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草长莺飞,边关传来消息,三皇子与裴世子大破敌军,不日即将还朝。
消息传来皇城里,安乐倏然将手中的玉盏狠狠摔在了地上。
“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杀不掉。”
“殿下息怒。”内侍胆战心惊跪于一旁,头压的极抵,“三殿下虽然没有死,但是从边关归来这一路,殿下还有机会,只是……”内侍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置裴世子?”
众人皆知安乐公主对裴世子有情。
此次劫杀三皇子之事,若不是裴世子突然出现,兴许他们便成功将人杀了。
安乐抿了抿唇,脑海中冒出一道清冷的身影,以及他护着那个女人时,嫌恶看向她的眼神。
思及此,她眉间冷来了冷。
“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诛杀。”
内侍了然,恭敬的退了下去。
皇家无情,更何况那人又不喜欢她,如今玉玺还未找到,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传位的圣旨一日不印那章,便一日不奏效。
等她真正成为女帝那一日,昔日种种轻蔑无视,今朝都要臣服在她脚下。
她想要什么,还不是招手就来。
如今,得沉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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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守卫森严,入夜后,更有禁军巡逻,几个侍卫刚交接换班后,其中一人伸手懒懒打了个哈欠,不料刚张口,眼中蓦然划过一抹惊恐之色,紧接着,鲜血喷出,那人轰然倒在地上。
死不瞑目。
“来人!”
“有刺客!”
“快去告诉殿下,宫中有刺客!”
几名黑衣人悄悄探入皇城,没过多久,宫中传来一片哀嚎哭泣声,安乐匆忙披上外衫,走出殿外,便看到赵统领惊慌失措道:“殿下,不好了,有人攻入皇城了。”
“什么?”安乐蹙眉,如今京中早已被她围困了起来,各地藩王又远在千里之外,是谁竟有这样大的本事,敢夜袭皇城。
然,又有一人匆忙从远处跑来,大声道:“殿下,是七皇子,七皇子已经率军出现在明华街,此刻正向着皇宫方向而来。”
火光冲天,安乐咬了咬牙,那个废物皇兄,竟然豢养私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是她大意了。
“传令下去,今夜所有人都不能退。”
安乐冷声道,众人此刻才意识到,这会是一场血战,就如所有人都不曾料到,一向娇贵高傲的公主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亦是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深入简出的七皇子,公然谋反。
“殿下,不好了!陆公子不见了!”
若说方才众人还心存侥幸,如今这句话,便是让人骤然无措起来,安乐如今之所以能如此轻易便入主了皇城,与陆青柏脱不了干系,二人各取所需,他却在这个紧要关头骤然消失,实在让人心慌乱。
果不其然,安乐蹙了蹙眉,试图稳住人心,纵然陆青柏不见了,可她还有兵,冀州永州藩王都归顺于她,再不济,也不至于自乱阵脚。
思及此,她正欲吩咐人守好皇城。
不料,火光冲天,远处传来兵戈交接的声响,赵统领当机立断,连忙道:“殿下,快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七皇子定然是早有准备,如今硬碰硬,我们怕是不占上风。”
安乐此刻也清楚,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竟被萧随摆了一道。
硬碰硬何止不占优势,完全就是以卵击石。
如今皇城中仅仅驻扎着两千亲卫,而萧随气势汹汹,一定是早有准备。
“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心腹急匆匆说道。
安乐咬了咬牙,不甘心的看向那冲天的火光,而后毫不犹豫转身,从密道消失了。
外面侍卫奋力抵抗者,可也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全部阵亡。
“殿下,公主不在这里。”
“殿下,这里也没有。”
“属下猜测,公主从密道逃走了,可要去追?”
一身黑衣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凤眸狭长幽暗,摇了摇头,“不必。”
她无权无势,即便侥幸逃走,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当务之急,是要稳定人心。
萧随将剑随手扔给侍从,而后一步一步朝着灯火通明的大殿中走去。
腥风血雨的一夜落下了帷幕。
“轰隆隆——”
惊雷划过,春雨淅淅沥沥,几缕寒风从窗扉处透了进来,玉芙从噩梦中惊醒,连忙起身去关窗户。
却看到窗外屋檐间,几名小厮匆忙走过。
她微微怔住,隐约间,还看到了洛安一脸焦急的模样,她心下第一反应,便是裴宿洲又出事了。
当即便拿着外衫,也匆忙跟了过去。
雨水溅湿了她的裙摆,一路上,玉芙脑海中不断胡思,那一日她虽未曾亲眼看他情蛊发作,可听人说起时,仍旧心惊。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这么想着,玉芙蓦然加快了脚步,雨丝摇落在她发丝上也浑然不觉,直到看到洛安匆忙进去了裴宿洲院子,玉芙也紧随其后。
她在心中做好了准备,若是待会推门进去,看到他气息奄奄时,她必然会说服他带她出去寻医。
这几日,她日夜不停翻阅医书。
终于知道了情蛊起源之地,是在西南夷族,医书上未说破解之法,但她相信,那起源之地一定有破解的法子。
到时候,她带着他去西南。
总之,一定要将他治好。
这么想着,玉芙抿了抿唇,抬步走上前去,她欲伸出指尖,不料却骤然听到。
室内二人的谈话声。
“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阻止他回京。”
“若是裴世子反抗呢?”
另一道声音响起,玉芙将耳朵贴在门框处,微微蹙眉。
这是洛安在说话。
玉芙屏住了呼吸,仿佛不敢置信般,直到那熟悉低沉的声音不含任何感情道:“杀无赦。”
“砰——”一声。
碎玉坠地。
玉芙控制不住往后退去,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他好陌生,连日的温柔与体贴都是幻象,他竟下了命令,要诛杀他的兄长。
禁闭的门扉被人从里打开,洛安神色凝重的走出,却在看见玉芙那一眼,神情骤然复杂起来。
“程娘子……”
“别过来!”玉芙脚步往后退去,这一刻,她只觉得他们都好陌生。
“不是您想的那样,主子他……”
洛安想要辩解,却只觉得语言有些苍白。
玉芙此刻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裴宿洲要杀裴瑾珩,他竟然要杀了他的同胞兄长!
雨水打在她的眉间,玉芙的发丝都被淋湿了,她却白着一张脸,控制不住质问,“为什么?”
你为何要杀他?
“阿芙。”
内室之中,一脸苍白的男子缓缓走出,他担忧的看向她,柔声道:“阿芙,你都听到了?”
玉芙抬起头,此时只觉得分外讽刺。
她拼尽全力寻求治好他的法子,他却毫不留情下令诛杀裴瑾珩。
“是,我都听到了。”
“裴宿洲,你要杀他……你为何要杀他?”
玉芙仍旧不可置信。
裴宿洲沉默了一瞬,眼中的柔情渐渐淡去,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若今日是他要杀我,你会不会如此刻一样为我求情?”
“他不会!”玉芙坚定道:“瑾郎不会滥杀无辜。”
“瑾郎?”他眼中蓦然浮出一抹自嘲,声音暗哑下来,“阿芙,你曾经问过我,我以前过着怎样的日子。”
“如今,我便告诉你,被抛弃的这二十余年来,我是如何活下来的。”
大雨滂沱,一道煞白的闪电照亮长空。
玉芙退到后面柱子处,蓦然停下了脚步。
身前的男人越逼越近,直到伸手完全能够住她时,他才停下来,伸手将她发间的落叶拂去。
“当年我与他一母同胞,可却因为一个道士的箴言,致使我生下来便被丢弃。”
玉芙抿了抿唇,这些她曾经听说过,当年裴将军战死,裴夫人正值生产之际,正好有一云游方士行至此地,那方士说他命中带煞,克父克兄克子,当时失去丈夫的消失悲痛欲绝,当即便把他丢了出去。
“六岁那年,我被人卖入了一处组织中去,那里每日都进行着杀人买卖,人命在那里是最不值钱的,我运气好,被一个大人物收养,侥幸活了下去。”
裴宿洲语气平淡,仿佛并不是在讲述他的过往,漠然的如同局外人一般,可玉芙却听的心惊。
“我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解脱,可后来才知晓,那位大人物买我,不过是看中了我这副皮囊。”
“他有一种不为人知的癖好,喜欢年轻貌美的男子,府中圈养了许多小馆,有一夜,他突然唤我过去,那是我见过最恶心的画面……”
“别说了!”玉芙打断了他。
裴宿洲微笑起来,仿佛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他温柔的将她落下的发丝挽了上去,而后接着道:“他本想羞辱于我,可却不料 那一夜,我杀光了他府上所有人。”
整整一百零七人,全死在他的剑下。
而他,也因此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倒在一片树林之中。
“再后来,我遇到了陆青柏,陆家当年被判谋反,我代替了陆青柏的亲弟弟,我看到陆括被砍头,陆家满门流放,也正是那一日,我知晓了自己身世。”
雨声渐渐小了起来,他的话也逐渐清晰了不少。
裴宿洲默了片刻,忽然又朝着她走了两步。
玉芙仿佛能看到,曾经的他,是如何一个人撑过那段艰苦的日子,本该锦衣玉食,可却在泥潭里打滚,可这些,这些都不能成为他杀害裴瑾珩的理由!
“不要过来……”
玉芙只觉得胸间微窒,她不知该如何评说,只觉得,脑袋十分疼痛。
雨水飘摇,如万千银线倾泻落下。
裴宿洲蹙眉,忽然伸手扣在她雪白纤细的腕间,他抿着唇,眼中似有痛意划过。
声音极轻。
“我在你心底,还是不如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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