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迎娶你夫郎时,可曾遭过家里人的反对?”耳朵被放开,付东缘只是悄悄打量了一眼他这自作主张的夫君,便开始问大牛的话。
前头耳朵被捂,没听清的那些内容,付东缘用脚想也知道是什么。他今年二十二了,老大不小了,不再是纯洁的少年。而他这位未满十七岁的夫君,还是一副少年郎的身子骨与长相,在他看来,这才叫小,那手啊,应该捂在他的耳朵上。
为了防止自己的耳朵再次被偷袭,付东缘这次将周劲的两只手都捉了过来,让它们交叠着放在周劲膝上,压在自己手下。
“当然是反对的,上上下下都反对。我爹和我娘希望我讨个婆娘,多给家里添几个孩子,压根没料到我想娶的是一位哥儿。还有家里的婶子,也很操心,替我相了好几户人家,都是他们娘家那边声望高家境好的。她们知道我要娶的是城中的一个贫户,连房子都是用几块木板搭的,都大骂我瞎了眼。可这有什么法子呢,我就是喜欢我们家阿岩。”
付东缘一下子就看到了症结:“所以你夫郎是你冒着所有人的反对硬娶进家门的喽?”
大牛说:“是啊,若不早些将他娶过门,家里的那些就一直劝我去相看别的,烦都烦死了。我当时就骗他们阿岩有了,他们才同意我将他迎娶过门。”
大牛现在都没孩子,那时是真有还是假有,不是很快就被拆穿?
付东缘又问:“那你们夫夫开始疏离,是不是发生在谎言破裂之后?”
大牛摇头说:“那不是,将阿岩娶过门的第二日,我就去跪了我爹娘,将实情告诉了他们。那时席都办了,亲戚朋友都知道了,总不能再将我们拆散吧。”
付东缘:“那你爹娘没有更记恨你夫郎?”
大牛:“记恨什么?那都是我的主意,阿岩根本不知情。我去请罪,他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嘴上也说这事就这么算了,好好过日子去吧,让我早日给他们生个孙子出来,他们的心愿也了了。”
付东缘和周劲相视一眼,都觉得这大牛想的,太简单了。
付东缘这话说得算委婉的:“你每天这么长时间不在家,可曾了解过你夫郎在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大牛:“都是一家人,我爹我娘他们总不能苛待他吧?每日回家我也不曾发现过什么。”
在付东缘看来,这大牛不仅天真,心还大。这心眼子能网住的东西有限,哪里能察觉到婆媳之间不对头?他夫郎又喜欢将事闷在心里,想必是什么都不会说。
付东缘这个局外人直说了:“那还真不一定。你爹娘本就不喜欢你的夫郎,后面你用说假话的方式将哥儿迎娶过门,你说是你的主意,但做父母的总会偏向自己的孩子,会下意识地认为这话是别人教的,这罪没有什么疑问,直接加到你夫郎身上去了。你们成亲两年,又没有孩子,你那父母心底更是不满,怕不是天天都在你夫郎耳边念,要将他休了,新娶一个媳妇儿过门。”
听见这话,大牛急了,来了一个急刹,急吼吼地将牛车拉停。
付东缘没有防备,整个人往前栽,栽到了周劲怀里。
好在周劲眼疾手快抱住了他,这要是继续往前栽,摔出了牛车,后果不堪设想。
周劲脸上明显有怒气,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与以往那闷里闷气的性子不同,“大牛!”
大牛回转过身子,见自己差点闯了祸,慌里慌张地道歉:“对、对不住啊,我就是心太急了,周二,你夫郎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没事。”付东缘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周劲将他控得很牢,他摔不出去。而且他落的位置很好,刚好落周劲怀里,坐在这儿可比坐在稻草垫上舒服。
更多的是要哄哄这个虎起脸的相公,他太紧张了,比自己还紧张。付东缘的做法是直接掰过周劲的脸,让他瞧着自己,不要同大牛对视,终止这重怒火的传递。
没了被眼刀声讨的压力,大牛可以问自己想问的了:“缘哥儿,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夫郎在家中……真的过不好?”
倘若他爹娘天天在他耳边说,要给他换个夫郎,给他明里暗里地施压,他也受不了啊。
“不一定是真的,这是我的猜测,你不用信。同样的,其他人在你耳边说的话,你也不要全信。你夫郎过得好与不好,要你自己去看,他高兴什么样子,不高兴什么样子,你最清楚。他是否吃饱是否穿暖,每日你们总有相处的机会,仔细点,就能瞧出来。”
听了这话,大牛陷入了沉思。
周劲却不想这么同他耗,城里有人在等他们,他们得紧着点。于是周劲手一伸将怀里的哥儿放回原位,自己上前道:“你到旁边想去,牛车还是我来赶。”
周劲把大牛挤到另一侧的座位上,自己扯了牛绳夺了牛竿子,轻车熟路地赶起牛来。
付东缘往前挨了挨,挨在周劲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问他:“周劲,你还会赶牛车呢?”
哥儿的语气是带着羡慕与崇拜的语气,周劲低了低头,红着脸道:“从前替人运过货,雇的就是大牛家的牛车。”
付东缘:“那你以前运的货,是去往何处的?”
……
一路闲聊一路赶牛车,时间过得特别快,只觉得刚离开村口没多久,抬起头来就是县城的城门处了。
“咱就约着在这碰头吧。”周劲没有将车赶到酒楼门口,而是在城门处就下车。
他抬下箩筐,系上扁担,弯腰将它们担在肩头。
大牛现在满心都是他的夫郎,叫他挪也是不愿的,一口应下。
周劲担着箩筐领着哥儿,在城门处经过简单的盘查后,进入了县城的主街。付家酒楼位于主街上,但在主街深处,得担着东西往里头走。
“累了吗?”明明身负“重担”的是周劲,他却一直关心付东缘脚的酸不酸,身子累不累。
“没那么容易累,还能走。”付东缘应。周劲为了迁就他,已经将步子压得很小了,这要是跟不上,真是愧对农学生坚韧不屈的品质。
得到哥儿的回复,周劲收回目光,沉默不语,脑袋里打定主意,晚上到家,一定要给哥儿烧壶水泡脚。
到一巷口,两人没再前进,拐了进去,朝前走了一小段路,绕到了付家酒楼的后门。
按照约定,在门框上敲三下,便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不是付家酒楼的老板,而是他手底下的一个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姓刘,叫刘得益,河丰村人,跟在付永茂手底下好多年了,对他们家的情况也是知根知底。付东缘喊他得益叔,周劲跟着付东缘喊,也唤得益叔。
刘得益早年丧妻,膝下无子,现在鳏夫一个,腿又因一次走山路采菌子摔瘸了,拄了个拐棍,去哪都不方便,付永茂便安排他住在酒楼里,替他守着这最后的家产。
这间酒楼是付永茂年轻的时候同夫郎一起打拼出来的,欠账再多,也不可能将它卖了。
刘得益住在这,也能替他遮掩一下付老板早就不在开阳县的行踪。
“快快,进来。”笑盈盈地将两人迎进来,刘得益边笑边说,“等你们一早上了。”
周劲和付东缘进屋,刚放下东西,刘得益背后,一个纤瘦的小孩扑上来,死死地抱住周劲的胳膊,兴奋又激动地喊:“哥!”
刘得益倚着拐杖,捋了捋胡子,笑道:“可把你们盼来了,一早上都在念呢,像只不安定的蜜蜂。”
周劲赶紧把弟弟周小楼从自己捋下来,弯腰,给刘得益施了一个礼:“给您添麻烦了!”
刘得益忙抬手:“诶,哪会,我一个人住着寂静,来只小蜜蜂刚好。”
弟弟小楼被岳父用银两赎回后,便寄养在城中一户相熟的人的家里。那户人家离学堂近,岳父交了束脩,弟弟小楼便在城里上起了学。
后娘要致弟弟于死地,村子里的人也认定小楼一年前就已经死了,他们都是一伙儿的,帮亲不帮理,再将他领回村中,处境怕是比之前还要艰难,不如留在城中,隐姓埋名,待搏出一个好的前途,再回去叫他们好好看看!
岳父不仅用钱解了他的难,还替小楼安排好了后路,周劲当真感激不尽。
拽过弟弟细得像麻杆一样的手,周劲拉着他来到付东缘的面前,低头让他叫人:“小楼,叫阿哥,阿缘阿哥。”
周小楼抬起他那双黑亮有神的眼睛,仰头看着付东缘,软软糯糯地叫道:“阿缘阿哥。”
“诶——”付东缘应了一声,上前将小楼揽进怀里,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孩子在牙行受到了苛待,一个月吃不上一顿饱饭,浑身就没几两肉,和他那急需营养的哥一样,都得多吃主食多吃肉。吃饱了,也吃好了,才能把差的这些基础补回来。
不能愧对这一声声清甜的呼唤,付东缘打定主意:“中午阿哥做饭,请你吃好吃的。”
“好!”周小楼高兴不已,想手舞足蹈,但是被他那个不苟言笑的哥哥按下。
接着人也被他哥从阿缘阿哥的怀里扯出来,冷着声叫他去把箩筐里的石头搬出来,撒到后院的树下。马上执行,不得延误。
搬了一块石头过去的小楼挠着头想,他哥怎么比以前凶好多?
付东缘却是看得分明,他这相公,是吃醋了呀。
醋劲还不是一般的大。
付冬缘:我那爱吃醋的小相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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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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