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萨满松开庄衍怀的脉搏,“庄郎君自幼是老萨满的药人,习惯了这些毒物,养成了百毒不侵之体,池中剧毒固然痛苦难耐,对于体质大有损耗,但只要日后好生修养,能保住性命无虞。”
安阿那延见楚照槿愁眉苦脸,不忍安慰,
“这位萨满是本汗信赖之人,照槿你大可相信他的话。”
楚照槿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颇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爽朗来,“多谢可汗出手相助,否则我和与行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她的身后,一道犀利怨怼的目光阴恻恻朝安阿那延射过去,恨不得要从头到脚把此人撕碎。
庄衍怀靠在床上,虽断了筋脉失了武功,看着安阿那延,觉得自己还能拼这救回来的半条命,跟此人死斗一次。
他伸手把楚照槿揽在怀里,“本侯还没死,请可汗像从前一样唤侯夫人,我夫人的名讳不是你能叫的。”
见安阿那延处境尴尬,楚照槿侧目佯怒瞧了庄衍怀一眼,“可汗好歹救了咱们,你说话客气些。”
庄衍怀捂住胸口,突然痛呼一声,“嘶,又开始疼了。”
楚照槿慌张起来,忘了有外人在场,径直去拔庄衍怀的衣领,“不是刚上药包扎过么,怎么还难受。”
庄衍怀顺势倒在她的怀里,蹭了蹭她的脖颈,告状似的幽怨道,“这得问可汗为何当时偏下死手。”
楚照槿被他蹭得发痒,手上的动作停下,知道这臭狐狸是在吃味儿,并非当真难受。
却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只当没看出他的拙劣把戏,对安阿那延严肃道,“可汗分明告诉我,拿下可汗之位是因西征粟特回赤两部。”
安阿那延没有勇气迎上楚照槿的视线,略微移动目光,就看到庄衍怀冷眼看着他勾唇一笑。
安阿那延旋即又盯上自己的脚尖,整理了乱掉的心志,和楚照槿好生解释,
“战场上敌我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一箭我未射中小恭靖侯的命脉,只射在左肩,再后来,北燕百人围剿小恭靖侯一人,小恭靖侯失血过多濒死之时,浑邪敦把他藏进了府里。”
他默了默,释然道歉,“小恭靖侯的下落,本汗一直知晓,我对楚娘子有私心,没有据实相告,让你遭遇这等劫难,是我的过错,我没有资格替自己辩解。”
怀里庄衍怀又轻轻痛呼了一声,楚照槿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背,起身给安阿那延施了个礼,
“可汗与我夫妇二人,有仇也有恩,与其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一笑泯恩仇,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行至歧路缘分已尽,便不必再见了。”
安阿那延听出她的不留情面,枯树似的站在哪里,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
楚照槿拿出包袱里的翎羽,郑重交付到他手里,“我先前不知这片翎羽的重要,这才轻松接了过来,我喜欢的人是庄与行,无法回应可汗,请可汗将翎羽许给更值得托付的人。”
庄衍怀无比畅快,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痛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说喜欢的人是庄与行。
这好像是楚小寻头一回真心实意给他表白。
翎羽躺在掌心,似有千斤之重,安阿那延缓缓合掌,唇角扬起苦涩的笑意,“这世上,不会再有比你更好的娘子了。”
楚照槿扬了扬下巴看向院外,风雪里跪着的身影,笑道,“怎么没有,好的不一定合适,日久方见人心。”
安阿那延转过身去,分外愕然。
璃姬迎上楚照槿的目光,心中满是歉意。
她没有进屋探望,选择脱簪待罪,跪在风雪肆虐的院中,任凭冰碴和沙砾击打脸颊。
不求楚照槿能原谅自己,但愿能让她觉得解气。
楚照槿知道璃姬的心思,对安阿那延道,“可汗不必过于怪罪她,若璃姬真的想杀我,便不会快马加鞭告诉你我的确切下落,通知可汗领兵前来救人。”
情深则不寿,太爱一个人,往往会采用错误的法子。
璃姬想让安阿那延亲眼见证她和庄与行之间的情谊,只有这种法子,才能让安阿那延彻底死心。
安阿那延听了楚照槿的话缄默半晌,收好翎羽,走进漫天飞雪中,察觉到璃姬冷得发抖,脱下外裳披在她的肩头。
璃姬心头一震,抬眸坠入沉静的碧眸中。
安阿那延伸手扶住璃姬的胳膊,微启紧抿的唇,“马车只有一辆,阏氏与本汗一同回王庭罢。”
璃姬眸光微动,隔着雪幕看向楚照槿。
小娘子低眉敛目,缓缓阖上了房门,并未看向院中的二人。
“楚娘子,总归是我对不住你。”房门闭合,璃姬被隔绝在外,她仍旧施了一礼。
屋外,风雪正紧,朔风凌凌号空,屋内,壁炉安静燃烧着,暖黄的火光洒在两人肩头。
楚照槿阖上房门,转头看,庄衍怀扔捂着臂膀上中箭的那处,紧皱眉头喘粗气。
她忍下嗤笑,坐在床边,柔声细语地关切道,“夫君,还这么疼吗?”
庄衍怀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很疼,安阿那延要害本侯,药里许是有问题。”
柔软的唇瓣骤然贴上来,香甜的气息萦绕在舌尖,他猛然一愣。
楚照槿在他唇上轻点片刻,舌尖没敢探入太多,立刻离开,“还疼吗?”
庄衍怀别过头扯了扯唇角,回头仍紧蹙着眉头委屈巴巴看楚照槿,仍是点了点头,“还疼。”
楚照槿轻笑,两手捧着他的脸,又俯身下去亲了亲,“还没起疗效吗?”
庄衍怀也捧住她的脸,指腹摩挲过水光盈盈的唇瓣,“好像次数不够,要不你再多试几回?”
“哦。”楚照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趁他不注意,伸手去挠他腰间的痒痒肉。
庄衍怀忍不住低声笑起来,抽身去躲。
楚照槿咯咯发笑,仍不肯罢休,换作两手进攻,“还疼不疼?”
腰间突然袭来力道,她扑进了庄衍怀怀里。
怕压到他身上的伤口,她花容失色要起身,“我是不是压到你伤口了。”
庄衍怀收紧双臂,让她再一次靠上自己的胸膛,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还想和离吗?”
楚照槿安静下来,感受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轻声道,“你说的生同衾,死同穴,我答应了。”
庄衍怀抚着她的脸颊。
北燕严冬残酷,她脸上皲裂的细小伤口还没好全,仍有新肉长出的淡粉色痕迹。
楚照槿苦恼皱眉,“我是不是没有以前好看了。”
她抬了抬包了纱布的手,在庄衍怀面前晃了晃,“手也是,不光长了冻疮,掌心还有条疤。”
“不会,在我眼里,你比月亮还好看。”庄衍怀轻声安慰她。
楚照槿双手捧着脸,挤了挤颊上的软肉,“你是不是在嘲讽我吃胖了,脸圆得像月亮。”
庄衍怀也捏了捏她的脸,若有所思道,“好像……是胖了些,这段时日我不在你身边,你是不是转身就在外头养了新厨子。”
真听到他说自己胖了,楚照槿又不乐意,气鼓鼓地委屈道,“我这几月担心你,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你还说我胖。”
“其实,是我没有想到你会那么爱我。”
庄衍怀牵着她的手,隔着纱布,亲了亲她掌心的疤,
“被囚在浑邪王府后,我有很多次能逃出去的机会,可是我都放弃了。”
楚照槿没有问出心头的疑惑,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安静听着他说下去。
声音像流水般,在耳畔淙淙流过,心头被甘泉浸润着,汇成一汪澄明。
庄衍怀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笑意,“我用命跟自己打了个赌,赌你对我的爱到底有多少。
若你全心全意地爱我,按照你的脾气,应该会生我的气,不过不会太久,等消了气,就会到北燕来寻我,哪怕只能寻到我的尸身,你也一定会来。”
楚照槿声音有些闷,气他的偏执,“如果我不来,你就甘愿等死么。”
庄衍怀他抚摸着楚照槿柔软的长发,探到脑后,指尖缠绕上发间的丝绦,
“若你没有那么爱我,我亦没有怨言。等死后,我这样十恶不赦的人,应该会成为从炼狱里爬上来的厉鬼,成为厉鬼的我还是护在你身边。你说你想好好活下去,那我就去要了所有想伤你之人的性命。”
他紧紧揽她入怀,闭着眼在她耳畔柔声道,
“楚小寻,长命百岁。”
从前没有人爱他,哪怕有,也是如烟火般的短暂一瞬。
楚照槿往庄衍怀怀里钻了钻,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她安心阖上了眼睛,缓缓启唇回应他,
“是庄与行和楚小寻一起长命百岁。”
她明白,庄衍怀是在害怕烟花易冷,所以哪怕是片刻的绚烂,他也愿意飞蛾扑火。
北燕风雪未停,壁炉正在安静燃烧,两人的呼吸声交错着,平和而绵长,千里之外的长安,木槿树的枝头,一夜之间抽出了新绿。
……
睡梦里,楚照槿骤然觉得心慌,猛然睁开眼睛,看到庄衍怀还在自己身边,霎时松了口气。
庄衍怀侧身,勾着唇饶有兴致地看她睡觉的样子,“怎么醒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楚照槿摇头道,“没有,就是觉得心慌。”
庄衍怀在她发顶落下一吻,给她掖好被角,“我在这里,会没事的,睡吧。”
楚照槿点点头,挪着身子靠近庄衍怀,才发觉两人没睡在一张被衾里,“我们刚才不是还抱在一起么。”
“我近来怕冷,两个人睡在一起没那么暖和,我就重新加了床被衾。”
庄衍怀不动声色把左臂放进被子里,笑了笑,“就这么不知餍足,时时刻刻想缠着我。”
楚照槿打了个哈欠,缓缓合上眼睛,嘴里嘟囔着,“又在说什么浑话。”
快要陷入黑甜之时,脑中白光闪过,她翻身下床,点燃烛火,顾不得大雪推开窗户,抬头便是血红的圆月。
北燕年月的计法和中原略有不同,怪她在这里待上几日便忘了时候,今夜正是月中。
瞧了眼桌上的龙舟香漏,时辰已经过了寅时半刻。
她快步到庄衍怀身边,要打开他的被衾,话音里是藏不住的焦急,“打开让我看看。”
被衾下,庄衍怀的身上已生出无数道皲裂,血水渗透了衣襟,犹如烈火焚身,似是数以万计的虫蛇侵蚀经脉。
他强忍痛意,紧紧抓着被衾不让她看,仍云淡风轻逗她,“我可没穿衣服,打开被衾不一定能把持住。”
楚照槿用尽全力都敌不过庄衍怀的固执,全身失力瘫坐下去,凝眸冷冷看着他,“你又有事瞒着我。”
庄衍怀分明在受天谴折磨,偏偏笑得那样开心。
从数月前开始,每逢子时血月出现之际,庄衍怀没再抱着她入睡,而是又选择回到铜塔里,那时她就该发现端倪。
天谴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这一回到了寅时都还未结束。
庄衍怀叹了口气,“我的小寻真聪明,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
楚照槿鼻子发酸,不想好言好语待他,“这回呢,要到什么时辰才能停下来?辰时?巳时?”
跃动的火光里,庄衍怀的眼底也红了一片,笑意愈发苦涩,“楚小寻,我好像真的只能变成厉鬼陪着你了。”
这回不是天谴,是命数已尽,上天要来收他的命回去。
热泪悄无声息砸了下来,楚照槿失魂落魄了半晌,想到什么,跨坐到庄衍怀腰间。
揽住他的脖子,俯身去乱吻他的唇,把他盖到了脖颈处的被衾往下扯。
庄衍怀抿着唇,没有做出回应,任由她急促的吻砸下来。
先是落在额间,拂过眉骨,点在淌下血泪的眼角,生疏而慌乱地撬开他的唇齿,小心翼翼地吸吮。
楚照槿停了下来,眼中尚存一线生机般望着他,兰气轻吐,“好些了么,你以前抱着我就管用。”
最后的防线溃不成军,庄衍怀松开被衾,伸手轻柔拂过她的唇畔,擦掉嫣红的血污,
“没有用的,祂当初给了我这条命,现在也注定会收回去,我逆天而行了太多次,祂应该迫不及待想杀了我。”
楚照槿只作未闻,掀开被衾,扯开庄衍怀衣襟的系带,扒下上身的衣袍,被眼前的情形骇得愣住。
鲜血覆盖住全身,由四肢朝向心口,数道刀口蔓延,皮肉撕裂,伤口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逐渐加深,鲜血汩汩涌出。
她用双手去堵那些涌血不断地伤口,可事实似乎就如同庄衍怀所说,是上苍神罚,怎么都没有办法。
“可我也重生了呀,我也逆天而行了很多次,为什么我就没有……”
楚照槿哽咽得说不下去,心中怨怼上苍对她格外的优待。
庄衍怀忍痛艰难吐息,拂过她积蓄在下巴的泪珠,“你这样好的小娘子,本就是该幸福安乐活在这世上的。”
楚照槿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一定会有办法的,哪怕把我剩下一半的命分给你。”
解开系带,小衫上缀着珍珠,轻薄的绸缎早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身上。
她主动欺身,颤抖着贴上去,吻过不断泣血的眼角,轻扫着濡湿的眉睫。
庄衍怀也在发抖,疼痛难耐之时,陡然迎来温柔的吐息。
并非出于天谴的折磨,是他从未奢求贪恋过楚小寻的主动。
冰封的天地里骤然化开一滩春水,断断续续,软软柔柔,磨出靡艳的娇啼。
血泪染上唇瓣,流入口中,楚照槿顿感喉间发紧。
并未顾及这点异样,吻过紧绷却不禁滚动着的喉结,沿着锁骨蔓延下去。
前所未有的经历,若在从前,不用她来,她便会羞得说不出话。
可眼下,她只想再快一些,只要这个法子有用,什么都可以抛诸脑后。
楚照槿愈发用力地吻他,贝齿反复厮磨舌间,她喉间的窒息愈来愈紧,好似能与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意识到什么,扯下庄衍怀腰间的束带,急不可耐缠上去,想离他再近些,近到不能分离。
世间美妙之事大多食髓知味,冷热交融着,庄衍怀血脉贲张,冰冷的躯体燥热起来。
搭在她小腿上的手猛然收紧。
腕间的蚌珠光晕皎白,顺着腕间滑落下来,血污包裹住莹润的色泽,细碎的光华如点点繁星,在黑夜里晃动着细碎晶莹的辉。
酥麻顺着脊背升起,用情至深时的燥热渐渐褪去,反而如坠冰窟,千万锐利的冰锥刺进。
楚照槿紧抿着的唇瓣,冷汗顺着黏湿的发丝滚落下来,没让庄衍怀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这法子是有用的,她越是心急如焚地去救他,想要分担他的痛苦,皲裂的感受就更为明晰,直到能完全切身体会他遭逢天谴时的每一丝知觉。
冰凉的掌心陡然扶住她的背脊,不由分说止住她的战栗。
天谴的痛觉不如先前强烈,庄衍怀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看着她,
“楚小寻,快停下来。”
蚌珠莹润依旧,通体没有一丝碎裂的痕迹。
楚照槿嘴角轻轻翘了一下,与他的警告背道而驰,冷静迎来最后的神罚。
她好像回到了那个梦里,救下庄衍怀,代替他站在了刑台上,听到了众人的咒骂和诅咒。
原来剜眼挖心是这般的残酷,原来凌迟的酷刑远比想象的痛苦,原来抽筋剥骨比死更难受。
庄与行,你能承受的所有,我也一定可以。
鲜血涌出口间,止住暧昧粘腻的声音,她失力瘫软下去,眼角流下了血泪。
庄衍怀抱着轻吻她微微颤抖的唇,回温发烫的掌心滑落下去,将皎白莹润的蚌珠小心呵护在怀中。
皲裂的伤口开始缓慢愈合,衣衫上的血色褪去,除了蚌珠之上那确切存在的一滴。
他仍在后怕,声线颤抖,眸底的猩红褪去,血泪化作了透明,颤抖的唇覆在她冰凉的眼角,“你不需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喉间看不见的束缚松开,新鲜的空气涌入了口鼻,楚照槿艰难喘息,抬手去拂去他脸上的泪,
“我好像能把你留下来了。”
她弯了弯眉眼,指腹描摹着他的眉眼,“原来……狐狸也会哭啊。”
乌云散开,重现深蓝辽远的天,血色如退潮般渐淡,肆虐的风雪里,圆月竟重现光华,如腕间的蚌珠,充盈而皎白。
楚照槿累极了,一觉酣睡,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荡荡,伸手去探,被衾里已经凉了。
她不是已经救下了庄衍怀么?
她随手拿了外袍披上,冲到门口推开,颀长的身影堵住了要吹进屋中的风雪。
庄衍怀撑开大氅把她包在怀里,关了门免得她受凉。
看着踩在地上的光脚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包裹,抱着她坐到了榻上。
他蹲下,细致给她的冻疮上药,瞧着好了不少,再放心穿好鞋袜,“也不怕再受凉。”
楚照槿委屈瘪了瘪嘴,“这不是怕刚救回来的狐狸又跑丟了嘛。”
见他肩上和头顶都覆着一层白雪,她伸手帮忙掸掉,“这么早你去哪儿了?”
庄衍怀打开带回来的油纸包裹,放在她面前,“你最喜欢的金铃炙,吃吧。”
楚照槿两眼冒光,油香在嘴里迸开,瞬间无比满足,“北燕也有食楼会做金铃炙?”
庄衍怀冷幽幽抬眸,阴恻恻看了她一眼。
“你做的啊。”楚照槿背后一凛,缩了缩脖子找补,
“难怪呢,我说谁手艺这么好,都能和你比肩了,一口就让我尝到了家的味道。”
庄衍怀心底的不悦被哄好了两分,“这个院子里没有小厨房,我在外找了个食楼,借他们的后厨做的,比常用的方子多加了道蜂蜜,喜欢新味道么。”
楚照槿趁机亲了他一口,若有所思赏味了一番,缓缓摇头,“还是没有你甜。”
庄衍怀愉悦轻笑一声,彻底被她哄得没了戾气,帮她穿好里里外外的衣衫。
楚照槿觉得自己被裹成了个球,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委屈巴巴地控诉他,“真的有必要这样吗,你自己倒穿得人模狗样。”
庄衍怀揉了揉这颗球,手感很不错。
“走吧,今日还要去见一个人。”
楚照槿叹了口气,笨拙移动脚步。
好吧,有种冷,叫你夫君觉得你冷。
——
浑邪王府从里到外驻守着王庭军士,先前得了安阿那延的王令,见到庄衍怀和楚照槿二人,并未阻拦,侧身放行。
“我是大鄞的平乐公主!你们对我不敬,难道不怕大鄞出兵踏平北燕么!”
楚照槿正疑惑为何庄衍怀要带着她再入这牢狱,在不远处,就听到何苒儿尖锐的骂声。
她侧目看了眼庄衍怀,“何苒儿不知当今圣上是姜容漪?”
庄衍怀点头,“北燕和大鄞往来断绝,安阿那延传回北燕的密报,只有先可汗知晓,何苒儿甚至不知道何骢已死,她在暗中培养惯用北燕蛊毒的杀手,谋划潜入大鄞刺杀何骢。”
楚照槿心里有些莫名难受。
她不是无视何苒儿对庄衍怀所做的一切,站在道德之上去同情她,只是替她感到悲哀,“浑邪敦呢,抓到了吗?”
两人走到阁楼上,何苒儿循声望过去,狞笑着告诉楚照槿答案。
“浑邪敦当了本宫的人肉盾牌,死啦。”
王庭的人穷追不舍,箭雨飞过来时,她死死扯住浑邪敦,让他挡在了自己前面。
何苒儿伸着精心打理的指甲,拨开额间的蓬乱的头发,
“他啊,好像是真心喜欢我,我在脸上划出这道刀口,他竟然还是喜欢。我拿他当盾牌,躲都不躲一下的,蠢笨得很。”
楚照槿看着她,心底五味杂陈。
厌恶了何苒儿两世,自己报复过她,也帮过她,如今见证她的末路。
这座出自何苒儿之手的牢笼,终究反施彼身,让她画地为囚。
“你还有什么遗愿吗,如若想死后魂归故土,我可以带你的骨灰回到长安下葬。”
“遗愿?故土?”
何苒儿的神思恍惚片刻,“一个被自己的父亲母亲亲手抛弃的人,哪有什么故土,长安那种恶心的地方,本宫一辈子都不会回去。”
她的眼中迸发凶光,仰头指着楚照槿,“本宫的遗愿,就是让何骢,让何邈还有你们!都跟着我落入万劫不复!”
楚照槿闭了闭眼,扔下手中的白绫,“我不想亲手杀你,你自我了断吧。”
白绫如瀑,飘飘荡荡坠落在了何苒儿面前。
“本宫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本宫生来是女子,就要被韦燕真,被何骢这样对待!就要一辈子当何邈何烁的垫脚石?”
楚照槿拉住庄衍怀的袖口,往牢狱外走,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何苒儿不是个好人,可没有人生来就坏得十恶不赦,只是在这条路上,没有人来告诉她,对的方向是往哪儿走。
庄衍怀反握住楚照槿的手,知道她难受,揽过她护在怀里。
“我何苒儿下辈子,还是要做女儿身,让你们这些人都看看,我是如何将你们这些随意摆布我的人置之死地!”
何苒儿声嘶力竭语罢,踩过白绫,朝着蛊池一跃而下。
蛇虫攒动,很快淹没将何苒儿淹没,凄厉的惨叫声愈来愈小,像是被很多东西堵住,最后只剩下呜咽。
楚照槿身形一僵,宽大的掌心很快盖住她的余光。
庄衍怀稳稳扶住她晃动的身形,“别看。”
纵是不看,楚照槿听到何苒儿最后的声音,也想象得出她惨烈的死状。
何苒儿没有选择那条白绫,跳下蛊池,用最痛苦的方式了结了性命。
庄衍怀看出她的郁郁寡欢,外头风雪肆虐,带着她到了家制衣铺子里挑衣裳。
楚照槿瞧着他用北燕语跟掌柜的说了几句,她扯了扯庄衍怀袖口,
“这铺子里都是北燕女子穿的衣裳,咱们明日就要动身回去,我总不可能在长安穿着北燕的衣裳,别人肯定会觉得我是奸细。”
庄衍怀挑了挑眼尾,“你就没想过会是别的?”
楚照槿看着掌柜的进到里间忙活,疑道,“制衣铺子里除了衣裳还能卖什么。”
二人喝着热气腾腾的奶茶等了半晌,掌柜的笑盈盈地捧了盛盘上来,用北燕给庄衍怀介绍,
“这是我们店里最名贵的织光锦,您买下却只取色泽最瑰丽的部分,制成这两条丝绦,可见对身边这位阏氏的用情至深。”
楚照槿细细端详,没见过如此织法的布匹,像是真的把浮动的阳光绣进了丝绦里。
“喜欢吗?”庄衍怀勾唇问。
楚照槿点头如捣蒜,拿起丝绦在发间试了试,手突然顿住,“不过,你是哪儿来的钱,这布看起来可不便宜。”
庄衍怀取下她手里的丝绦,带着她坐在铜镜前,漫不经心道,“你就没发现那只笨鸟很久没来找你要吃的了?”
楚照槿一摸腰间荷包里满满当当的肉干,差点吓得跳起来,“我刚把它赎回来,你就把它卖了!”
庄衍怀空出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强制让她坐稳后,继续在她发间系丝绦,
“如若这笨鸟还没办法自己逃出来,又等着谁去赎它,这么没用,我看你也不必日日用肉干养着它。”
“寰奴翅膀的伤才好。”楚照槿心疼这只小鸟,找到庄衍怀全靠它呢。
见楚小寻还是坐不住,庄衍怀屈指在她额间轻轻弹了弹,
“放心吧,我亲眼看着它逃出去了才走,今日已飞到朔州,等着你我过去了。”
楚照槿这才松了口气,想到寰奴那位素未谋面的买家,心底不由对此人生出同情,
“庄与行,你有时候真的很奸诈。”
庄衍怀给她系好了丝绦,尤为满意地拨弄了下打成的花结,
“我这种奸诈的如若你不喜欢,可以去找安阿那延那样的正人君子。”
楚照槿在心里白他一眼,都多久的话了,还记在心里。
大醋缸子。
她拿起另一条丝绦踮脚,“头低点儿,你太高了,我系不上去。”
庄衍怀怔了怔。
两条丝绦都是给楚小寻买的。
她有时候喜欢梳双髻,两个小髻都系上相同颜色样式的丝绦。
楚照槿踮着脚坐上高一点的案几,才勉强和庄衍怀平视,摆摆手,示意他低头。
庄衍怀听话低头。
楚照槿拔出金簪,取下发冠,将丝绦绕在他马尾的发顶,口中喃喃道,
“在我们萧国,夫妇二人新婚,有则习俗便是亲手为彼此系上相同的丝绦,意为白首不相离。”
窗牗骤然破开,回打在墙上发出短促沉闷的巨响,风雪灌进室内。
掌柜的连忙合上窗,给庄衍怀致歉。
丝绦被这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跑,楚照槿回过神来,丝绦不在庄衍怀发间,也不在自己手里,连忙低头在脚边寻。
庄衍怀抓住她的手腕,把丝绦的两端塞进她掌心握好。
楚照槿抬眸,看到丝绦绕在了庄衍怀的脖子上,扑哧一笑,“庄与行,你是一只假扮成狐狸的小狗。”
庄衍怀深感有理,颇为僵硬地摇了摇头,“那便请主人像从前一样,带我回家罢。”
楚照槿慢慢收回丝绦紧握在掌心,庄衍怀也在她的牵引下凑近。
她低头,双唇轻轻贴上了他的唇瓣,再一次落下了自己的印记。
是啊,庄与行,你有家了。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会克服万难找到你,带你回去。
救赎反派夫君成功进度:100%,南溟闪耀大珍珠和长安第一狐媚子要跟我跟大家说再见啦!
往后两个周我应该会在三次元忙成丧尸,番外更新时间不稳定,大家可以囤一囤再看。番外的故事会先更关于楚小寻和庄与行的,更完再更有关配角的故事,会在标题写清楚,避免大家看到不合心意的内容。大家也可以在评论区点菜,有思路我就会写。希望大家看文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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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程雪盈穿书了,任务是杀死书中的最大反派卫湛臣。
卫湛臣此人,出生即不祥,从小养在佛寺,难生半点慈悲心肠,是扭曲狠戾、杀人如麻的天生邪物。
程雪盈抱上主角团大腿,提刀讨伐卫湛臣。
谁知不等他们到场,瓢泼雨幕中,少年已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血水淌过他俊美无俦的苍白面颊,滴入那双澄明真挚的眼眸。
少年鸦睫轻颤,“抱歉,我的样子吓到你了吧。”
程雪盈回看一眼正得发邪的主角团,心虚藏起手里的刀,朝着面前的绝世纯良小可怜尴尬扯了扯嘴角,“怎么会,我是来救你的。”
——
补刀失败,程雪盈准备引来一群野狗咬死卫湛臣,结果自己被野狗咬得半死不活。
再次醒来,她躺在床上被绷带缠得不能动弹。
仅能活动的眼睛眨了眨,只见卫湛臣笑意温柔,持着汤匙抵到她唇边,“乖,该吃药了。”
程雪盈再接再厉,闻鸡起舞苦练武功,躲在角落瞅准卫湛臣心口扔出暗器。
眼睁睁看着回旋镖飞过来扎中自己的命穴。
奇迹般复活,卫湛臣轻轻拭净她唇角的血,“好玩儿吗?”
程雪盈:杀人不易苟命更难,疑似失去所有力气与手段。
——
杀死卫湛臣失败的无数次后,程雪盈成功死在了别人手里。
系统崩溃,程雪盈欣慰闭眼。
活着挺好死了也行,本咸鱼终于可以安心睡觉啦。
意识被棺材外的嘈杂声吵醒。
魂魄飘在天上,看到年少的恣睢权臣杀得满城血雨,笑着来到她的坟冢前,挖走落叶尘泥,打开层层棺椁。
程雪盈欲哭无泪:就这么恨她吗?
卫湛臣垂眸俯身,抱起容色依旧的尸骨,颤抖吻上她冰凉的唇,哑声近乎疯狂,“我的命从来都只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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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v1,sc,he。
2.男主纯纯病娇,没有道德观念。
3.救赎向轻松小甜文,不黑原主角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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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盈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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