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时间在这里被压缩，一个月能顶三年，再加上这个世界下的人都是从现实世界拉过来的，有许多都经历过内卷，很能感受到那种熟悉的危机感，张三的积极兼职对于营造出这里的内卷现象很有效用。
人们一边骂着第一个先一步要身兼两份工作的人是神经病，脑子不清醒，拎不清，一边也一刻不停地加入其中。
于是这种紧迫感更加严重，后来张亦可每次出门，甚至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焦虑。
马路上看不到一点垃圾，地面整洁如新，连一片脱落枯败的叶子都看不见。
张亦可为此狠狠震撼，行走一段距离，就看到环卫工人拄着扫把站在那里，脚边是配套的簸萁，身后是带着轮子的干干净净的垃圾桶，他目不斜视地巡视四周。
张亦可去到超市，原本只做核验的工作人员会在她进门的那一刻弯腰鞠躬，柔声说“欢迎光临”，在她离开的时候颔首道“欢迎下次光临。”
张亦可电动车支架变得松动，每次停车都要费大力气，她前去修理。离开的时候电动车不只是支架被修好，整辆车都被洗得干干净净，上面的划痕也被处理，焕然一新。
而这一切的改变，仅仅只过去了半个月。
到月底的时候，内卷带来的冲击涵盖整个地区，张亦可也如愿加入孵育中心，成为其中的一员。
说到这儿还有一件很惊险的事情——
大约是孵育中心相当于这里的中心单位，而在此之前最有吸引力的老师和父母已经因为内卷现象失去优势，成为大家不再热衷的职位，于是这里变成了竞争最火热的地方。
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抢着要来，张亦可险些没竞争成功。
最后是先她三天来到这里的郑十六悄悄给了她一些帮助，张亦可才得以进来。
张亦可前去上工的那天，是新一个月开始的第一天。
张亦可被安排在后勤部门，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打扫整个孵育中心。
于是张亦可每天都有一段时间能够进入孵育中心最神秘的地方——孵育室。
孵育室位于孵育中心最深处的基地，周遭被严密的铁皮围着，密不透风。
这处孵育中心一共有三十个孵育室，并非每天都需要全部打扫，只是在某一时间收到研究员的消息时，张亦可才能进入其中。
张亦可第一次进去时，感到很深重的不适。
这一批“孩子”是最新的一批，现在正处于精子和卵子结合的时期，肉眼看不出什么。
张亦可只能看到每一个孵育室中大小一致的方形透明培养舱，培养舱并列排放，每一个培养舱里面都装着百分之五十的培养液，内部连接着许多管子。
这些管子在培养舱最上方的一个凸起处汇集，延伸至外面的一个机器，机器上面的显示屏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符和曲线。
显示屏右上角是一个红色的指示灯，大约以每秒一次的频率不断闪烁，每闪烁一次就会发出一声细微的“滴”。
张亦可每每听到这个声音，都会感觉一丝头晕，脑海中很突然地一疼，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研究员穿着和之前张亦可经历取卵那时的工作人员一样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批人。
张亦可呼吸一停。
她刚刚想起来，她忘记重新去被迫捐卵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惩罚。
研究员密切关注着整个孵育室的一切，张亦可不好做什么，也不好左顾右盼，认真打扫过后便离开了。
她赶去取卵室，那里的门紧紧关着。张亦可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里面没有人。
是在孵育室吗？
张亦可蹙眉思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张二姐。”
张亦可回头，看到笑着的郑十六。
“你在这里站着干嘛呢？”郑十六说：“喊你半天了都不理我。”
张亦可笑了笑，“我上次取卵，质量不合格，本来前两天应该再来的，我给忘了。”
郑十六脸色变了变，像是回忆起什么，很惊惧地说：“那你倒霉了，下次取卵不给你打麻醉，特别疼。”
张亦可在心里骂了句“该死，真不是人”，对郑十六道了谢，又忽然想到，这垃圾世界没有感冒药，为什么会有麻醉药？
“没事。”郑十六说：“到时候我陪你来吧，这里只在周六周日开放。”
张亦可本想和刘宇凡一起，她记得刘宇凡也不合格，就拒绝了。
郑十六也没生气，保持着她一贯的笑眯眯的样子，点点头说“好”，又对张亦可说：“那我先走了，我等会要去接李怡他们。”
她走以后，张亦可看了看左右，确定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也返回家中。
现在是工作日，她和刘宇凡还是住在李怡他们的房子里，保证每次只有一人外出兼职，剩下的那个就留在家里，关注李怡和张旭勇的情况。
李怡和张旭勇现在对张亦可还是没有太多话说，即便张亦可寻找机会，营造出一个安全的空间去陪他们，也没有太大好转。反而是张亦可不在的时候，会隔着门听到里面传出来他们的交谈声和爽朗笑声。
李怡和张旭勇也确实是在这个世界谈起了“早恋”。
虚影跟个神经病一样，冷不丁在某一天就会给张亦可和刘宇凡发来消息——
【恭喜！
你们的孩子，李怡和张旭勇，在今天感情依然保持得很好，真是普天同庆，可喜可贺。】
给人一种它很不要脸的喜滋滋的感觉。
张亦可好几次都在心里把它骂了个狗血淋头，并且十分遗憾不能骂出声来让它听到。为此，张亦可气得一天都没能吃下去饭。
刘宇凡变着样子把饭做出花来都没有用，反倒是让工作时间的郑十六和吴七七大快朵颐一顿，发出舒爽的叹息声，极为满足。
张亦可想起这些就头疼，也感觉自己变得草木皆兵，只要听到纸壳子在口袋里面发出一点动静，就烦躁得不行。
这天她刚回到家中，纸壳子就发出了一阵死动静。
张亦可叹了声气，拿出来查看，看到“恭喜”二字的时候，心里油然而生出一阵苍凉和悲哀。
刘宇凡拿着手机从房间内走出来，站在门口向外探头，看到是张亦可以后脸上蔓延出一丝笑意，“回来了。”
张亦可一边应声一边收拾自己，而后和刘宇凡一起回到房间。
刘宇凡关心了几句张亦可外出工作的情况，张亦可全部给出回应，又吐槽了那条来自于虚影的该死的短信，以及今天的一无所获。
刘宇凡安慰说：“才过去第一天，没结果是正常的，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张亦可只是发牢骚，心里全都明白。她点点头，躺到床上闭眼睡觉。
只是闭上没两分钟，她就睁开，问刘宇凡：“孟饶那里怎么样了，你今天找机会和她套近乎了吗？”
刘宇凡：“没有，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不接，我就没再打了，怕次数多了引起怀疑。”
张亦可苦恼皱眉，须臾后说：“你明天见到她，找机会提一下这两个名字——赵青山，江别。”
刘宇凡点头，正要再催张亦可睡觉，又听到张亦可说：“纪梧那里现在也没有消息，不知道她在学校怎么样了。”
一个月过去，纪梧父母安全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世界，他们在这里的身体被回收。纪梧没有选择继续做父母，而是跑去了学校。这是他们商谈过后得出来的结果。
刘宇凡耐心说：“别担心，纪梧性格好，再大的问题她都能处理好的，快睡——”
“还有个事儿，我们忘记去孵育中心那里捐精捐卵了。”张亦可烦躁地说：“我听郑十六说，我要面临的惩罚是不打麻醉，不知道你那边什么情况。”
刘宇凡似乎无法坦然地和张亦可聊这个话题，脸颊瞬间浮上红色，非常不好意思。
张亦可本来感觉没什么，见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些微妙的气氛，于是也噤了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含糊吐出一句“我睡了”就再没有说别的话。
刘宇凡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觉得自己的脸应该没那么红了。他看一眼睡着的张亦可，眉头还是微微蹙着，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刘宇凡十分想分担一些什么，可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帮张亦可掖了掖被子，接着他又抬起手，想要抚平张亦可微蹙的眉头，却在还有两厘米距离的时候僵住。
会不会不太合适？
这太冒犯了。
刘宇凡几番思索，纠结挣扎，最后选择把手拿开。
熟料他还没成功拿开，就被张亦可抬起胳膊打了一下。
“啪——”的一声。
他的手被挥到一旁，手背上浮起一抹红，张亦可也睁开惺忪的眼睛，手撑着床仰起上身，迷茫地问：“怎么了？”
“不小心磕到墙了。”刘宇凡心里惊吓极了，观察几秒确定张亦可那一下只是无意识的动作，把手背藏起来，“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张亦可又躺回去，打了个哈欠，“那我再睡会儿。”
眉头依然无意识地微蹙起。
“等一下。”刘宇凡伸出手，慢慢移动到张亦可面前，没碰到她皮肤，先看着她说了一句：“别皱眉，容易做噩梦。”
张亦可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眉头皱得更深。
要想帮忙抚平就直接动手，不想帮忙的话就简单说一声，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多尴尬。
她慢慢舒展眉头，低着嗓音“嗯”了一声。
刘宇凡似乎是也感觉到这样更尴尬，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收回。
张亦可安静瞬间，直接问道：“你又在脑补什么大戏？”
刘宇凡：“……”
他忙收回手，有些磕巴地说：“没、没脑补……没脑补。”
“那我睡了。”张亦可闭上眼睛，转过身体背对着刘宇凡侧躺，轻轻弯了下唇角。
刘宇凡和孟饶还是没能搭上线，他找到机会在她面前装作不经意地提到“赵青山”“江别”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孟饶会转过头意外地看他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问。
后来张三也去了一趟，她倒是胆子大，说了一遍又一遍，不过这也符合她性格，不怕出现意外。
可惜孟饶依旧没能给出很多反应。
张三失落不已，但还是为了维持恶人人设，冷冷留下一句：“忘得这么干净？真没意思。”
回去以后，她把事情告诉张亦可，而后沉默一段时间，面容严肃，声音沉重地说：“我这一世就剩这一个月的时间了，纪梧也是。如果还是不能让孟饶想起你来，并把她也拉过来和我们同一阵线，到时候你能相信的人就更少了，很难成事……”
“我们还要等多久呢？这中间但凡出现一丁点意外，所有的一切可能都要重新开始。”她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忧伤，问张亦可：“我们真的能成功吗？”
张亦可被她问得神情凝重，想了许久后说：“明天我去见孟饶。”
张三点点头，静默片刻后又说：“我想试着把郑十六和吴七七也拉进来。”
“先别。”张亦可说：“他们两个的性格太跳脱，我担心会出现问题。”
张三张了张嘴，抬头看看张亦可，忧思不已。她明白张亦可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但现下严峻的局势也是实打实的。
半分钟后，张三说：“那就等到这个月底，我死之前，我一定要试试，大不了我被抹杀，只要你没事，就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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