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然抬头,惊愕地看着他。紧张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金惑朝我挑了下眉:“你这么惊讶?”
我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看你一直埋头苦读,就想送你一本好看的书,让你放松放松。刚好我和周瑀泽打赌,他输了,必须得听我的。我便要求他把那本书送到你手上,还得让你看完,但不许告诉我是我送的。他同意了。”
“怎么,我给你们这些爱读书的优等生们介绍名家著作,你没什么要感谢我吗?”
我久久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那些有关嘲讽、挖苦、愚弄我的痕迹,但根本看不明白。
我完全不清楚他这么辗转迂回是要弄什么玄虚。
或者说,这人看出了我的取向应当是喜欢男生的,他认定他拿住了我的把柄,以后要靠这个威胁我?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喜欢女生的男生,也有不喜欢任何人的男生,还有喜欢男生的男生。没什么奇怪的,就像有人喜欢吃苹果,有人喜欢吃香蕉。世界如此不同。我并没有太惊讶。”
片刻后,我装作很平静地说。
“哦。那在这之前你知道吗?”
金惑往我这边侧身,右手臂擦过我的耳廓撑在墙上,刚好将沙发上的我壁咚住了。
我稍稍抬头,便能撞见他的胸膛,隐约为这过近的距离感到不安——很奇怪,明明和其他男生一起,我总是冷淡的,随意的,根本不会因为身体触碰感到紧张。
可他靠过来的时候,我心脏莫名乱跳,紧张得连撒谎都忘了,只知道摇头。
金惑瞬间笑了:“看来,我可真是你这优等生的启蒙导师了。”
我暗暗深呼吸了一口,很轻易地闻到了他的气息,甚至猜到了他先前的泡泡糖口味。我为这过近的距离隐隐不安,忍不住道:“你可不可以退开一点?这样有点奇怪。”
“不可以。”金惑朝我挑眉,答得很理所当然。
我侧头看了看他撑在墙上的右手,有点郁闷:“你想做什么?”
“你猜。”
以我当时满脑子读书的脑袋,我自然是猜不透了。
我并不清楚他给我看那本书的意图,一想起他因为和周瑀泽竞争后就始终对我那副态度,一瞬间福至心灵,心想,这人该不会喜欢周瑀泽吧?
不然,他为何事事都要与周瑀泽作对?对了,他先前还在路上朝我露出警告的表情……莫非是警告我不要和周瑀泽亲近?
我为自己发现了这点而欣喜不已,努力保持平静,但表情还是有些兴奋地说:“我知道原因了。”
“你知道?”金惑看起来很意外,他凑得更近了,我隐约感到他似乎往我耳朵里吹了一口气,又或许没有。
“我当然知道!”
我声音稍微大了些,越发觉得他也是同道之人了,认定他送我书也只是因为对周瑀泽爱而不得心底苦闷,渴望有人能理解他。
这似乎是现在唯一能解释他送我书的逻辑……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原谅了他过去对我的一切戏弄,对他生出了一丝同情。因为他和我一样是异类。
于是,我想了想,有些迂回地说:“那你呢?你对这种现象怎么看?”
我猜测他接下来的话,多半会暗示他对周瑀泽的那种秘而不宣的情意……
“我?”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忽然轻笑了声,他说:“我不歧视任何人。不过,我只喜欢女孩子。如你所见,我永远属于人群中的大多数。我闻见男生宿舍的滂臭味就想吐,看见男生没有曲线的身材只觉得倒胃口。”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该不会觉得……我对你有兴趣吧?”
他说这话时,唇角的笑令我一瞬间毛骨悚然。
居然猜错了……我顿时有些失望。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后悔先前的妄下结论。他似乎并不喜欢周瑀泽,而且,他的态度很明显是将我当作了小丑。
那他为何要送我书?
思来想去,只能是他因周瑀泽而看我不顺眼,厌屋及乌,想故意戏弄我,好叫我出洋相。
我顿时十分庆幸,还好我方才并没有表露出我可能喜欢男生的事。否则,我不知道他又要弄出什么花招来针对我,搞不好还会把这事传播得满学校都是。
心底那一刻的感受是极为复杂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当然知道你对我没兴趣,但你有兴趣捉弄我,嘲笑我,因为我曾经和周瑀泽关系好,而你欺软怕硬。”
“你奈何不了他,便只能针对我。你用这种方式来威慑别人,好叫他们都不要和周瑀泽亲近。这其中,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我。”
“原来你这么认为?”
金惑很轻浮地拨了拨我耳朵,他眯着眼,微微抬高下颌:“纠正一下,我并不是奈何不了他,实际上,我一直奈何得他根本翻不了身。”
我:“……”
“还有——”但他还没说完,经理便过来了。
他一看见金惑,便很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哟,小惑,你来啦?夏笙,你也在?你姐不会已经知道了金惑今晚在这给她过生日吧?”
“她不知道,我们瞒着她呢。”
金惑从我身侧退开,去和经理打招呼了。
原来他身侧的女孩叫夏笙。他在这里是要给女孩的姐姐过生日。
我不准备参与他们的私事,也不想在这儿久呆,趁他们聊天的功夫,悄无声息地离开沙发,但我忍着脚痛才走了几步,夏笙牵着的雪纳瑞便朝我尖锐地“汪汪”了几声。
它甚至挣脱了她的手,快速朝我扑过来,龇牙咧嘴地要来抓我的脸。
我小时候被狗咬过,对狗很有阴影,瞬间动作极快地往后一避,一下子撞到了正端着托盘的经理,他似乎是来给金惑他们送饮料的。
“……!”
托盘上的冰咖啡直接泼到了我背上,我的开衫毛衣瞬间打湿了。还好,里面的衬衫没有湿。
我凉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今天完全祸不单行,方才不仅被滑板撞疼了脚踝,如今又被泼了一身冰咖啡,简直倒霉透顶。
夏笙见了我的狼狈样子,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我:“你竟然怕狗?我家宝宝不咬人的,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它多可爱啊。”
“我家宝宝还被你吓到了呢。”
我掂了掂自己湿漉漉的衬衣,窘迫和郁闷得不想回话。
“喂,你讲点礼貌,自己的狗把人吓到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在我以为金惑也要跟着嘲讽我的时候,他却一改在女生面前的绅士模样,长腿一蹬,很不留情地踹了夏笙一脚。
金惑的表情莫名严肃:“怕狗不是很正常吗?雪纳瑞再可爱不还是会咬人吗?下次你再这么没同理心试试?”
“……我说着玩儿的。”
夏笙有些心虚,总算停止了笑。
她看起来有点怕金惑,尤其是他冷着脸的时候。
我不禁开始猜测起了二人的关系,似乎不是姐弟或者兄妹,难道是……情侣?
馀外,我有些意外,暗道这人在装什么蒜,明明最爱戏弄我的人便是他。可他此刻的认真似乎也不是作假的。
我更加困惑了,难道这人能随时变换人格?
下一刻,金惑又转向我:“你没事吧?”
我摸不准他的态度,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当然感觉到了,等夏笙抱着那雪纳瑞去里屋后,他三步两步到了我面前,眉扬了扬:“你怕我?”
“我怕你做什么?”我刻意绷着脸,装作根本不畏懼他,有点冷地说。
金惑哦了声:“可你避我如蛇蝎。既然误会都解开了,没必要这样吧?”
误会?
什么误会?
我跟他有什么误会?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又弹了下我的额头:“我先前一直以为你是周瑀泽的男朋友。他骗了我,所以我就稍稍逗了你一下。”
我:“……”
那叫“稍稍”吗?
每次在路上撞见他的冷眼和他那警告的表情,我都怀疑他会打我,一直提心吊胆的,担心他和他的拥趸会整得我在学校里待不下去,尤其电视和小说里总是很多有钱青少年们霸凌同学的新闻。
“既然不是,那其他人就有机会了。不是么?”
他朝我弯了弯眼睛,瞳孔映出吊灯的光点,忽明忽灭,看不出是认真还是戏谑。
他方才就表示过他只喜欢女生,我当然不会觉得这话是在暗示什么,只觉得跟他这种人打交道简直是虚虚实实,无比绕弯子,累得很。
我不想纠结这些事了,只想赶紧换下**的衣服回家。
有风从窗口灌进来,我抱臂打了个哆嗦,方才我的金惑瞥了我一眼:“你等等,我去给你找件衣服。我好像有件外套放在里面了。”
他说着,不等我回话,就直接钻进去了。
我很奇怪于他的态度为何变得这么快,想一走了之,又担心出来没看见我的他到学校里会找我麻烦,只好在外头继续等着。
片刻后,他出来了,只穿着无袖T恤,原本身上的那件黑色潮牌卫衣被他搭在手上。
他将衣服扔到我身上:“那件外套我没找到,你先穿我身上的。”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我并不想与他有太多交集,自然也不大想穿他的衣服,但实在没有其他替换的衣服了,只好作罢。
等穿上后,原本在他身上正合适的衣服,直接被我穿成了oversize款。
方才进去的夏笙又出来了,她“啧啧”了两声:“哇,你穿得好好看,很oversize嘛。”
她又问金惑:“老金,你多高?一八七还是一八八?叶枢念应该跟我差不多吧,我一七四。”
实际我净身高一七七,但夏笙穿着高跟鞋,她看起来比我还高。
和金惑这种明显的体格差异令我有些不快,我猜我母亲渴望的高大阳光又外向的儿子,应该是他这类。
到底穿着别人的衣服,我还是向他道了谢。
金惑坐在沙发上,撑着下颌,只穿着短袖的手臂肱二头肌很明显,他如同帝王选妃一般地打量着我:“挺合适的,不如送你吧?”
我有些莫名其妙,根本搞不懂这人的脑回路,毫无理由地接受别人一件衣服,我自然是不同意,连忙回绝了他的好意。
他以为我嫌弃他穿过,又说:“刚买的,今天第一次穿。”
根本不是这个原因!
沟通似乎出现了一点困难,我猜是因为他过去常在国外呆的缘故。
我也曾听室友说隔壁班的金惑出手大方的事,今天头一回见,难怪他会有那么多拥趸……
在我看来,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礼物便是在情感交互中居于下位,与对方两不相欠才是真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洗干净了后会还给你的!”
我掖住他外套的衣领,再一次强调说。
“你看起来很倔,接受别人的赠予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
金惑的表情微微困惑,他朝我耸耸肩:“我的朋友们根本不会像你这样。我送他们什么东西,他们会很乐于接受,有些人还主动问我要。”
“但你完全不同。你好像很怕和我扯上一丁点关系。”
我没否认,人与人总是不同的。何况,我又不是他朋友,当然不想和他这种叱咤学校的富二代扯上关系了。
下一刻,金惑却主动挽留我了。他像个国王一样,指了指他右侧的沙发:“来都来了,过来一起玩玩呗,待会儿有几个朋友要过来。”
我迅疾摇头:“不好意思,我忙。”
说完,我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既然没有打零工的机会,那我得早点回家了。
“忙?今天放假吧?好不容易解开误会了,难道不该弹冠相庆吗?再说,你的腿还受伤了,我好歹得把你送到医院去看下,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我摇摇头:“不必了,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想了想,我又嘟囔了句,“再说,你平时不在学校找我麻烦,我便感恩戴德了,哪里敢麻烦你。”
“我给你的印象这么坏?”金惑似乎有一瞬间的诧异,“原来你一直觉得我想找你麻烦?”他眯起眼睛,屈指顶着下颌,“看来得想办法改善才行啊。”
“那你想知道我对你的印象吗?”
我心想,不想知道。
但没有说出来。我看向他。
下一刻,我听见金惑说:“我见过不少优等生,侃侃而谈的,有优越感的,精明的,傲慢的,但没有一个像你这样,那么天真,那么端庄,那么——”他顿了下,有些不怀好意地说,“你让我有些好奇,不行吗?”
“那么什么?”
我那时到底还是青少年,对他没说口的那句“那么——”很好奇,便忍不住问。
“那么——”他忽然凑近,贴在我耳朵上,用那种懒洋洋的声线说,“那么能引起男生的性/欲……毕竟,我可是撞见过周瑀泽对着你的照片打飞机。”
“你——”
我气得脸都白了。
“我?你想问我有没有——”他拖长了音调,再次靠回沙发上,勾了勾唇,“别忘了,我可是直男呢。”
他又用那种熟悉的愉悦的表情看着我。那一刻,他那懒淡的笑容忽然像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心脏。
不知不觉间,心跳莫名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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