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双眼睛目送沈小湾进了府。
沈望叔浑身懒骨头,四下看了一圈,干脆往墙角一坐,拍了拍身旁的空地,仰头眉眼含笑对裴行山道:“小山,坐啊。”
裴行山俯视他片刻,问:“为何不直接进府?”
沈望叔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小厮道:“因为我家少爷是偷跑出来的,以防被家主逮到一通乱棍,所以要派个人探探风。”
话音刚落,府内传来一声悠扬的哨声,截断了沈望叔要呼他脑门的那只手。
“来了。”
哨声完,沈望叔放下手,扯了扯嘴角,拍拍屁股轻车熟路的拐进了巷子,朝后院走去。
小厮落后沈望叔半步,凑近裴行山接着小声道:“一声长哨表示家主在家,走后门;两声短哨表示家主不在家,可走正门;三声哨声是……”
“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沈望叔察觉到什么,转过头狐疑的问。
小厮立马正了身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少爷,我什么都没说。”
沈望叔眼中怀疑更甚,刚准备说什么,见裴行山朝他走来,打断他道:“走吧。”
视线相接的下一刻,沈望叔怔愣片刻,又连忙错开他的目光,半垂着眼,眼睛落在他的衣襟前,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咕哝道:“怎么又看我……”
裴行山没听清,微微皱眉问:“什么?”
沈望叔飞快瞥了他一眼,转身的背影莫名透着股慌乱:“没什么!”
小厮打头阵,率先翻过去。
沈望叔看向裴行山:“你先我先?”
裴行山正欲开口,余光瞥见什么,脸色微变,伸手拉了一把沈望叔。
只听“哗”的一道泼水声。
沈望叔被他这措不及防一拉,一时间没站稳,整张脸扑到他的怀中,松针的清冽气息覆盖整个鼻腔。
还没等他站稳,身后的斥骂声响起:“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你把我儿还给我!你今日不把我儿还给我,我就……我就要去官府告你!”
沈望叔反应一瞬,站直了身子,回头认清了人——
沈小湾他娘正端着个空盆,怒目圆睁,大喘气的控诉他。
而原先他站的地方,一道深色的痕迹撒在石板路上,不是水,是血。
如果不是裴行山拉的那一把,恐怕沈望叔现在浑身早已没了一块干净地。
但哪怕如此,裴行山的衣角也溅上几抹刺目的鲜红。
沈望叔看着那抹红,好似被染红了眼,看向眼前妇人的目光带着寒芒,唇角扯起一抹讥讽的笑:“你要告我?行啊,我在这等着,你现在就去。我倒想看看官兵来了是抓你还是抓我?”
那妇人闻此话,气的嘴皮子抖了抖:“富贵人家就是会以权压人啊,这普天之下还有王法没有?”
她喊了两句,干脆快走两步走出小巷,冲着过客声泪俱下的喊:“哎哟,大家来看一看哟,这沈府的沈三公子又抢人了啊!不仅厚脸皮概不承认,还威胁着要把我一个妇道人家抓官府,请各位老爷们给咱评评理啊!”
眼看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对着他们二人指指点点。
沈望叔不耐的皱起眉,对身旁的裴行山道:“你先回府去。”
“你呢?”
“我?我没事,谅她也掀不起什么浪来,既然是冲我来的,你趁着现在赶紧回府里搬救兵。”
沈望叔毫不在意的笑了下说。
如果裴行山没看见他眼中的烦恼和紧攥的手,或许真的会听他的话。
裴行山看着他,语气平淡:“既然掀不起什么浪来,我便在这等着你。何况这旁边就是沈府,府里的人听见动静用不了多久自然会出来。”
沈望叔立刻拒绝:“不行,我是你主子,你听我的赶紧进去!”
注视着他的那双眸子平静无波,丝毫没有要听从的意思。
沈望叔眉头皱的更紧,张口正要说,却被哭诉完了的妇人转过头的骂声打断:“是你掳走我儿,如今竟然还有脸反过来威胁我?我……我……”
聚集的指点给了她底气,妇人四下看了看,最终拿起手中的空盆,竟直接砸向沈望叔:“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随即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裴行山见状眉头轻蹙,眼疾手快的拦在沈望叔身前,动作迅捷的把人制住。
那妇人被摁得干脆坐在地上哀嚎,干哭道:“各位都看见了吧?这偌大一个沈府,养出这么个败家玩意,掳走我儿不说,现如今竟还对我一个妇人动手,天、理、何、在啊!”
裴行山早已送了手,冷眼看着地上的人,问:“你儿叫什么?”
“赵……赵小湾。”
她磕磕巴巴说道。
裴行山微微眯了下眼,又问:“你儿今年多大?”
“十七,哦不,十六,等等,好像是十五。”
“你既如此重视你儿,如何连名字都要磕磕绊绊才说出来,连年纪都记不清?”
她眼神飘忽一瞬,转而又瞪着眼,拔高声音道:“记不清又如何?他照样是我儿,你掳走我儿也是事实!”
沈望叔从裴行山探个脑袋出来,眨着眼问:“赵大娘,我记得当初分明是你要将你儿卖我的,要了小爷我一百两,这才不过半载,怎么,银子花光了,想起你儿了?”
她狗急跳墙般大喊:“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有证据吗?就算卖,我能将我儿卖给你这种人吗?!”
“这么说,你承认你卖儿了?”
“你瞎说!你赶紧把我儿交出来!”
沈望叔忽然笑了,慢悠悠道:“忘了跟你说了,当初卖人的时候你是没跟我立字条。
但我这个人吧,做事稍微谨慎了那么一点,买了你儿几日后特意在赌场找到他爹立了字据。
至于这个字据,似乎还在我府里放着,你是想要我当众拿出来给你瞧瞧?”
妇人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变,估计在心里骂死了他爹,咬牙跺脚,边走边说:“你胡说八道,我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找你,你给我等好了!”
沈望叔干脆从裴行山身后走出来,冲着她的背影喊:“嘿,小爷我偏不等你!”
“少爷!少爷!!”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沈望叔看着冲他跑来的沈小湾,戳了戳裴行山:“这事儿不许跟沈小湾说啊。”
裴行山敛眸看着他,一时间没开口。
沈望叔等了半晌等不到回应,眼看着沈小湾就要跑过来,着急的直皱眉:“你听见没有?”
还没等裴行山开口,沈小湾已经提着家伙跑过来,将沈望叔从上看到下:“少爷,你没事吧?”
这道声音之下,沈望叔听见身旁的一声“嗯”。
这才放心的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好着呢。”
沈小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对了少爷,家主好像知道你跑出来的事情了……”
“什么?他也来了?拿棍没有?”
沈望叔朝他身后望了望。
“没有,只是……”
“啥?”
“家主让你走正门。”
“嗯?”
……
最后一行人走的正门,走到半路碰上了沈长青,父子俩对峙片刻,沈长青鼻子哼了一口气,只叫走了裴行山。
回去路上,沈小湾一路都在跟沈望叔说着裴行山的事情——从裴行山进了府里如何讨刘管家的欢心,又如何得到家主的关照,成了家主眼前的红人,话里话外全是羡慕。
沈望叔拍了拍他的脑门:“沈小湾啊,要是你把吃的脑子用在干正事上,或许也不见得比他差。”
“那还是算了,嘿嘿。”
看着他呆呆傻傻的笑颜,沈望叔失笑出声:“行吧,现在这样也挺好。”
沈小湾在耳边叽里呱啦,沈望叔的思绪却早已飞出了九霄云外。
裴行山嘛,是很聪明。
不愧是他沈望叔看中的人!
想着想着,他眼中扬起笑意。
沈小湾盯着他看了半刻,问:“少爷,你笑什么?”
“嗯?”
沈望叔回过神,绷紧嘴角,“我笑了吗?沈小湾你看错了。”
“少爷你笑了。”
沈小湾肯定道。
“啧,我刚才是在想,明天是带沈小湾去吃酒酿圆子呢,还是烧鸭呢?”
沈望叔架着沈小湾的肩膀,悠悠道。
“烧鸭,少爷我要吃烧鸭!”
“什么?沈小湾不吃?行吧。”
“少爷我要吃烧鸭!烧鸭啊!!”
沈望叔得逞的笑着跑远了。
隔壁院的裴行山听见,往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沈三,整日不务正业。”
沈长青长叹道:“小裴啊,你近日务必教会他看账。”
“是,家主。”
裴行山明白自己的定位,他能做的只有点头和听从。
“那就,交给你了……”
次日一早,鸡刚喊了没几声,沈望叔的门就在不停响,一下一下极有规律。
被吵的睡不着的沈望叔一脚把被子蹬了,怒气冲冲的拉开门:“哪个龟孙扰你爷……裴行山?”
龟孙·裴扬了下眉:“少爷,辰时了,老爷让我教你看账。”
沈望叔看清人松开的眉又皱起,一把关上门:“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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