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气得张口就唾骂一句：“放……”
但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身侧扬起的音调，带着些字字有力的温柔，仿若春风一般，能够扑灭他因怒火失去的理智。
僵着头，三皇子看着自己的亲娘强颜欢笑，口吻还带着些卑微诉说，手慢慢掐进了掌心。可就算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于略有些肥胖的他来说，却像是握着软绵绵的肉，除却油腻外，毫无其他痛觉。
可也因此让他更为厌恶自己。
厌恶到有瞬间想要一把火烧死自己。
只有死在火光里，他燃烧成一堆骨头，才能彻彻底底的不曝光任何秘密，才能保全家族，也不会丢了皇室颜面。
原本想要寒暄两句的淑妃眼见自己儿子面色发白，身形都开始趔趄摇晃，一副因为情绪激动引发气虚的模样，心中咯噔一声。也顾不得礼仪不礼仪的事情，命宫侍放下礼物，便立马带着三皇子乘坐仪架回宫。
凤鸾瞧着原本六个人轻轻松松抬起的仪架，现如今需要八个人咬着牙胎动，就连宫侍肩膀都有些沉，眼眸闪了闪。
忍不住对比一番了，假设沈芸这个兔崽子胖成三皇子这模样，她……她哪怕对长公主殿下忠心耿耿，恐怕都要放狗追撵沈芸让人起码锻炼锻炼，不能走一步就喘。
这样过于肥胖，看着就不像长命百岁的样子。
也不知道御医他们到底怎么琢磨的，都不劝谏一二。哪怕三皇子身上有些秘密，但既然活着，那总归盼着人健壮吧？
当腹诽在脑海中闪现时，凤鸾忽然间脚步一顿，脑子里忽然迸发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三皇子这般肥胖或许就是帝王授意，让三皇子在大婚之前死亡，这样就能顾全帝王颜面，当然也能让太子的位置更加稳定？
这般猜测着，凤鸾汗毛直立，下意识的回眸看着淑妃母子俩远去的背影。
淑妃到底是四妃之首，仪架颇为赫赫。但这一队人马，渐渐没入狭长的殷红的宫墙中，竟有些像猛兽带着些饕餮的满足，甩着沾着些肥肉的舌头。
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凤鸾吸口气，逼着自己毫不犹豫的转身，将淑妃赔礼道歉的厚礼交给沈蕾。
沈蕾听完凤鸾的转述后，看眼沈芸。
沈芸无所谓：“没事，到时候咱们上门探病，显得咱们小辈会做人。”
说完，他倒是迫不及待的拆礼物，还道：“过来，我教你礼物登记造册。还有你来辨认辨认，这是阿胶。”
“大补之物，女孩子们每天一杯阿胶羹或者阿胶膏都不错。”
沈蕾闻言从沈芸手里接过精致木盒装的阿胶，问：“这山东阿胶是吧？山东不是大旱三年，还能产阿胶？”
“新出的阿胶躁的很，能送礼的基本都是十年前的阿胶。”对于养生品，沈芸表示自己还是很有经验：“这些养生尤其是女子养生的玩意，在宫中没有皇后的情况下，某些玩意又是独一份的话，那不用皇帝舅舅吩咐，内务府那些人精基本上就直接先供公主府，让娘挑选。”
“你以后在家里呆久了，耳濡目染之下都能对这些养生玩意门清。”
虽然听得出沈芸是带着善意的诉说，可一听这话，沈蕾却吓得要命。以她多年看宫斗片演宫斗的经验来看，所谓的人精行动以后便是护国长公主蔑视皇权，僭越的铁证。毕竟有些事皇帝并没有下明确的圣旨。
骇然着，沈蕾使劲瞪圆了眼给凤鸾使眼色，提醒人立刻马上小本本记着，回去跟护国长公主好好说道说道——这种罪证，没事还是不要留！
凤鸾见沈蕾眉眼里透着的焦虑，哪怕知道人是担心自己日后的小命。可她想想眼前摆出的某些铁证：太子对公主府和荣国府的嫉恨，暗中也查证过三皇子跟柏香阁交好，所以等太子登基后秋后算账也真真有可能，到时候他们所有人都背负罪名而死！
可笑他们这些代代戍边，父死子继世世代代的军户子弟，最后落得通敌叛国的罪名。
后怕着，凤鸾给沈蕾回了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人现在抓紧时间好好学习。她目前的首要任务还是盯紧沈蕾，督促人尽快的蜕变成一个合格的古代人。
都不求人是优雅尊贵世家千金风度，起码言行举止有些古代的意识。
沈蕾见状，提笔记录礼物要点。
补品她吃。毕竟对方赔礼道歉，那她自然也要毫无芥蒂的信任——吃！要是因此有什么问题，那就算实名制被下、毒了。
“哇，还有肉苁蓉？看着还是极品啊。”沈芸拿着爆满的圆柱肉苁蓉，眼里迸发出震撼的光芒：“这淑妃送礼还真是大气的。妹，这玩意我带回去孝敬咱们老爹啊。”
“侯爷！”凤鸾瞧着某个笑容逐渐萎缩的沈芸，气得直呼人皇家宗亲的身份：“连淑妃娘娘都知道蕾小姐也需要补、肾、阳、补、精血，你当哥哥的靠谱些。”
沈芸吓得一僵，看着凤鸾：“她……她补……补……补肾？”
“女子没肾吗？她浑身体虚成什么样子，不需补吗？”凤鸾说完，瞧着沈蕾也呆若木鸡的模样，给人解释什么叫肉苁蓉。
此乃极品药材，被誉为沙漠中的人参，珍贵稀少，乃是西北出的贡品药材。淑妃有此物，也是因为家族长年累月扎根西北的缘由。
“通俗来说药效是促男子阳那什么，但对于女子也能治不孕，血崩，腰膝冷痛，血枯便秘。能温润五脏六腑。”
“对您而言，喝这个比阿胶更有效用。”凤鸾说到最后，咬牙克制住自己不去看沈蕾的肚腹。哪怕沈蕾的魂魄不是沈蕾，可是身体却是实打实是殿下的失而复得的女儿。
更为重要的是沈蕾身体亏损严重。
最实证的例子便是沈蕾也一晃眼也“药疗”快四个月了，可是四个月了都没有来例假！
沈蕾闻言毫不犹豫：“那就喝！”
沈芸也点头若小鸡啄米：“喝。喝完我去淑妃娘娘宫里坐一坐，实在不行去宁国侯府在静坐也行。”
“绝对把这药全都薅过来。”
“那也要小心虚不受补。卑职带着药材问问老王军医还有黄老御医。”凤鸾开口回应。
“你办事靠谱的。要不然娘也不会派你来照顾沈蕾。”沈芸赞誉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跟我说。要不我去其他宫妃哪里也坐坐？或许她们也有各自的特产贡品？”
“哥，你会挨打吗？如果不会的话，问问她们美白养肤靠什么，行吗？”沈蕾抬手摸了一把自己脸：“我还是想要白，现在跟块黑炭一样。”
“那是你内里亏损，先调内。”沈芸拍拍自己的道袍：“美白这种事，都不用问宫妃，你哥我就有很多妙法。”
“真的？”
“那当然了。”沈芸与有荣焉着：“药王孙思邈知道吗？是道士！”
沈蕾颇为给面子哦了一声：“那等你的美白丸。道士不是爱搓丹药吗？你搓个美白丸子。还有这些补品，你会做成丸子吗？带着甜的那种。我最不喜欢喝药了，还是苦兮兮的。”
沈芸：“药都是苦的，哪有甜的啊？”
“那你不是要当药王吗？你学啊。”沈蕾回应的理直气壮：“我虽然没读过书，但也听过的神农尝百草，才有各种药。你学啊，你学着药是甜的，那不就是比药王还厉害的人吗？”
沈芸看着说得轻飘飘却又理直气壮的沈蕾，目瞪口呆，你了好半天，最后咬牙：“你等着，我要你弄个甜药丸出来。”
看着如此笃定的沈芸，反倒是沈蕾惊诧了：“真的？”
“那是，你现在自己整理记补品。哥给你搞甜药丸去。”
目送着走的神神气气的沈芸，沈蕾缓缓看向凤鸾：“他……他是去找他师父？”
“小侯爷自然是去找他的……”凤鸾一抱拳：“皇帝舅舅。”
沈蕾脑子瞬间迸出一句经典名言——治不好，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无数曾经看过的帝王权势名场面在耳畔回荡着，沈蕾缩了一下肩膀，一副好学的模样，一一重复自己学到的有关珍贵药材的知识点。
而武帝听完自己宝贝大外甥连笔带划的诉说后，表情有些凝重：“让太医研究甜药丸？”
沈芸重重点头。
“那你这身道士袍有什么作用？”武帝板着脸：“芸儿，你现在是哥哥，也有些担当。你不喜欢科考从仕，朕本想你去钦天监或户部道录司管管天下佛道登记也算体面。可是今日听你这般诉说，你跟着学些医术倒也不错。舅舅帮着你，让你成为大周的药王。”
沈芸吓得直接往后猛退好几步：“皇帝舅舅。”
“沈蕾生什么病你知道吗？”武帝压低了声：“她的病例朕看过，据说再不来例假，以后不孕。你娘现在愁成什么样子？她也上了年纪身体有病。”
沈芸闻言浑身一僵：“什么？”
瞧着瞬间面色担忧，慌张到手足无措，红着眼喊舅舅太医的沈芸，武帝起身靠近自己唯一的外甥，弯腰与人对视：“芸儿，舅舅本来就想护着你一辈子，可舅舅也怕护不住你。所以你学医吧。你喊着当道士朝药王努力，然后学个医。这样你娘，还有舅舅日后若是真病了，还有你能够把脉治疗是不是？”
“那样舅舅不会被御医他们联手骗了，亦或是被某些人用药毒了。”
沈芸听得最后三个字，直接面色刷白：“可……”
“你看看，”武帝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抬手扣住沈芸的肩膀，目光沉沉：“淑妃送补品药材能送到恰到好处，都是沈蕾需要的。你说说是不是神通广大？更确切说沈蕾的病例，公主府昔日要藏着掖着的病例，那些替沈蕾诊脉过的太医是不是都传遍了？”
沈芸迎着一声声的质问，只觉自己这一刻比知道长兄遇刺身亡还迷茫。毕竟那个时候，他的皇帝舅舅还是坚强的，是会屹立不倒的；他的公主娘哪怕在痛苦也能强撑着身体，从容不迫的处理各种事。
可现在才过去几年时间，舅舅开始害怕太医背主了，公主娘病了……
“舅舅。”沈芸逼着自己抬眸与武帝四目相对，“我……”
一开口，他便觉得自己喉咙火辣辣的，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疼的厉害。
“我……”
张张合合了好半晌，沈芸迎着武帝信赖的眼神，最后死死咬着牙，噙着泪道：“我……我想想好不好？我……我一开始想要当道士，是喜欢穿漂亮的衣裳，是听人说当和尚当道士就是方外之人，连砍头抄家都不会追究的。犯了那么严重的罪行都不会追究，那我只是不读书不喜会读书，那你们也没法追究，我……”
武帝瞧着袒露心扉的大外甥，憋着自己内心燃烧着火气，温柔的一声声劝说，让人好好想想。哪怕真没什么医药天赋也没事，沈芸背后有整个太医院呢。集合天下太医才智研究不出来，那还能下黄榜，招揽民间的能人志士。
“只要舅舅的芸儿有当药王的气性，皇帝舅舅就给你办得到！”武帝最后揉着沈芸的脑袋，视线却是看向龙椅，说得笃定至极。
什么穿越女牛痘治天花。
这所谓穿越女若是拿其他事情来嘚瑟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因幼年苦难也学过医，是知道天花治疗的。
在唐朝，大名鼎鼎的药王孙思邈就用天花口疮中的脓液敷着在皮肤上来预防天花，而后一代代的医者反复验证，人痘接种的方法就使用起来了！
牛痘只是在人痘接种的方法上更进一步而已。
所谓几百年后的智慧，那都是一代代的累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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