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粉蕾丝灯罩、米黄色印花吊顶、墙上贴成爱心的廉价灯串……
时离睁着眼,花了半分钟企图给自己洗脑,最终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太土了,真的太土了。
当初自己真的是脑抽了,才会把这出租屋里原本的黑白灰极简风格全部扒掉,换成这种死亡芭比风吧?
时离叹了口气。
她活着的时候都啥审美啊?
这是时离死后的第五年。
上周,她被阴间主管告知,自己抽中了一张地府□□特等奖,得以凭借鬼魂形态重新投影,回到人间,完成生前未了的执念。
这张百年难遇的地狱□□特等奖,据说抽中的概率仅仅为0.0001%,但时离觉得,当真是屁用都没有。
关键她也没什么未了的执念啊!
之所以斥巨资买□□,只是想中个三等奖——一个重新投胎的名额。
如今人类生育率骤降,而因为社会各层次压力巨大,死亡人数又在逐年递增,投胎反世的名额简直是僧多粥少、供不应求。
一个插队名额市售六百万冥币。
像她这种上没靠山人脉、下没人烧钱的“孤魂野鬼”,想光靠排队投胎,得排……八十二年。
这八十二年里还得没日没夜地服役,维持地府永居资格。
不然分分钟就会被投进报废炉里、灰飞烟灭。
于是时离另辟蹊径,花光了服役五年的所有积蓄,买了一张彩票。
三等奖就是投胎资格,中奖率为百分之一。
谁知……她踩了千年狗屎运,中了个特等奖。
被主管告知中奖后的下一秒,奖项便被自动执行了——她被投影回生前居住的出租屋里。
时离盯着头顶那扇公寓里时隔五年依旧老土的天花板,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这间破屋子,她回来又能干嘛?
何况,从那天开始,她已经孤零零地这儿困了三天了。
并且她极度怀疑,自己很有可能要永久地困下去。
鬼魂只是灵魂在人间的投影,在人间的行动是有限制的,压根不像某些影视剧里演的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飘来飘去。
她只能在投影地的范围内自由活动——也就是说,这间公寓。
除此之外,任何行为都需要借用活人作载体。
然而……
这间公寓是空的。
她这一个星期没见到过任何一个活人。
想到这,时离从床上飘起来,在房子里再次巡逻了一遍。
房子里很乱,客厅沙发背上搭了几件没洗的衬衣、领带和西服,看样子这出租屋的现任主人是个男人,好好一间公寓,住得像个狗窝。
烟灰缸里倒扎着几根未燃尽的烟头,味道……
如果她还能闻到味道的话,大概能呛得她再死一次——没有载体的鬼魂,五感缺了三感,只剩下视觉和听觉。
时离又飘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倒是还挺干净,起码马桶有刷过,洗手台和镜子也擦过。
搁在台面的电动牙刷有两只,一黑一白。
看样子这男的不是单身狗。
宽大的台面上,左边是一排乱七八糟又简单的男士水乳,右边则整整齐齐放着一系列昂贵崭新的女士护肤品。
哟呵,大牌子。
是她生前一直想买却死活没舍得买的那个牌子。
时离企图摸一摸那护肤品金光璀璨的盖子,手指却毫无重叠地穿透了它,摸到了一片虚无。
她啧了一声,讷讷地收回手。
又飘去厨房。
她飘进冰箱里看了眼,没有任何新鲜食材,只有一排排汽水。
厨房水槽没有一个碗,台面上也没有案板。
看来这家的新主人是个外卖侠。
她觉得有点可惜。
这厨房其实还蛮好用的,当时她搬进来之后,热心的房东阿姨出钱安装了一台大功率油烟机。
而且水槽和台面也是她自己改造过的,洗菜、切菜、炒菜的动线非常合理……
时离整个巡逻完,又百无聊赖地回卧室里猫着了。
也不知道这房子的主人干嘛去了,这么久都不回家。
害得她被困在这里,想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不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时离上下眼皮打架,快要睡着的时候,大门的锁眼忽然“喀哒”一声,响了。
时离瞬间清醒,“噌”的一下从床上刮起来,一路飞飘到门口。
大门被拉开半隙,隐约能窥见男人弯腰在门口换鞋,看不见脸,但根据这发量能判断出,铁定是个年轻人。
门外光线很暗,应该是傍晚。
半晌后,男人将换下的鞋搁在门外的鞋柜里,倏地站直身子。
时离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头顶,于是下意识地仰起了脸——嚯,个子好高。
下一秒,男人提着个行李箱拉开门走进来,轻车熟路地伸手,摁开了玄关处的灯。
明亮的光线让他的脸纤毫毕现。
时离的视野里被迫填满那张优越到无可挑剔的皮囊。
毫无反应的时间,她反应过来。
卧槽。
她前男友,陈渡。
这个“前”缀,并非因她的去世自动赋予。
在她去世前两个月,他们就已经分手了……
当时他不是从这里搬出去了吗?怎么又住回来了?
这间公寓曾经死过人,不太吉利,所以一直是周遭的价格洼地。
时离当时头铁,压根不相信什么风水,大剌剌地拉着陈渡住了进来。
后来么……
她和陈渡分手时,两人都刚毕业,兜里都没钱,还为了谁能占据这个价格低廉的公寓吵过架。
结果当然是时离胜出,陈渡连夜被她赶出家门、净身出户。
再后来么……
两个月之后的某天,她半夜在家边赶新闻稿边复习考研,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莫名其妙地就嗝屁了。
风水真的很可怕。
时离想到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视线又落回陈渡脸上。
也就是说,这公寓的价格在她死后,肯定会再一次大跳水。
然后他居然还敢捡漏。
就……头比她还铁。
不过,五年没见,他好像变化还挺大的。
都穿上西装了。
……好帅。
算一算他今年应该二十八了吧?
结婚了?
难怪洗手台上放了那么多女士护肤品。
时离浮想联翩了几秒钟,眼睁睁看着陈渡拎着行李箱径直穿过她的身体,朝客厅里走去。
她跟着转了个身,见他边走边解开西服,随手挂在了沙发背上。
接着……又开始解衬衫。
时离刷得一下伸手捂住了眼睛。
片刻后又把手指张开了一小条缝。
……又不是没见过。
他背对着她,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纽扣,长臂一伸搭在沙发上,动作间上后背肩胛骨附近的肌肉线条匀称有力,力量一直延伸到窄劲的腰腹,再往下……他解了皮带,但没脱裤子。
时离不知道是该遗憾还是该庆幸。
但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句,锻炼得挺好,这身材比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还绝。
……都谁他妈说校草出社会之后会发福变形的?
她当时下定决心跟陈渡分手,最割舍不下的就是他这副皮囊,于是整天用这句话给自己洗脑。
事实证明,草率了。
也有校草出社会后越长越帅的。
紧接着,卫生间门“砰”的被关上,淋浴间水龙头开始工作。
时离纠结了两秒钟,还是决定不要穿门而入当个色鬼。
她飘回了房间,在哗啦哗啦的水声里静静思考着。
真没想到这房子的新主人是陈渡。
他有了新女友,甚至有可能结婚了,却还是住在这里……
时离忽然觉得有点心酸。
并不是为了前半句。
诚然,大学时她和陈渡在一起两年,但他俩对这方面都比较冷淡,又都是从小城市考到霖大的,比起爱和自由,更看重事业与成就。
他们在一起,更像是搭伙在北霖这个大城市抱团取暖,感情非常一般。
更别说他们已经分手了。
就算没分,五年过去,她坟头都长草了,人家当然有谈恋爱、结婚的自由嘛。
她心酸的是后半句——他还住在这里。
时离想起六年前的初春。
她考研失败,找了份临时记者的工作,整天忙得焦头烂额。
陈渡的实习也碰壁。
他是个程序员,实习工资不高,却得遵循业界九九六规则,还得接着上司层出不穷的PUA和大饼。
为了能有更多的空间适应新生活,他们离开了宿舍,出来租房子。
看了一大圈,不是价格不合适,就是地方太拥挤。
在北霖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想要拥有一个避风港,真的不容易。
最后中介给他们介绍了这个房子——上一个住客抑郁症,跳楼死了,事情闹得大,以至于空置三个月还没租出去,价格一降再降。
起初陈渡是不同意的,但经不住时离软磨硬泡。
笑话,打工人最怕的是穷,风水算什么?
搬家庆祝的那天,陈渡喝了点酒,一贯冷淡非常的人,忽然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窝,话也比平时多很多。
“Manager今天找我私聊,再干两期实习就能转正,L1税前年包四十二万……到时候我们就搬出去,就住静水区那个你一开始就喜欢的房子。”
“然后,你如果还想考,可以在家清清静静学一年,我养得起。”
时离当然没同意,他们只是交往,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花他的钱考研算是怎么回事……她只当他喝醉了胡言乱语,任他轻啄她脸侧,随口搪塞应付过去。
但不妨碍,那是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
他想赚钱养她,替她觉得住这个房子太委屈。
可惜没能捱到他转正,他们就分手了,她也没能等到第二年考研。
所以……
是他的Manager又给他画饼了对吗?
他没有能够转正吗?
时离回忆起那年秋,每一个冰冷的晚上。
深夜她从凉飕飕的被窝中探出头,看着他敲代码。
笔记本电脑发出的幽幽的冷光越过他鼻梁,像极了一堆萤火虫爬过高耸山坡、聚众取暖。
冰冷、漠然、麻木,又梦幻。
短篇不v,缘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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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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