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婵把心里真实想法说出来,如释重负,她终于不用在公孙弘面前故作乖巧。
阿婵跪在公孙弘面前,郑重地给他磕了个头:“公孙先生,我打听过了,您是个有见识的聪明人,我想跟在您身边学本事。我不是个傻子,等我学了本事,挣了钱,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恩典。”
“起来说话。”公孙弘看着她,笑了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我并不缺钱。”
阿婵起身,坐下,“你总有缺的东西吧!无论你缺了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弄来!”
“我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公孙弘不得不打破她的幻想,“等会我会让人送回山神庙,或者帮你找到赵大叔和吴娘子。”
阿婵慌了神,脸上终于有了小孩子的愤怒和不满,“你应该相信我,我现在还小,没办法报答你。你先养我几年试试看,等我再长大些,我绝对有能力报答你!”
公孙弘自嘲,他一定是疯了,才会陪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在这儿说些疯话。“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阿婵说:“刚才在金珠歌舞坊,你提到了叛军的细作。我也可以当你的细作,帮你去杀叛军。或者我给你当女奴,你的侄女还小,需要人陪伴,我比她大,能帮助你护她周全。再不济,你就当养了一条会说话的狗,把我养在身边,我不但能给你看家护院,还能陪你说话解闷……”
公孙弘取笑她,“你不想当侯爵夫人了?”
阿婵羞涩,点点头,“想啊!可我已入贱籍,哪个侯爵愿意娶我?与其想着依附他人,倒不如学些真本事。您别急着瞧不上我,我才七岁,在金珠歌舞坊门口当乞丐,每个月大约能挣到五两银子,就连大人都挣不到我这么多钱。”
五两银子,是她吹牛说了大话,但阿婵的确挣得比其他乞丐多些。
“再过几年,等我长大了些,又从您这里学了本事,一定能挣到更多的钱!求您把我养在身边,您甚至不用主动教我本事,我只要在一旁看着,就能从您身上能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公孙弘言简意赅地拒绝她:“我不会教你坑蒙拐骗!”
阿婵辩驳道:“公孙先生,这世上所有人都会说谎,若你坚持不说谎,迟早有一天被人狠狠出卖!有时候,我们说假话不是为了害人,只是为了自保。我可以向您保证,将来绝不会为了害人而说谎。”
公孙弘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她手里,试图堵住她的嘴,堵住她的妄想。
“我没有那么多空闲陪你玩,你若真想学本事,我可以把你送去白鹭书院当洒扫女奴。你在书院里待着,总算能认识几个字,看几本书,明白些道理。”
阿婵想拜公孙弘为师的愿望彻底破灭,眼泪汪汪,伤心得哭了起来。
“我不想去书院当洒扫女奴,我就想当个有本事的人。”
阿婵张开嘴,大声哭起来,她一边哭着,一边用袖子擦眼泪。
到底是个乞丐,粗鲁,粗俗!
公孙弘被她吵得头疼,皱眉道:“闭嘴。”
阿婵沉浸在自己的哭声里,“我就要哭,我根本停不下来。”
公孙弘见过阿婵演戏的模样,能分辨出来,此刻的她,是因为伤心失望而哭泣。
但他不想受到一个七岁小女娘的胁迫。
公孙弘大声斥责道:“闭嘴!你再哭,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阿婵愣住,打了个哭嗝,双手捂住嘴,用眼神告诉公孙弘,她有多听话。
终于安静下来,公孙弘轻揉着额头坐下。
阿婵小小声说:“你发脾气的样子,有点像我爹,但我爹是个坏人。他喝醉酒就会打我,我娘如果阻止他,他就会打我娘。后来叛军攻进城里,将我们分散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公孙弘有吓唬她,“你都不了解我,就想拜我为师。也许我的脾气比你爹更坏。”
阿婵睁大眼睛,眼泪从脸上滚滚落下,她又拿袖子擦眼泪,那袖子上甚至还有油污和灰尘。
公孙弘掏出一张洁白的帕子,递到她面前。
阿婵伸出手,接过干净柔软的帕子。
她低头闻了闻帕子上的淡淡馨香,舍不得拿它擦眼泪。
公孙弘没好气地说:“再干净的帕子,也是拿来用的!别用你的袖子去擦脸上的眼泪、鼻涕和口水,你不可以用衣袖去擦桌上的脏污。”
公孙弘再也忍受不住她的邋遢,站起来往外走。
他想到自己居然在一个邋遢的小乞丐身上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顿觉心烦。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马仲文,以及马仲文所提及那桩旧事。
公孙弘走出偏厅,取下钱袋,递给属下张蟒,“你去一趟金珠歌舞坊,把酒菜钱结清,带马仲文来见我。”
张蟒刚走出去不久,便扶着醉醺醺的马仲文回来了,他将马仲文安置在窗边的小榻上。
张蟒回望着公孙弘疑惑的目光,禀道:“金珠歌舞坊的总管亲自将马爷送了回来,他说这次的酒钱免了。”
公孙弘问:“人走了吗?”
“走了。”
“追上去,把酒钱结清。”
公孙弘不喜欢欠人情。
张蟒出去后,公孙弘走到窗边,踢了踢醉死在窗边的那团烂泥。
“再不醒来,我让人泼你冰水。”
马仲文坐起来,嬉皮笑脸地拱手作揖,“酒席钱,谢了。”
“空口无凭,证据呢?”
马仲文没反应过来,“什么证据?”
公孙弘冷冷盯着他,“你查了一年的时间,总能查到些证据吧。”
“哦,对,证据。”马仲文终于反应过来,手伸到衣襟里翻了翻,却翻了个空。
他顶着公孙弘审视的目光,紧张道:“等等啊,我每天都带在身上的。”
马仲文翻了衣襟和腰带,甚至裤腿,最后一拍脑袋,从靴子底下拿出张发臭的薄羊皮卷。
公孙弘捂着鼻子,嫌脏,不愿意拿。
马仲文将羊皮卷铺在软榻上,羊皮卷上的字迹,是郑国舅的,因为他右边肩膀高一些,写的字也是左低右高,一列字写下来,止不住的往右偏移。
这是郑国舅的遗书,遗书上细数了申屠越在被处死前,如何说动郑国舅让他的结义兄弟公孙武去平叛。
因为公孙武答应了郑国舅,等他领着几个结义兄弟出征回来,就帮他除去何太监为首的阉宦一党。
郑国舅始终坚定认为,朝廷之乱,始于阉宦,于是看在公孙武的面上,饶了申屠越兵败之罪。
公孙武带着几个结义兄弟去了半年,杀死叛军无数,大胜而归。
就在这时,申屠越却告诉郑国舅,公孙武派了十兄弟中的慕容老四与何太监联系:商量如何除去郑国舅,共同把持朝纲。
郑国舅性子急,疑心病又重,他是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愿放过一个的人。
于是郑国舅在宫门前,缴了公孙武的兵器,准备在皇宫里细细审问他。郑国舅万万没料到,皇帝会亲自公孙武毒酒。
公孙武死后,何太监像疯了的野狗一样,拼命对付郑国舅。
郑国舅的军队,被何太监分散派遣到了各地平叛,渐渐的,郑国舅发现自己没了军权,这时他才发现不对,在他与何太监斗法时,申屠越收拢了公孙武留下人脉和权利,渐渐壮大起来。
公孙武还发现,申屠越在城外的山里,秘密为何太监修了一座宫殿,取名为星辰殿。
星辰殿里藏着申屠越从各地搜刮来到黄金、珠宝、美人,何太监每月会去城外的星辰殿享受两天。
在那座星辰殿内,何太监就是皇帝,而申屠越则心甘情愿成为何太监的狗。
遗书的最后,郑国舅道:“申屠越,豺狼也。其将食何阉,为祸乱天下。我今命不久长,留遗书于弘,实言告知。望汝能杀越止祸,平天下乱。”
公孙弘读信到最后,才说:“郑国舅这封遗书,是给我的?”
马仲文说:“郑国舅死前,身边全是何太监的走狗,他把遗书交给了一个信任的马夫,这个马夫带着遗书在乡下躲了半年。我找到他后,与他同吃同住一个月,他都不肯信我。一个月后,他被申屠越派来的人杀死,在死前,他才肯告诉我,这封遗书藏在了哪里。”
公孙弘脸色雪白,喃喃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淡泊名利,不愿卷入权谋,错将仇人当成兄弟,将兄长留下的亲信和军队给了申屠越,才让申屠越渐成虎狼之势。
他成了天下的罪人!
马仲文抓住公孙弘的手,说:“不晚!一切还来得及。阿弘,连郑国舅都相信你能杀申屠越止乱。”
公孙弘脑子里一团乱麻:“我能杀得了申屠越?”
“你可以的。否则郑国舅为什么独留遗书给你,不留给其他人?”
就在这时,屋里的阿婵走了出来,怯生生地说:“你收我为徒,教我本事。我去帮你杀申屠越,当作给你报酬。”
公孙弘喝斥:“你别来添乱!”
马仲文看向玉雪可爱的阿婵,眼睛一亮,对公孙弘说:“说不定,她真能杀死申屠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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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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