己应该无需说道，除去果毅府主母的针脚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就说她平日里穿针引线看着针头迟迟都穿不过去的模样便晓得，她不兴做这行当。
奈何有事时，他窥得女人时而一本正经勾勾挑挑半日后猝然舒一口大气呐呐道真不是生人能识得的活计，费神不单只还技艺疏浅瞧着怪碍眼。
他遥遥看着窃笑被她逗乐，但无人晓得他的趣味何处而来，只晓得他是一如既往的木着脸没甚么话聊。
一日他鸡手鸭脚的将孩子抱起来，看阿若不舒服的在他手里扑腾，手脚乱动生猛非常，他误以为是娃娃高兴还将他举高。
抓着抓着阿若猝不及防将手里头攥着的虎往他脸门一甩，看似不经意失了手实则兜头兜脸的砸下来碰到了单祥的眉弓。
眉弓骨那处的皮薄得很，虎偶木削质地纵使再圆滑，和单祥的眉头一磕碜便呲了口子，那血顷刻便流了下来。
阿若不晓得血是什么东西，他就觉着这甚么东西他没得见过，于是他伸手抓巴男人的脸糊了满手血想往嘴里塞。
单祥被虎偶莫名奇妙砸了一脸，只觉得眉角微痛他不以为意以为没得大事，谁知道转眼间孩子手上一手血还一个劲吃手吓得他顷刻七荤八素的手脚都软了。
事态莫测变幻万千，等到娥齐发现他们爷俩时，男人还在手忙脚乱的帮阿若把手上的血蹭掉，他也不晓得娃娃哪儿伤着了，这血是越蹭越多。
而他眉头的血也没能止住一直在流，这乍一看他们都颇有一副茹毛饮血的面孔。
娥齐定眼看仔细了，阿若就手上脸上蹭得到处都是血渍，尤其是那嘴周边像是玩泥的花猫一圈都是红的，这小崽还挺起劲。
反观单祥那是一个慌得手颤，他那血从眉头一直往下流却不自知，逮着阿若死命的擦他蹭上去的血。
“怎的，这这么便伤了？”
娥齐问阿若和小爹，怎么这么狼狈整得血流满面，单祥以为她质问他怎么好端端的孩子白面给进来红面送出去那是一个急得百口莫辩。
看他张目结舌的模样心里头倒是有了戏耍他的念想，毕竟近些日子没得同他玩闹，女人倒是觉着日子怪没意思。
一想到平日他黏黏糊糊，如今他们俩门清得要命的模样，她就觉着不对味。
“眼瞧着，这娃娃拜托给你我也不该是放心的。”
娥齐自己儿子啥大风浪都见过，这瞧着阿若满口血倒不像是他的更像是都尉的，为甚呢，因为小崽怕疼，他被戳小牙时疼了便哭嚎，这都出真血了不该当场发作。
不过阿若如今乐呵呵还挺乐的模样，八成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即便是这般她还是佯装责备将孩子抱回来，单祥不与她辩什么，他向来便不善托辞，看上去甚至有些惧她追问到底是怎的。
阿若一直在看地面，女人也顺带瞧了眼地上有甚么，原来有被阿若扔脱手的虎偶，再看了眼都尉脸上的血，娥齐想八成是若抓或用物事砸了他可怜的爹，将都尉整破相了。
“你这小坏东西耍横倒是顶上手，都识得乱摔东西了。”
女人假装凶狠的捏儿子的小鼻子，阿若以为阿那在同他耍，咯咯笑作一团乐不可吱，这更应验了小崽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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