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与晏明灭约定的时间本来在一周后。
然而,仅过了三天,晓月戍卫军的舰艇就又一次降落在了驻地外。
从舰艇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年过四十,两鬓斑白的中校。他脸色铁青,一脸严肃,极为不近人情。身边跟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军官,个子高高的,看起来是他的副官,是中尉军衔。而约翰一脸小人得势的嘴脸,跟在两位军官后边。
“晏明灭,你还不滚出来迎接?”约翰叉着腰,“知道这是哪位大人吗?”
晏明灭看见晓月戍卫军的人就没什么好脸色。他懒得再装出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了,反而流里流气地打量了来人一眼,“哟,又一位中校啊,稀奇哈?我这乡下地方还没一起来过这么大的官呢!”说罢几分嘲讽地懒洋洋向他们行了个礼。
然而出乎意料的,中校的副官中尉也向他行了回礼。
这倒是让人意外。
“哎呦,小罗你对这种废物讲什么礼节?他也就剩个军衔空壳了!其实,还不如个下士!”约翰立刻制止那位副官,又轻蔑地对晏明灭介绍那位年过四十的中校,“这位是马克西维尔中校,与我一同来检查你的边防搭建进度的。”
马克西维尔面色不善。他虽然只是被约翰喊着公事公办来检查,但晏明灭不修边幅的外表,以及方才那副流里流气的鬼样子,让他对眼前这个军人心生轻蔑和厌恶。
“不是说一周吗?还没到时间呢。”陈西忍不住道。
“那又怎样?你不会说你还没开始吧?这位中校大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约翰。”那位马克西维尔中校制止他,但心中厌恶愈甚:此人果然如他外表一样,一团乱麻。
约翰是故意的。他明知晏明灭此刻一定无法完成,却还请求了管事的军官与自己同行检查结果。
晏明灭的不驯服,那天他对自己拔枪相向,使得约翰一方面心有余悸,另一方面,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他想,晏明灭就是看不起自己没上过战场,才敢这么对自己。
所以这次,他特地请了一位在战场上厮杀过的长官随自己一起。
这位中校有个外号“铁面中校”,指的是他性格极为强硬,丝毫不循人情。且他年过四十,无论是资历、军衔、还是年龄,都比晏明灭要高。约翰不怕晏明灭再造次;更何况,他也想借机挑拨事端,期待晏明灭惹怒了这位铁面中校,中校一定会想办法投诉到乔氏军团,没准能把他贬到更差劲的地方,也省的给自己惹麻烦。
约翰打着如意算盘,心里愈发得意:“晏明灭,你要是跪下给我磕头道歉,我也就饶过你了。”
晏明灭也不惯着他:“我向你磕头?别做梦了。”
“中校,你看看,他压根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约翰立刻向身旁的中校告状。
马克西维尔蹙眉。他脸色不大好看,看向晏明灭目光冷硬,强压着怒火公事公办:“晏少校,对吗?你是什么来头我不管,但如果你个人原因导致我们大区在新司令官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我一定会写信向你的长官报告。”
“是啊,你听见了吧,晏明灭。”约翰立刻得意洋洋道,“中校是不会像我这么好被你欺负的!你要是实在没修好,也没关系,还是那句话,跪下给我道个歉,我就派人帮你。”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修好?”晏明灭看他如跳梁小丑一般表演许久,终于忍不住了。
“哈!你们星球就四个人,短短三天,能修出点什么才奇怪!”
“所以,你是故意带这位中校来跑空的咯?”晏明灭挑眉。
“……”
约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而那位中校再度开口:“少校,我时间宝贵,没空跟你耗。你的防线呢?如果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就按照你消极怠工,抗命不尊,我会写信给你的上级,以渎职论处!”
晏明灭嗤笑一声,语气里透着几分倦怠,“长官,我都被丢到这里了,你以为我的上级还在乎我吗?”
“所以,你果真没有搭建?”马克西维尔脸色极度难看,“你们乔氏军团的军官,都是这样的?”
晏明灭嘲讽地笑了笑,“长官,我个人行为,不至于连坐到整个军团。再说,您连看都没看,就判定我没做,晓月戍卫军的长官,都是这样的?”
“放肆,你竟敢这么对上级说话!”约翰震怒。
马克西维尔拦下他,语气不善地对晏明灭道:“既如此,你就立刻带我去看!”
晏明灭立正行礼:“长官,请随我来。”
约翰一愣,随即嗤笑:“装!继续装!我看你能变出什么花样!”
众人来到一处高地。晏明灭将一副望远镜递给马克西维尔,指向远方。“长官,请看。”
马克西维尔原本做好了看到一坨垃圾的准备,然而,在他视线穿过望远镜那一刻,他被极大的震撼了。
只见不远处,崭新的宏伟坚固的钢铁长城,高达数米的碉堡,看起来威力巨大的等离子炮……这看起来分明比他们正规军所用的边防还要更加先进!
马克西维尔心头大震。这……是仅用三天搭建出来的面子工程吗?根本不像!
这种程度的边防,甚至连他都见得很少……一般都是重点至少B级往上的驻地才有可能拥有这样的边防!
约翰看着目露惊讶的马克西维尔,心中感到不妙。
他举起望远镜,顿时惊的嘴都合不拢:“这……仅仅三天……怎么可能?他们只有三个人……”
马克西维尔毕竟见过大风大浪。他很快敛下了方才的震惊,不动声色。
“罗,你怎么看?”他把望远镜从眼前拿下,问身边的年轻副官。
罗中尉敬了个礼:“报告中校,这些边防从外表看,符合帝**团最新标准,甚至远超预期,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这一定有猫腻。这怎么可能?!”约翰气的脸都变形了。他本指望靠这个机会让晏明灭吃瘪,却不想他竟做的这么好!脸被打的生疼!他愤怒地叫嚷:“中校,这肯定是假的,这家伙没准用了什么花招,我们应该走近些看看,最好摸一摸——”
晏明灭心中一紧。
他刚要出言阻止,马克西维尔似乎看出了什么。他的眼神动了动,抬手拦住了约翰。
“够了。不管这位晏少校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但这个程度用来应付霍少将已经足够了。”他加重了语气,“不要再节外生枝!”
“……”约翰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而晏明灭听着对方的裁决,却抬起眸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马克斯维尔正巧与他对视,语气微微松动,“晏少校,我当然不可能相信你是真的在三天内把这些东西修出来的,但是,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在面对约翰不合理的要求时,你成功做到了。你很让我惊讶。我为我刚才的鲁莽向你道歉。”
他说罢摘下军帽,向晏明灭低了低头,以示歉意。
在帝**内部极其注重上下级之分,上级很少向下级道歉。即使晏明灭方才极为桀骜不驯,也被马克西维尔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有些厌烦的皱眉,态度仍然强硬,“长官,你不必如此。我担不起。”
马克西维尔修正了他对晏明灭的看法。他虽然名为铁面中校,那也是因他极少被私人情绪左右,更多是看重事实结果。因而,他对晏明灭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
“不过少校,我很好奇。因为方才我在想,即使是我,我也没办法在三天内解决这个问题。看来,你的聪明才智也许超过我。”马克西维尔话里有话,意味深长地说,“当然了,我也不是在逼问你如何做到的,我只是好奇——你在这个星球苦守三年,也很聪明,看来能力、毅力都非常人所能及,乔氏军团怎么会不要你这样的人?”
对方忽然问出了一个极为锋利的问题,晏明灭怔了怔,眸子顿时暗淡。
他冷笑一声,强撑着最后一点面子,仰着下巴开口:“阁下言论有误。我守在这里是因上级调令,都是配合军团工作,并没有要与不要这一说。职责不分高低,我也不觉得是‘苦守’。且这是乔氏军团内部之事,阁下不知内情,请毋置喙。”
约翰立刻道:“放肆!你怎么和长官讲话的?”
殊不知,晏明灭这番傲骨却让马克西维尔对他彻底产生了好感。如今这世道,年轻人从军都是为了金钱地位,有几个还有这份气节的?乔氏军团真是有眼无珠,竟然把这样的人丢在这种地方埋没。
身旁的罗副官看出了马克西维尔的眼底一闪而过的欣赏。他凑在长官耳边,低声道,“中校,我看他倒是有点本事,既然乔氏军团不要他,我们不如收为己用。”
这句话说到了马克西维尔的心坎里。是的,乔氏军团不缺人才,但晓月戍卫军地位低,正经军校出身的有本事的人都不愿意来,他们倒是缺。
而约翰闻言,却是心里一紧。他原本拉马克西维尔来是想让晏明灭吃瘪,可不是给他机会的!他立刻道:“中校,万万不可!乔氏军团肯狠心抛弃他,必定是因为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您贸然推荐他,万一牵连到您自己呢?这风险太大了,您何必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约翰这话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确实是这个道理。
马克西维尔听后,眉目一皱。确实,他竟忘了。
罗副官瞥了约翰一眼,又对马克西维尔道:“中校,听闻新司令官是个喜欢招贤纳才的人,哪怕是投其所好……”
约翰立刻反对:“小罗,此言差矣啊!霍将军上任之际,中校最重要的还是不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
马克西维尔眼神复杂地看了晏明灭一眼,副官和约翰的话在他脑中交锋。最终,明哲保身的念头压过了他对晏明灭的欣赏。这毕竟还涉及了另一个军团,水太深,他还是不要轻易卷入其他军团的内部事务。
没错,军队更迭之际,保住自己最重要,没必要多管闲事。
马克西维尔本来有些冲动的惜才之心渐渐冷淡下来。
他沉吟片刻,不再提推荐晏明灭的事。
他转向罗副官,下达命令:“记录。其一,约翰搬弄是非,恶意构陷,罚俸三月,禁闭一周。其二,经查,本次冲突起因,系晓月戍卫军约瑟夫寻衅滋事、偷窃友军财物所致。我会亲自向指挥部提交投诉,建议将其革除军籍。其三,”他看向晏明灭,“约翰强令你拆除原有防线,对你造成的损失,理应由他个人赔偿。我判罚他从个人账户中,支付五千星币给你作为军费补偿。晏少校,虫潮马上到了,希望你还来得及用这笔钱补上。”
马克西维尔虽然与约翰同属中校,但前者是实打实的战争将领,拥有其辖区下所有后勤人员的处置权。约翰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马克西维尔做完这一切,重新看向晏明灭,眼神复杂。 “我虽然不会推荐你,但作为一个军人,孰对孰错,我心里清楚。”他示意副官,副官立刻上前,递上一枚小小的月亮徽章,这是一个芯片,存有马克西维尔的名字和他的联系方式,“这是我的私人通讯方式。少校,约瑟夫走了之后,如果新来的军官仍旧做出有辱晓月戍卫军颜面的事,请直接联系我。”
说完,他便带着副官和失魂落魄的约翰,转身登上了舰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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