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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决赛获胜的当晚，幸村经过迪米尔特斯的按摩，回到房间。
诺亚正双腿蜷起，一个人埋在沙发里，电视中正放映另一场半决赛的视频。
“早点休息吧。”幸村走去，从诺亚手里轻轻抽出遥控板。
“这几天辛苦了。”
比赛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里安静下来。空调正在运作，令人安适。
“这是我的工作。”诺亚回应。
身边的沙发塌陷，承载了重量。诺亚往身侧微微转头，听见了幸村放松的轻叹。
“今天有很多人问我，你紧张吗？问得我有点心烦。”
“因为这是你的第一场GS决赛。”诺亚说，“你会紧张的。紧张来自压力，压力是一种特权。”
幸村侧目，为这句颇有深度的话呢喃，“压力是一种特权……没错，我走到了网球的至高点，所以我才会充满压力。不愧是比利·简·金的经验之谈。”
他应该为这份紧张骄傲，而非不安。
“我感觉好多了。”幸村左臂枕着沙发松软的扶手，侧躺着姿态看向诺亚，“我对决赛有自信，诺亚，你呢？”
这是幸村在澳网开始后，第一次询问诺亚对他胜负的判断。诺亚沉思之后，回答：“你有能力，也有状态。”
“那，你愿意去现场吗？”幸村“图穷匕见”般的问题让诺亚沉默了很久。
……
对诺亚而言，他看不见，去现场没有意义，他无法观赏。他也不愿走进媒体的镜头中。但对幸村是有重要意义的。人在不安时总想要看到能给予安定和信心的存在。
幸村从来没提出过这一要求，今天也是第一次。
见诺亚不答话，幸村略带歉意地一笑，“我在得寸进尺。”
“……怎么说？”
“因为1/4决赛，你帮我了。”诺亚给幸村传授了针对他哥哥，杰森·高尔吉亚的经验。
“我就像突然得到偏爱。”幸村解释。他获益了，激动之余，他仍不确定诺亚的想法。很明显他唯一活在世上的家人会“受伤”。
“你对我过于小心翼翼了。”诺亚回答，“比赛时就是对手，我在单打中一样对杰森不留情面。”
“是吗？”
“……”诺亚的吸气声有点浮躁。
今年的澳网，幸村或许一直对他更“积极”的态度有点忐忑，或许有些控制欲作祟。他想搞清楚原因。
幸村需要没有后顾之忧地上场，迎接决赛。诺亚明白他得解开这个结。
“因为这是我的期望。”诺亚小声叹息，平静地说，“你有统治网坛的潜质，我一直这么认为。我希望你能达到更高的高度，你飞起来，不可阻挡。”
“代替你？”幸村说。
“不。”诺亚否决，“你和我不一样。我承受不了过多的荣耀，但是你可以。”
幸村嘴角的笑简直要溢出心里的愉悦，他克制地应了一声，“嗯。”
“网球需要不停学习、变化，尤其是在这个数据统计越来越深入的时代。”诺亚解释了他的私心，“杰森不能永远用他那一套混迹在高端赛场。如果不做转变，他可能走不到更高的地方。”
“嗯。”幸村完全明白了。
诺亚停顿片刻，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会去的。”
这在幸村意料之外，他坐得端正了些，“你不用……”
“你得表现得更好一些，阿一。”诺亚没让幸村说更多，“我很严格的。”
幸村深吸一口气，无关任何场外因素，这是他们同样的，对网球比赛，对胜利的追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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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组到来时，幸村正在与家人视频通话。高兴的父亲、欣慰的母亲、慈爱的祖母和活泼的妹妹接连出现在屏幕里。
“放轻松，尽力就好。”爸爸生怕给幸村更多的压力。
“就是，精市已经很棒了，非常棒！”妈妈不住地夸。
由美握拳打气，在屏幕中忽里忽外，“加油！打败他们。我们会看比赛的！”
“好~”幸村一一回应。
幸村：我爱我的家人，他们的关心和鼓励给我带来力量。
开赛第14天，日本上至89岁，下到6岁的网球爱好者们，从下午五点起就等在电视或网络直播前。俯瞰澳网拉沃尔球场的转播画面上，一条条弹幕飞快划过。
一家打烊的路边面馆里人头攒动，热腾腾的汤香味和烟火气，令小面馆的气氛又热烈几度。
面馆主人吉田：我会打网球，不过现在老啦，偶尔去组野球玩玩。今天这场比赛肯定不会错过的。本来打算早点关门，实在没想到人会这么多，大家吃完面都舍不得走，干脆，一起看吧。
镜头转到面馆里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家。
“您几岁啦？”
“我？76。”老人用手指比划。
“今天也来看比赛吗？”
“是哦。”老人点点头，补充，“专门来看的。”
“我年轻时候，也打网球。”
“那您认识哪些网球选手呢？”
老人认真了，掰起手指如数家珍，“清水善造、泽松和子、神和住纯、松岗修造……”
“都是相当伟大的选手呢。”
“那是当然。”老人笑呵呵的，眼里有追思与叹息。等一个本国选手的大满贯决赛，得等多少年啊。
无论大学、高校、中学、小学，网球社团成员或借用学校投影，或齐聚某家高清电视前，一会儿兴奋地讨论，又不住焦急等待。
神奈川县立海大学播放厅，几百人落座热闹无比。
“紧张吗？”
镜头前拘谨的男生点点头，“紧张！”
“觉得幸村桑能获胜吗？”
男生重重点了点头：“能！！”
日本网球协会某部长-秋原：幸村已经取得了历史性的成就，他是亚洲第一位打进世界排名前3的男子选手，亚洲第一位获得大师赛冠军的男子选手。他现在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日本网球史上的一页！
幸村扛着包在球馆后场穿行。
“嗨。”
“晚好。”
莱昂纳德跟他前后脚到场，含蓄地打了声招呼。
幸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空旷的休息室，让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就剩两个人了。那种寂静，就像站在山顶。
蜂拥的人群正拼命往诺亚面前挤，疯狂的提问期待一字半句的回答。诺亚没有理会，径直在引导下走进场馆。
“我来晚了。”
幸村停下热身动作，上前亲近地搂了搂诺亚的肩，“不晚。”
拉伸中的莱昂纳德回头，看到诺亚时神情微妙，中止了热身，他的体能师没能拦住。
“好久不见，诺亚。”莱昂纳德颇为感慨的语气。
诺亚微微转头，似乎在辨别声音。
“我是扬。”
“嗯，扬。好久不见。”诺亚温和道，“你比我们那时更强了。”
莱昂纳德不禁挂起笑脸，不过很快克制住，“谢谢……你也做得不错。”
扬·莱昂纳德：诺亚的出现让我心里有点起伏，很突然。他…坦白地讲，我们之间的比赛对我而言，不是多么美妙的回忆。但这不妨碍他是最好的网球运动员之一。而现在他是幸村的教练，我好像是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这一点。
教练-小高尔吉亚：在退役前，我和扬的头对头是5-0。所以我的出现可能对他造成了一点压力。
17:45
比赛快开始了。在球场负责人的提示下，幸村和莱昂纳德先后等在出场的过道里。两人同样安静，空气里无声的硝烟弥漫。
幸村：和半决赛截然不同，布朗会活动、跳跃，展现他对这种场合的熟稔。扬镇定自若，我更喜欢这样的氛围。
“让我们欢迎大师赛冠军得主，世界排名NO.3，来自日本的幸村精市！”
山呼海啸。声浪几乎要震破耳膜。
来自两万人的呼喊。幸村高举左手回应。
记者约翰逊：如果是我，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场景，恐怕要双腿发软。（笑）
解说：大家都很热情。幸村的状态绝佳，他在半决赛淘汰了布朗。
卫冕冠军莱昂纳德的出场，使现场的气氛更加热烈。
“扬！扬！NO.1！”
幸村打开两小时前取到的球拍，试了试拍面，随手竖靠在椅前。
OS：决赛的意义，与之前六场有质的区别。许多屏幕前的观众，他们可能终其一生只会观看大满贯的决赛，从赛报看到谁战胜谁，赢得四大满贯冠军。所以在这样的场合露面，展现实力，已然意味着诸多机遇。一个国家，和一个人名，被更多人所知晓。
比赛由幸村的第一个发球拉开序幕。
one-two punch，幸村三回合拿下第一分。
莱昂纳德的球风是沉稳的，尤其在经过五六年顶级赛场的历练后。但是他今天，似乎有点不在状态。
扬·莱昂纳德：我被一些回忆分散了心情。也许是这样…比赛开始后，我还未在状态。
教练-小高尔吉亚：扬的球速很快、节奏也快，和他多回合的相持需要扎实的底线功力。
莱昂纳德教练-维希尔：这绝对是一场强强对决，会叫人眼花缭乱。幸村的节奏太快，一开始的扬一度没法跟上。
侧身正手，费德勒式经典反斜线。幸村轻松赢得发球局。
[6-4]
OS：幸村的表现超出不少人的料想，他们第一次在大满贯决赛认识如此具有攻击性的亚洲人。不是凭借脚步和跑动，而是漂亮的抽球与截击。
记者赫尔斯：他就像一名舞者，轻盈而富有技巧。每一次惊险的反击都让人直呼刺激。
（现场观众：持续的高呼。）
解说：比赛进入下一个阶段。幸村领先一盘，扬会如何应对呢？我们很期待。
扬连续的回头球，幸村一一挽救，但被动局面暂时不能转变，扬第四次回头球精准地压线。
“漂亮！”（观众的呼喊）
扬握拳，眼神仍是高傲的。
[5-3]扬破发。
幸村：扬是很棒的对手，一位底线大师。四年前，我第一次打进大满贯正赛，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
（笑）我很干脆地输掉了比赛。
扬：四年前吗？（回忆中）是的，我遇到过幸村。我当时觉得，oh，一个资格赛选手，第一轮稳了。（笑）
他当时展现的实力并不出众，变线不错，应该是体能和力量限制了他的能力。事实上，那时的我大概怎么都想不到会有今天这一幕。但人都是会进步的，我也是。
幸村：资格赛的经历就像久远的往事，虽然才过去两三年时间。我的职业生涯起步有几次坎坷，不像布朗和诺亚那么耀眼，但已经比绝大多数球员幸运。
我曾为此着急和沮丧，但是我很快明白，他们的才能、经历是无法复刻的，我的也一样。
随着一阵惊呼，幸村在第九局实现回破。
跟随镜头，包厢里的天海松了口气，用力鼓掌。他身边的诺亚闭着眼，笑了笑。
反手位的放短，莱昂纳德追球不及。而紧接着，幸村进攻区的短击，莱昂纳德预判为放短，被打出精彩穿越。
解说：噢！真是天才般的一球。太精准了，在界内落地，出线，很少有人能把短击用得这么好。
OS：三巨头式打法是现在的主流，尤其是创造了历史记录的德约科维奇。球员们发现，要快，要冲，要更多的旋转。短击的落点太浅了，它像天生的缺陷。但在幸村手里成为最锋利的武器，反手的利刃，为我们带来独特的inside-out天才之击。
莱昂纳德教练-维希尔：现在很艰难，我们不能再用压制反手的方式来应对一位单反选手。他的短击技术已经可以称为“大师级”，稳定到令人惊叹的地步。
立海大学播放厅内突然传出爆炸般的欢呼，喧闹声如浪花涌出厚重的门窗。
直播解说的声音被淹没了——
“[7-6(4)]，幸村连胜两盘！他现在的优势巨大！扬，我们的卫冕冠军，对此毫无办法吗？”
莱昂纳德的脸埋在毛巾里，揉搓了几下。重新显露在灯光中时，少了几分不确定。
日本网球协会会长——原田：这对老夫的心脏是一个考验，我不敢想，可是都到这个地步了，纵使不敢想也会忍不住去想。人生最大的痛苦之一莫过于在将要得到的时候失去。
OS：也许所有支持幸村的人，内心的渴望正在冲击他们的枷锁。相信幸村也一样，所以他犯了一个错误，大满贯决赛新人会犯的错。
一板接一板，两个二十多岁年富力强的小伙子，抽击的速度和节奏令不少圈内人胆战心惊。
这次较量由莱昂纳德拿下。
莱昂纳德：我从十二岁起才专注于网球，也许我还算有天赋，18岁，我的职业排名上升到了一百左右。对我来说这是很艰辛的过程，我总是很急躁，要输了就开始乱打一通，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但是我从录像里看到这样的自己，我在心里说：扬，你不能这样。
教练-诺亚：扬现在是成熟的王者，他在赛场的表情比较平淡，表现也不适合大家看热闹，但他的内心是强大的，表现在他稳定的技术里。他知道如何把对手当做猎物，步步紧逼。一旦你展现出软弱，他会夺得胜利。
（观众巨大的欢呼声）
幸村反拍下网，他左手扣住拍喉，似乎撇了下嘴角。
[4-1]自幸村首局保发后，莱昂纳德连赢四局。
解说：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第三盘的扬是真正的他。
幸村：很难解释那时候的情况…像是忽然失去了某些力量的来源，从我一瞬间的想法开始——我要赢了。
我变得有些保守，想守住来之不易的优势，而莱昂纳德，他打得很坚定。我似乎感受到更强烈的侵略性。
天海：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幸村一直是信奉“未结束前，一切皆有可能”的人。但我能理解，因为这是大满贯…这是网球生涯中最梦幻的一刻。
OS：网球场上存在某种气场，谁掌握了它，意味着他的顺境。现在，气场开始向扬的一方转变。
幸村的正手斜线出界，是电子司线的判决，大屏幕上进行了回放，一片喧哗和骚动中，第三盘戏剧性落幕。
[6-2]莱昂纳德追回一盘。
面馆里的气氛有些沉重。有的严肃，有的着急，有的已经开始双手合掌，闭眼祈祷。
直播的弹幕有些断续，泼冷水的人在这时冒出头。
“我就说吧，半场开香槟不可取。”
“接下来悬了，幸村还是太年轻，头一次决赛体验一下就不错了。”
“真是遗憾。澳网的王要开始他的逆转了。”
镜头给到往休息区走的幸村。他擦了把脸，擦手的时候，一边抬头往观众席看，然后忽然笑了笑。
解说：喔…幸村看起来没有受到影响，他笑得很轻松。真是不可多得的心态。
幸村：我当时在往包厢看，蓝心情还可以，我本来有点紧张他会生气，然后我放松了些。
诺亚赛前说如果过来了，对我的要求会很严格（笑），然后他那个表情好像在说：“果然会这样。”
所以我有点学生做错事被老师们抓到的心情。掩饰错误，然后保证不会再犯了，当时的笑类似这样的意思。
教练-诺亚：我不知道幸村对我们笑了下，是蓝说的。他松了口气。我也是。
噢噢…呜呜呜……噢噢…呜呜呜……
OS：现场观众组起了声浪，期许着扬的大逆转。这个时刻对幸村来说，或许令人沮丧，亦或是，逆反的干劲。
莱昂纳德：在第四盘，我真正感到恐惧，因为我突然发现，幸村似乎对我的致胜武器了如指掌，他像呼吸似的化解我给予他的难题。我有很多疑问，对自己，对幸村。
回球被幸村在上升期反击，以更快的速度，杀向莱昂纳德死角。
（观众欢呼）
解说：我以为第一、二盘是幸村的全部，可是完全错误。他在证明之前的表现都非他的“本色”。
陪练-天海：以快打快，幸村完全发挥出来了，形势对他有利，本来就该更心无旁骛。
咚、咚…
这是网球的声音，也是心跳的声音。
解说：接发直得！多天才的一球，兼具心理压迫性与借力的技巧。
[4-2]
正手，跑动中的反击致胜，outside-in。
解说：天…他是怎么做到的？不是纳式上旋曲线，这是一发子弹。
OS：扬在竭尽全力，幸村重新掌握了这个区域。所有人都被他的“表演”吸引，而扬在与，也许是当下职业网坛中最华丽的“技术秀”对抗。
幸村：如果说，一定要有什么契机来解释我的发挥的话，应该是想起了诺亚赛前的话——你要相信，你在此一舞，然后一切开始。我被激励了，我在征服这场比赛，征服扬，我施展我的才能，在至高的舞台上。我相信自己，我会赢。
所以一切都不重要了，逆转的可能，失去的可能，我眼里没有这些可能性。
拉面店的老板、上班的职工、退休的老头、社团的学生，哪怕在[5-2]的几乎不会发生奇迹的最后关头，依然屏住呼吸。
会实现吗？这是真的吗？
在略微的迟疑后，一只手，以不可阻挡的力量抓住了挑战杯。
整个神奈川宛如海浪袭来，球迷们冲出门，跑上水泥路宣泄内心的激动。楼上的阿姨打开窗，看了看宛如发疯的青年们，嘟囔着摇了摇头。
远在墨尔本的赛场，幸村显得从容，仿佛这不是他首个大满贯。他解下发带与莱昂纳德在网前握手。
他高举双手迎接属于胜利者的赞礼。
他捧起奖杯，为得到的荣耀献上一吻。
OS：此时此刻，人们相信，幸村是被网球之神眷顾的孩子。无论是体能还是技战术，乃至于精神意志，甚至商业活动中的交际表达，他没有缺点。他的才能绽放出耀眼的光华。
而这，也确实是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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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难了。高估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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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 1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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