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叔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天花板,久久没有动作。
缓慢起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仿佛把梦中所有的情绪都吐出来,自己依旧是那个一身轻松的沈望叔。
显然很不可能,说有用也都是心理作用。
他走出去,屋内已然没了裴行山的身影。
没有丝毫犹豫,穿墙出了门,一口气跑到了裴行山的公司门口。
到了门口,他却不敢进去,隔着遥远距离窥视着他。
心心念念的裴行山在工位上,和周围同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时不时还会扬起笑。
他一定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沈望叔垂眸,看着前方的盆栽,余光注意到一抹白,低头才看见他的下半身居然变得透明。
这抹透明如同病毒,隐隐还有要向上蔓延的意思,想来应该不是瞬间造就的,估计是路上就开始了,只是他没有注意到。
沈望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连后退,下半身没有任何知觉。
他没有腿了……
虽说鬼的腿多数时候形同虚设,大家都直接用飘的,但……但他的腿怎么会没了?
他忽然想到,上次坐在车里,他的手也变透明,当时他只当自己看错了。
但眼下这种情况。
上次是手,这次是腿。
下次呢?下次会不会是他整个人?
想到这里,沈望叔身子一震。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茫然的抬起眼,却只看见了人群中央的裴行山。
两秒过后,他回过神,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转身逃了。
马路上的沈望叔像是失去了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能在人间飘荡这么久?
他为什么会忘了往事?
既然已经让他飘了这么久,又为什么要让他消失?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甚至没有一个人看得见他。
每一个站在原地的人,都不是为了他而停留。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是这样?
他不甘心,凭什么他要这样?
可他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就好像早已注定的结局,他用尽全力也无法改变。
他没有力气了。
就地躺下,任凭有人从他脸上身上经过。
反正也不会疼,所以也无所谓不是吗?
太阳西斜,月亮挂在天边,被高楼挡住大半,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块残角。
比起他在裴行山小院里看见的,差了近千年,这么长时间里,月亮似乎都变暗了。
一点儿也不好看。
说到裴行山……
这个点,裴行山是不是下班了?!
等等!
下班?!
如果裴行山下班回到家,发现自己不在,不会出来找他吧?!
他从地上弹起来,刚一站直,注意到旁边多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抬眼看去,裴行山锁着眉,呼吸沉重的朝他走来。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两道灵魂寄在眼前人的身上。
一个是现在的裴行山,一个是生前的裴行山。
他忽然明白了裴行山说过的那句——因为你是沈望叔。
原来看重一个人,不管跨越多长时间,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会知道,他是你要找的人。
对裴行山来说,那个人是沈望叔。
对沈望叔来说,那个人是裴行山。
沈望叔愣愣的看着他靠近自己,直到两人距离只剩下半米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腿,两秒之后松了口气。
好在好在,他的腿回来了。
希望它下次也这么懂事,别叫裴行山看见了。
裴行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蹙眉问:“腿怎么了?”
沈望叔立马道:“没事!好得很!!”
说完怕裴行山反问,连忙问:“你怎么在这?”
听见这话的裴行山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你不在家,我出来找你,你为什么来这里?”
沈望叔眼睛转了半圈,身子也随之转了九十度:“我就,出来散步啊,刚好散到这……”
说完他想到什么,又问:“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裴行山表情一滞,转移话题道:“吃饭了吗?”
他摇摇头,手摸上肚子,答:“没有。”
“走吧,带你去吃饭。”
“哦。”
他跟在裴行山身后,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心底感到有些怪。
想了好一会才明白哪儿不对。
他为什么这么听裴行山的话?
只因为他长得好看?
因为他对自己很好?
不对不对都不对。
是因为……裴行山总是令他很安心。
源于一种没由来的信任。
不论何时,他始终相信,即便世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裴行山却会站在他前面,拼尽全力为他遮住一切风霜。
他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初三时,初三说过的话。
“裴行山,你为什么不转世?你为什么……要在地府当官?”
沈望叔看见他停住脚步,一双黑眸注视自己,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回旋:“我在等一个人。”
沈望叔喉咙一滞,自愿沉入那深潭里:“谁?”
一个字狠狠地砸进他的胸膛,掀起惊涛:“你。”
四目相对,连眼睛不不肯眨一下,眼眶开始泛酸:“你等了我很久吗?”
“还好,只几个不重要的春夏秋冬而已。”
裴行山说得无关紧要。
沈望叔却咬紧了牙,不让眼中的泪落下来。
活了这么长时间的了,还流眼泪岂不是很丢人?!
但越想越觉得难受。
那么多年,他等了自己那么多年,哪里只是几个春秋冬夏?!
他哑着声音问:“裴行山,我对你很重要吗?”
裴行山眉头轻轻皱着,点头正色道:“是,很重要。”
也是啊,一定很重要,不然他为什么要花费那么长时间在等自己。
他喃喃出声:“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会等这么久?
为什么他会这么相信自己?
为什么他会如此义无反顾的站在他面前?
他沈望叔,真的值得吗?
裴行山语气轻和却透着坚定道:“因为我相信,你也一定在某处等着我,我要找到你。”
沈望叔忽然慌了神,语无伦次道:
“我没有等你,我之前什么都不记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的。
我……你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我甚至……甚至想要利用你,你知道的吧?你都知道的吧?”
“我知道,我知道的。但那不重要,沈望叔,你很重要,你最重要,你能明白吗?”
裴行山眼中只有他一个人,声音温柔有力的安抚道。
沈望叔能够从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脸,慌乱的,无措的。
良久,沈望叔才回过神,垂首低声道:“谢谢你,裴行山。”
谢谢你一直守在我身边。
谢谢你一直相信我。
裴行山抬起的手又落下,眼中带着浓烈的情绪,最后被更沉重的浪压下去,恢复一片平静:“沈望叔,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沈望叔坐在裴行山的副座上,行至半程,他忽然开口问:“裴行山,你家院子里种葡萄了吗?”
“葡萄树么?有一株,不过还没成熟,你想吃葡萄?想的话……”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突然转头看向沈望叔,意识到什么,“你想起什么了?”
沈望叔看了眼他的方向盘,抿了抿唇道:“看来时机不太合适,等到了家再说吧。”
此话一出,裴行山正首,动作中罕见透着几分急切,默默加快了车速。
沈望叔微微扬眉,看来时机是不太合适。
直到车子稳稳当当的停下,裴行山松开方向盘,转头目光沉沉的看向他:“说吧,你想起来多少?”
沈望叔怎么看都觉得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说吧,我看你还能活多久。
感觉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就有可能被就地正法。
他不禁缩了缩脖子,提醒道:“裴行山,我们是好朋友的吧?”
裴行山看向他的目光复杂,摇头道:“不是。”
沈望叔没想到在裴行山心里,他俩的关系连好朋友都不算?
那刚才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全是胡扯八道吗?
他压下心头的不满,不死心的问:“那总该是朋友的吧?好歹我很久很久之前还是你主子,虽然现在你的官是大了点,但总有些情面在的吧?”
“情面大小取决于你想起多少。”
沈望叔眼前一亮,暗戳戳的靠近他,笑盈盈道:
“我啊,我全想起来了,全全全都想起来了,我们从前是好朋友,现在也是好朋友,大家以后还是好朋友,你说是不是?”
等等?
怎么脸色不太对?
沈望叔伸过去要和他凑近乎的手被他冷下来的目光截在空中。
他眨眨眼,默默把手收回来。
刚到一半,却忽然被另一只手抓住,来自人体三十六摄氏度的体温,烫得沈望叔眼皮一抖。
“这个这个,鬼官也不能随意干坏事的吧?”
裴行山凑近,和他的脸相距不过半圈距离,他眸子深得可怕,咬牙切齿的问:
“沈望叔,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当看不出我的心思?”
沈望叔沉默,看向他的目光干净澄澈,清晰倒映着他质问的面孔。
眼底深处藏着的难过与悲哀无人知晓。
裴行山没说错。
他确实是在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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