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初秋。
东都大学工学部教研楼中人群熙攘，学生们抱着笔记本跑来跑去，教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高谈阔论，还有西装革履的企业高管与穿着工作服的技术人员。
这是一场聚焦“量子加密技术前沿与应用”的半封闭式研讨会，会议已经过半，作为工学部的高材生，冲矢昴——或者更准确地说，赤井秀一，正安静地站在准备区的角落。
作为老师的得意门生和助手，他作为大学生破例获得了旁听的资格。冲矢昴与松野老师低声交流着关于量子技术的学习心得，为了扮演，他也是下了功夫研究学业，尽管做实验写论文什么的都有FBI提供的专业人士作为辅助，可是当遇到这种必须由他本人上阵的学术会议，他自己也必须有点真材实料兜底。
如果以后不干FBI了他甚至还能重新回去考个研究生。
顶着三好学生皮囊的赤井秀一暗自腹诽。
“下午的演示，高桥教授会亲自操作新型超导量子干涉仪，”松野老师低声说，“重点展示它在极微弱磁信号检测上的突破，这是量子加密的硬件基础之一……”
赤井秀一微微颔首，手里做着笔记。正在这时，门禁系统轻微的“嘀”声响起，又一位与会者走了进来。
来人身材高大挺拔，亮眼的银发束着，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无框眼镜。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质地精良的深灰色商务西装，手提一个看起来装着平板电脑和文件的黑色公文包，步履沉稳，带着一种工程师特有的精确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那人出示证件，赤井秀一听到门口负责登记的助理恭敬地称呼：“沃尔夫先生，这边请。”
赤井秀一的脑海中几乎立刻出现了自己看过的与会名单。
莱因哈特?沃尔夫，德国斯林精密公司的技术安全审计主管，一家为高端实验室提供精密传感器和低温组件的供应商派遣人员参与研讨会进行设备运行评估，非常合情合理。
但是在那个身影踏入准备区，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全场的那一刻，赤井秀一眼皮一跳，对危险的条件反射让他血液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如岩浆般奔涌冲撞着耳膜。
尽管是与平日大相径庭的装扮，尽管戴着眼镜收敛了那标志性的、如同淬毒刀刃般的眼神，但是其行走时带着绝对掌控力的步伐节奏，还有隐藏在镜片之后如同掠食者评估猎场般冰冷、精准、不带一丝多余情感的扫视——
伪装成冲矢昴的赤井秀一每一寸肌肉都在瞬间绷紧，又在千分之一秒内强制松弛下来，维持着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应有的略带好奇望向新来者的表情，但灵魂深处的警报已经拉响到了最高级别。
琴酒、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场大学主办的研讨会？还以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身份，他很确定德国这家公司是确实存在的，所以琴酒究竟是冒名顶替？还是这家公司其实是组织的套皮产业？
最重要的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赤井秀一移开目光，继续与老师交谈，但实则他所有的感官都调动起来，如同无形的雷达一样扫描着场内纷乱的信息。
琴酒应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他正走向研讨会的主办方负责人，握手寒暄，递上名片。赤井秀一捕捉到他手指接触名片边缘时那毫秒间的停顿，那是常年握枪者特有的对细微触感的控制习惯。
琴酒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人群，但在掠过实验室内部的主演示台，尤其是那个连接着巨大液氦杜瓦罐、缠绕着复杂管线和电磁屏蔽装置的超导量子干涉仪时，停留了极其短暂但异常专注的一瞬。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正在和几位企业高管交谈的核心人物高桥教授身上。
自从沃尔夫出现，之前在学术报告厅意气风发的高桥教授态度似乎变得微妙起来，赤井秀一察觉到了他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面上虽然在谈笑风生，但手指却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东西，眼神偶尔会飘向实验室。在沃尔夫走向高桥教授的时候，他的神色带上了一丝警惕与不安。
赤井秀一抱歉地打断松野老师的话，“对不起老师，我想去趟卫生间。”
松野老师摆了摆手，“实验演示就要开始了，快去快回。”
赤井秀一消失在了拐角，学生不在，松野老师也去找其他的教授交谈，赤井秀一绕了一圈，从另一个方向接近了琴酒和高桥教授，看到两人的交谈一开始还是严肃正常的设备安全讨论，但很快，琴酒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赤井秀一屏气凝神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凭借过人的听力，捕捉到几个零碎的意义不明的关键词。
“……第二阶段交付……遗留问题……彻底清理……”
高桥教授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强作镇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语气却强硬道：“沃尔夫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关于设备安全，我只遵循公开的规定和记录。过去的合作早已结束，那些文件……我都处理干净了，我现在只对学术演示负责。”
他刻意加重了“处理干净”几个字，像是在强调，也像是在自我安慰。
琴酒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地审视着高桥教授，嘴角似乎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冷酷弧度，他没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但那姿态分明像是在说：“你做出了选择。”
高桥教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和恐惧，他低声唤来自己极其信任的助手山本快速耳语了几句，助手脸色凝重地点点头，悄悄离开了准备区。
赤井秀一的心沉了下去。看起来这位高桥教授与组织存在极深的的瓜葛，不论他是贪婪的掠食者，还是陷入泥潭的挣扎者，他都已经触怒了琴酒，赤井秀一很明白琴酒的目光代表的含义，琴酒的任务很可能不止是杀人灭口，还包括彻底斩断高桥可能留下的、指向组织的线索。
赤井秀一在脑海中飞速构建着实验室的三维地图，出入口位置、监控探头的死角、消防器材的位置、地面材质的摩擦系数、头顶通风管道的布局……以及所有潜在的危险源，那些高压液氦管路、超低温设备裸露的金属部件、复杂的电气接口，每一个都能在制造实验室“意外”中成为意想不到的帮凶。
可恶，他发现的太迟了，现在叫詹姆斯帮忙已经来不及了，也不能通知日本警察，这里人员太过混杂，如果打草惊蛇，这里满地的学者和学生简直是天然的人质。
至于中断学术会议，那更不可能了，甚至作为一个旁听大学生，他连贴身保护都做不到。
要是能知道琴酒的作案手法和触发机关，也许……
想着，赤井秀一向着实验室走去，却被门口的工作人员拦住了。
“对不起同学，非演示时间除技术安全人员外一律不得靠近实验室，请在准备区等待。”
赤井秀一叹了口气，不抱希望地说：“我是松野老师的学生，近距离参观一下也不可以吗？”
工作人员：“对不起，现在实验室里面存放着重要设备，您理解一下。”
赤井秀一只好旁敲侧击，“关于演示的设备安全是谁在负责啊，我听老师说这次演示很重要，不能出差错。”
工作人员对这个年轻人越俎代庖有些不满，但还是回答道：“这个您放心，我们有专人来维护，而且昨天沃尔夫先生也进行过设备安全检查。”
赤井秀一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琴酒来检查？那不是死神在敲门吗？
如果真是这样，早在昨天实验室就已经被动过手脚了。
这真是叫天天不灵，只能靠自己的随机应变了，希望能捞老教授一条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验演示环节终于到来，人群移步至量子信息实验室。超导量子干涉仪在特制的屏蔽室内安静地矗立，液氦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高桥教授站在操作台前，神情专注，开始讲解设备的原理和即将进行的演示内容。
赤井秀一选择了一个视野极佳又相对不引人注目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被教授所讲内容吸引，实则全身如同绷紧的弓弦，死死锁定着两个焦点，高桥教授，以及站在控制台侧后方同样“专注”地看着仪表盘和监控屏幕的“莱因哈特?沃尔夫”。
高桥教授为了查看设备底部某个接口的读数，自然地弯下腰。就在他低头的瞬间，赤井秀一看到他扶在操作台上的左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眉头也无意识地紧蹙了零点几秒。
就在赤井秀一察觉到高桥教授弯腰时动作迟滞、眉头紧蹙的前一刻，他看见那个名叫山本的助手正神色慌张脚步匆匆地从实验室的一个侧门回来，那里通向旧设备区，山本手里空无一物，脸色却煞白，他看到教授正弯腰操作，张了张嘴似乎想喊，却又被现场的肃穆气氛和教授的专注所慑，犹豫了。
与此同时，赤井秀一用眼角余光瞥见琴酒的左手食指在他手中的平板电脑边缘极其细微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那绝非无意识的动作，更像一个确认或启动的信号。
赤井秀一骤然抬头看向控制台，某个次要管路的压力表指针似乎极其轻微地、不自然地向上跳动了一格，随即又回落，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并不精通实验设备，但致命的预感不断敲打着他，赤井秀一下定决心，猛然举手：“高桥教授！”
这突如其来的发声让周围几人都侧目看来，包括高桥教授。他被打断了操作，略带疑惑和不悦地直起身，看向冲矢昴。
赤井秀一有些不好意思：“教授对不起打断您了，不过对于您刚才的操作我有几个疑问，您能看一下……”
赤井秀一举起手中的本。
学生是不能靠控制台太近的，如果教授想要指导他，就必须走上前，只要他能离开那个位置……
然而，高桥教授皱了皱眉，严厉地说：“对实验有疑问等结束演示了统一作答，不知道在操作精密仪器时不能干扰操作人员吗？”
松野老师也对赤井秀一投去一个略带责备的眼神，这位自己素日看好的学生怎么在今天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高桥教授又低下头，因为急于完成演示的关键步骤，反而对那细微的不适和被打扰更加烦躁，更深地弯下腰去。
赤井秀一右脚已经微微抬起，身体重心前移，这是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既然隐秘的阻止失败，他只能强行介入扑开教授。
可是就在赤井秀一发动的那刻，身后突然探出一只手钳制住了赤井秀一的肩膀，那只手如钢铁一般坚实有力，把赤井秀一向后猛然一拉。
赤井秀一撞上了身后人，他瞳孔紧缩，猛然回头，却猝不及防撞进了琴酒藏在镜片后的眼睛。
他的手依然没有放开，赤井秀一感觉自己肩膀都要被捏青了，浑身肌肉紧绷。
“哪家的学生毛毛躁躁的，小声点，不要打扰教授。”
“沃尔夫”好整以待，从外人的角度看似乎是冲矢昴向后摔倒，被这个好心人扶住了。
不好。
赤井秀一没空关注琴酒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因为在他被琴酒牵制住的那刻，高桥教授的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向前方栽倒，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教授的脑袋重重砸在超导量子干涉仪下方一个外露用于散热的异常锋利的金属散热鳍片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地上的一堆头发都是我设计案件情节时留的泪。（什么量子科技全是我瞎编的，勿考究勿信，毕竟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ps：更新时间基本稳定下来了，每天晚上八点左右这样，如果没有灵感或者没有存稿会提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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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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