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伏特加靠在车边为自己点了只烟。
拐角处的酒吧已经到了歇业的时间,欢声笑语都逐渐淡了下来,周边商铺则都未开门,街上冷冷清清,更显寂寥。
伏特加夹着烟,沧桑地吸了第一口——
“哟,怎么不进去?”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尤——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伏特加登时一口气没上来,咳了个惊天动地。
内穿薄衬衫外裹长围巾的青年笑眯眯应了一声,暗红色的眼眸弯起,还很贴心地帮伏特加顺了顺气。
伏特加只觉得搁在自己后心的那只手能给衣服烫个窟窿出来。
“你怎么……”抛下大哥先出来了。
“任务交接完毕,我要去休假。”尤尼科面带微笑,眼中森森杀意。
伏特加打了个冷颤,心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进酒吧。
也不知道尤尼科昨天发了什么疯,明明是自己空了半天时间跑去闲逛,到点了还非喊大哥去接他,被人屈尊纡贵载回来后又冷着一张脸把整个地下酒吧翻了天,活像被人欠了一个月的加班费。
“伏特加呀,”尤尼科含笑凑过来,“想什么呢?”
“想你为什么要推掉这个任务,”刚斥巨资抢了女团新专辑的伏特加不假思索,“那么大一笔钱。”
尤尼科嘴角笑容刹时一收。
伏特加绝望闭眼:吾命休矣!
“尤尼科。”琴酒喊。
银发的青年推开酒吧的门,往险些变案发现场的保时捷边一瞥:“你还有什么事。”
问是有什么事,听上去就是“你怎么还没滚”。
“我来找伏特加问问昨天的事。”尤尼科微笑。
琴酒莫名其妙看了他两眼,视线着重扫过了尤尼科的脑袋:“你的私人行程他怎么可能知道。”
“是啊,私人行程。”尤尼科皮笑肉不笑,“我完全没有加班呢。”
琴酒实在懒得理他,抬手示意伏特加上车。
不过出于一颗卷王的心,琴酒最终还是在离开前降下车窗说了一句:“乌鸦很看重这次任务。”
让那个乌鸦见鬼去吧。
尤尼科一弯眉眼,从容道:“没空,我要去杀个人。”
伏特加兢兢业业载着琴酒离开了。
尤尼科目送保时捷消失在路面尽头,他将棕褐色的半长发拨到一侧,用发带扎了起来。高挑的青年在带着凉意的初晨静静站在路边,目光凝视着空中的一点,像是每个候车的乘客都会有的神游。
只有尤尼科自己知道,他目光聚焦点是仅他一人能看见的电子屏幕。蓝光屏上,別所直树正坐在白色摄影布前一脸拘谨。这名“警校生”本该死于昨日。
“我啊,最讨厌这些无视规则,不懂礼貌,跑别人家来大闹一通还让我工作打水漂的——”
尤尼科指尖缓缓划过证件照里青年的脖颈,唇角带笑,眼神冰凉。
“蛀虫。(Borer)”
.
咚咚。
诸伏景光匆匆应了一声,又对着镜子往自己脸上泼了捧冰水。镜面上,本还夹杂着几分困倦的蓝眸在冰冷的刺激下倏然一冽,又很快柔和下来。确保自己外表无虞后,诸伏景光打开了门:“zer——啊,別所同学。”
別所直树局促地点点头。他的眼镜还没来得及拿去修,此刻只能勉强架在鼻梁上,自然也遮不住他那俩硕大的黑眼圈。
真是疼糊涂了,明明该从敲门声里听出不是zero的。
诸伏景光在心里叹口气,面上仍强撑起精神温和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啊,我只是,代它过来。”別所直树有些结巴。
他醒来后跟诸伏景光的所有交谈都是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诸伏景光也不强求,视线顺着別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空中正飘着一团粉色的雾气。
[早上好呀!还记得我吗?]
诸伏景光露出了个微笑。
电子音倒也不怎么在意他的反馈,或者换句话说,这个系统此刻正处在一种格外亢奋的状态。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我收集到溢散能量团了!]
诸伏景光一顿。
溢散……能量团?
他的脑海中隐约闪过几个零星的片段,但受限于不算太好的精神状态和昨日繁多杂乱的事件,他没能在第一时间记起这个名词和其背后的意义。
粉色的雾气在空气中晃晃悠悠,显然是在等着他的回应。
说起来,系统也会学习人类的“卖关子”吗?
诸伏景光心念电转。他并不清楚这个系统对昨天发生的事有多少了解,但他必须想出一个合理的,可以在避开那些事的同时解释自己为什么记不清的原因。
他微微侧头,视线却不期然和別所直树相撞。
两人同时一愣。
[要不要……离开……]
[青木……组织……危险……]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诸伏景光耳畔响起,忽近忽远,像是一台老旧的连不上信号的收音机。
这是別所直树的心声。
视线相接不过短短几秒,很快別所直树就低下了头。
诸伏景光将那些片段的词汇记在心里,转而冲粉色的雾气团道:“你们这是要离开了么?”
他想起溢散能量团是什么了。
所有穿越者在进入和离开世界时都需消耗的东西,极为珍稀。按系统之前的说法,它们也仅能储存两份,堪堪够用。而能量的搜集只有在——
[世界交叠。]
电子音回答了他。
[我们还没完成任务,不会离开的。昨晚你们世界和另一个平行世界产生了小部分重叠,我趁机收集到了一小团能量。非常珍贵!非常非常贵!能在主系统商店卖好多钱!]
粉色的雾气膨胀了起来,不过片刻后又缩成了一团。
[可惜,啊呸,我是说,幸好我在兑换前想起来,你之前提到,这个世界还有个失去系统的遴选者?]
千葉次郎。
诸伏景光眼睛微微睁大。
分明只过去了半月,这个名字却久远到近乎陌生了。
“他的话,现在应该是在医院。”別所直树在一旁插言。
[那我们就快去吧!赶早不赶巧嘛,走走走!]
诸伏景光停在原地,觉得有些不对。
系统这种将等价交换奉为圭臬的存在,真的会好心去援助一个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人吗?它想要索取的又是什么?
诸伏景光嘴唇微动,正要拒绝时——
“我和你们一起去。”
降谷零的声音从別所直树身后传来,一夜未睡的金发青年平静地走到诸伏景光面前,相伴数年的两人视线在刹那交错。
按照五人凌晨时的约定,他们本该各自整理好信息,在今天中午聚到班长的寝室里正式做个交谈。
明面上是这样。
不过诸伏景光相信,萩原和松田一定早早交换好了情报,没准现在两人还睡在一个寝室里。
这无可厚非。毕竟萩原和松田认识的时间远超于他们,一如他和降谷零于其余三人。只不过zero和自己都在事件结束后,有意避开了彼此。
降谷零知道了多少?他想要知道什么?而自己又有哪些事可以说,哪些信息绝不能透露?偏偏还是在这种状态……
诸伏景光微闭了下眼。
“好。”他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
再次走进医院时,诸伏景光有些恍神。
大约是要与警视厅对接,这所医院的选址地点接近远郊。郊野的天空始终是灰白色的,横着几条稀疏的电线,极受鸟雀的偏爱。这群小动物在空中乌泱泱挤作一团,像是建了个新家,就连车笛的多次鸣响都只惊飞了一只幼雏。
医院道旁,棕榈树和五角枫的叶片仍随风摇晃,簌簌声中树荫光斑落了行走的三人满身。
诸伏景光脚步下意识慢了几拍。
“千葉次郎现在是在五层吧。”一旁降谷零蓦地开口。
他绷着脸,神情严肃到近乎冷峻,不像去探望病人,更像是捆了个炸药包打算去和谁决一死战。
诸伏景光:……感伤的氛围完全消失了呢。
不过,如临大敌的zero,好像还挺可爱的?诸伏景光摸了摸下巴,在降谷零看过来时眨了下眼:“是呀。”
“zero的记忆力很好哦。”诸伏景光从善如流补了一句。
一路车程过来,起床时的不适感缓解了大半,和降谷零的相处便也得心应手起来。倒不如说,跟几年后的安室透相比,现在的降谷零可真是——
被诸伏景光一句夸赞戳破壁垒的降谷零磨了磨牙,只能谴责性看了眼表情滴水不漏的自家幼驯染,扭过了头。
——真是一眼就能看到底啊。
诸伏景光想。
和某人比起来,他果然还是更喜欢降谷零。
二十二岁的诸伏景光揉了揉仍在酸胀的后颈,感受着从后背、手腕、脚踝等各处源源不断传来的痛感,面带微笑在心里给安室透三个字划上个叉。
[总觉得温度变冷了,是错觉吗?]
系统在別所耳边窃窃私语。
別所直树含泪抱紧了自己。
这一路过来,他被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一人一边夹着——天知道这对幼驯染连体婴为什么要分开坐——魂都险些给晃出来了。左边是降谷零时不时一句“hiro这么坐是哪里在疼吗”,右边是诸伏景光含笑亲切的“没有哦,倒是zero,昨晚没睡好吗?別所同学呢?”
真是够了!
我一点都不想做你们play中的一环!
別所直树慢吞吞跟在前头两人后面,恨不得离他俩八丈远,同时在心里咬牙回复系统:别问我!按照约定,我本来就不该在这儿!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在寝室睡个大觉,没准醒来就能迎接判决呢!
.
“上五楼的话,要在竹内那边先登记哦。”守在电梯里的护士笑眯眯给他们指了方向。
毕竟只是对接而非专属,这所医院的前三层都是向附近居民公开的,再往上,就要去对应楼层的咨询台打申请了。
“千葉……次郎?”戴着眼镜的小护士皱眉想了半天,直到电脑吐出了病房档案都没记起这是哪位。她有些懊恼地拍拍额头,将登记簿递给三人,等几人签完名后转而递出一张ID卡:“喏,刷这个就可以上五楼了。离开前记得要还到护士站。”
诸伏景光道谢后接过,降谷零抱臂站在一旁,微微侧头:“五楼的审查是不是比四楼要宽松点?”
“没有哦。”小护士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弯了起来,“因为我记得你嘛,带着两盒饭团结果被当成危险分子拦下来的降谷同学。”
降谷零表情一僵。
他心道不好,在背后两人如有实质的求知目光中板起脸:“不是赶时间么,走了。”
诸伏景光遗憾咽下了想问的话。
“其实也没有很赶。”別所直树小声嘟哝,又看了眼护士小姐,蠢蠢欲动。
他的这句嘀咕降谷零是没听到的,小护士倒是听见了,眼前一亮:“欸,那能问你们个事吗?”
平生头一次被可爱女孩子搭话的別所直树耳朵一红:“您、您请说!”
小护士同样含羞带怯,眼神亮晶晶的,满怀期待问:“萩原君是你的同学吧,他最近过得还好吗?”
別所直树:“…………”
別所直树对系统悲愤道:我和警校组不共戴天!
于是最终手持ID卡进门的还是诸伏景光。
病房内和他与降谷零上次来时没什么区别。
千葉次郎仍旧安静地躺在床上,肤色略显苍白却并不病态,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倘若系统所言确凿,那么仰仗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力,这具躯体得以完好留存,但同样因这份能力,那个化名千葉次郎的灵魂被囚禁在了其中。清醒地被困在一具植物人的躯壳中,会是怎样的感受?
诸伏景光沉默了片刻。
“要怎么做。”他轻声问,嗓音冷冽。
[不用不用,你们看着就行。]
粉色的雾气从降谷零身后飘出,悬于千葉次郎的上方。
诸伏景光迟疑了几秒,最终他坐到了“千葉次郎”身旁,伸手覆上了千葉的手背。
植物人一般是因大脑皮层受损而丧失了对于自身和外界的认知功能,但根据有的说法,他们其实是能感受到身边发生的事的,只是他们无法醒来。这究竟是患者家属的聊以自.慰还是确有其事,对诸伏景光而言都无法考证。他只是垂下眼帘,静静握着千葉次郎的手,低声道:“会没事的。”
別所直树站在门边围观,有些咋舌。这要是他那位同行压根不在壳子里或者早就昏迷了,诸伏景光这趟动作不就纯属媚眼抛给瞎子看么?再说,人系统早就404了,就算真醒着做这事也换不来什么价值啊。
別所心下暗自嘀咕,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瞟向了一旁同样面色沉沉的降谷零。
算了,他想这个做什么,他马上就要变成第二个躺在床上的废物了。
別所直树悲从中来,索性将目光牢牢钉在粉色的雾气团上,不去管身边那个抢了他工作的混账。
溢散能量团作为极其可贵的材料,能被这个葛朗台系统大方给他同行用了,自然是有别人付出了相应的报酬。
这个别人,就是降谷零。
別所直树视线又掠过了坐在窗边的诸伏景光。
他知道吗?別所直树突然想。
这个四年后就要死去的,被用来给安室透的过去横添一笔激化红方矛盾的早逝角色,知道他的挚友答应了外来者的条件,决定和系统进行【契约】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如蜻蜓点水般在他脑海中划过,没留下多少波澜。本来应该。因为就在顷刻之间,別所直树见到诸伏景光倏然抬头,惊愕地看向他——
耀眼的光芒吞没了所有人。
那个在千葉次郎躯壳上盘踞了半分钟的粉色雾气团中,生出了一捧淡金的光。要怎么描述这个色彩呢,比日辉要淡,比月光要浓,比黄金浅,比麦田深。这捧光晕均等地落到了每个人的身上,刹那间仿若日月轮转,时间,财富,生命……凡此种种,在这一瞬间流淌过了万年。
千葉次郎睁开了眼。
诸伏景光来不及去追究刚刚听见的心声,因为下一刻他覆在千葉手背上的那只手就被死死攥住,并不尖锐的指甲甚至在他手腕上留下了清晰白痕,力度之大,可见一斑。
诸伏景光小小吸了口气,不敢将疼意表露得太过明显,只放轻声音抬头道:“千葉同学,你先冷——”
他的话音一顿。
诸伏景光直直撞上了千葉次郎的视线,那双眼睛里溢满了恐惧与绝望,未脱青涩的脸庞上满是泪水。
下一秒,他被千葉次郎扑了个满怀。
別所直树:?
降谷零:!
门边围观的二人组眼睁睁看着这个刚睁眼就扑腾起来的医学奇迹一头扎进了诸伏景光的怀抱,双臂张开环绕极紧,显然没打算一时半会儿就放开。
別所直树惊疑不定:“呃真摸出感情了啊……嗯?”
他身边的降谷零陡然迈步,抬手的动作都多了几分杀气。
诸伏景光冲作势欲拉的降谷零摇了摇头。
他轻拍着千葉次郎的背,表面上低声宽慰,实际所有的心绪都凝在了千葉次郎探到他背部的指尖。
这个醒来不过三十秒的青年颤抖着手指,在诸伏景光的背后一笔一划:
小、心、系、统。
不知道我写出来了没,这几章的零和景光其实在冷战(亲友语:你这最多叫闹别扭)
以及威逼亲友给我上一章的结尾画了氛围插,搜书名tag就能看到了!我真的超喜欢的ovo(结果辣个女人因为我只要线条草稿她嫌完成度太低拒绝署名,哼哼
最后的最后pps:我从来不觉得景光角色的建立是为了加深矛盾或者添彩的,也不认为诸伏景光是为降谷零而存在的,穿越者观点请勿上升作者Qv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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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迷途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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