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乳白色的衬衣是三年前蔚然为夏禾亲自挑选的生日礼物,是她所能负担得起的最贵的一件衬衣,而且还是鼎鼎有名的欧洲品牌。虽然她从不舍得为自己买件哪怕稍稍知名一点牌子的衣服,可却舍得在儿子和丈夫身上花钱,因她看着他们神采飞扬的样子,便感觉值那钱,比穿她自己身上却看不见来得合算。而她身上穿的、戴的,几乎都是打折时才买的,不是美国大路货,就是国内或者什么第三世界国家进来的,任何超过30美元的衣服、鞋子,在她都要前思后想半天,而且是在问过夏禾后,才肯下决心买的,就连杰森都比她穿得好,那是因为她怕孩子在学校里被同学瞧不起。不过,因她买东西有耐心,眼光、品位也还不错,穿衣讲究搭配,身材又好,虽然没花多少钱,倒也没让人觉着她穿得寒碜。
因夏禾穿这件衬衣很合身,人也显得很精神,她便非常钟爱它,每回遇到重要场合,而且只在重要场合时,她才会让夏禾穿这件衬衣。见这衬衣被毁,她内心着实懊恼,好在那破处恰巧在口袋的左下角,这让她感到了些许宽慰。
她从抽屉里找出一片棕黄色的布头,剪出一个树叶的形状,她想在那破口处补上一个补丁,一个有纪念意义的艺术补丁。
蔚然将口袋从衣服上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做着,这花费了她比往上面缝多十倍的工夫,好在她时间充足,只要多付出点耐心就好。
她将那布叶片儿先用大针角固定住,然后再用针线细细地缝着、绣着,一个像极了篆体的禾字绣在了叶子中间,粗粗看上去,会让人把那当成是些树叶的纹路。
她将那绣着树叶儿的口袋片儿拿手里看了又看,这才满意地将它重新缝回到它原来的位置。
家务活总是这样,不干的时候没有,要干的时候却总也干不完。好象什么事情还没做,就到了她要去接放了学的杰森回家的时候,家里只买了一辆车,那自然是属于夏禾上下班用的了,好在校车就在门口不远处停,五分钟就可以走到。
蔚然站在路边,望着匆匆过往的车子,心里没有波澜,好象年轻时经常会有的冲动已离她而去。
日子大概就这么过下去了。待到绿卡到手,禾就可以跳槽到一个大一点的公司去上班,至少他不用再像现在这般忍气吞声地活着了。南面新开的小区,听说附近的小学有个天才班,到那时,房子的首付该攒得差不多够了,要是能在那儿买个房子,哪怕小点儿,杰森就可以不用在这个一般般的学校里上学了。再过十来年,杰森上了大学,我就跟禾去世界各地旅行,连非洲都去,杰森娶的媳妇要是合心意,那就帮他带带孩子,但坚决不能跟他们住一起。
“mommy!”
蔚然在没边儿地想着心事,直到杰森的校车到了,她才迎着儿子走了过去。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督促杰森写作业、练琴。蔚然小的时候家里没条件,啥乐器也不会,五线谱都看不懂,她心里一直为此感到遗憾,于是,她的满怀希望自然而然地便落在了杰森身上。她虽没指望着杰森靠拉琴吃饭,但给他培养点儿艺术修养总是为人父母应该做的份内之事,她这样认为。
杰森拉起了小提琴,那生硬的声音,“吱吱嘎嘎”地,立刻挤满了不大的屋子,遇到墙便传回来,显得愈发响亮、刺耳。而这声音在蔚然听上去与她小时候听过的弹棉花声并无二致,间或还夹杂一些锯木头般的噪音,让蔚然耐着性子陪着他,好在杰森总是在下午的时候练琴,两边隔壁邻居们不在家,因此不用担心有人来提抗议。
望着儿子,蔚然心里多少感到有点愧疚和无奈。因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买架好钢琴,也无多余的空间放琴,便只好让他学小提琴了,可她也听说,初学者还是先练钢琴打基础比较好。
“半个小时啊,妈妈看着表了,拉完这几个曲子才能看电视。” 因她是个乐盲,蔚然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妈妈,上厕所”,“妈妈,我想喝水”,“妈妈,62台4点半有个好片儿,一定不能错过,你看着表哦。”
杰森知道跟妈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便磨蹭着拖时间,纵使蔚然的脾气再好,她也有被儿子气得恼火的时候,可这小鬼头倒也乖巧,会看脸色,知道啥时该耍赖,啥时该收敛,见妈妈生气了,还会过来安慰她。
夏禾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杰森早就上床睡去了。
蔚然一边热着菜,一边嗔怪他:“回来这么晚,也不打个电话来。”
“你跟杰森一起吃就是了,下回不用等我。”他淡淡地说着,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瞧你,我这不是耽心你开车出事儿吗?我光门口就去五回了,要知道你只是晚回来会儿,我心里也用不着这么七上八下的了,你上班儿忙,我没事儿又不敢给你打电话,哎,要不,咱换成smart phone吧,听说可以看到你在哪里,我也好放心呐。”
“噢,想追踪我啊,我还能哪儿去啊,不在学校就在家里,全城的中国男人没哪个比我更窝囊了,在学校看老板比屁股还臭的脸,回家还得听老婆支派,我整个儿一废物点心。”
蔚然知他这是不舍得花钱换手机,想想手机也就主要用来打个电话,翻盖儿的也凑合了。
夏禾走到蔚然的旁边,悄声问:“儿子睡下了?”
“嗯,有半个多钟头了。”
夏禾轻轻地揽住她的腰,表情暧昧,又问:“待会儿‘交租子’,收不?”
“讨厌死了”,蔚然扒拉开他的手,嗲嗲地说,“尚未温饱就思□□呵,一边儿凉快去,饭一会儿就得。”
夏禾伸手将电炉的开关“啪” 地一下关上,说:“秀色可餐,走走走,等不急了。”说着,他不顾蔚然的挣扎,将她连拖带拽拥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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