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雨洲跟着人往外走，正好跟匆忙赶回来的池昂迎头撞上。
池昂拦住他们的去路，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戚家找我有点事，”戚雨洲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店长应该不介意让我翘个班吧？”
说话间，池昂感觉自己的终端震动两下。
他心领神会，欣然点头：“当然不介意。”
说完就往旁边迈了一步，给他们俩让开了路。
伪装成客人的戚家远亲还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没留意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顺势就往前走了过去。
险些一脚踩上了浮空轨。
还好有戚雨洲在后面及时拉了一把，才不至于酿成惨剧。
“对面有家复古调的书店，或者你想另外找个地方说话也行。”
惊魂未定的人哪里还有那么多脑子去做选择，直接就选了书店。
正好遂了戚雨洲的心意。
的确是走出了咖啡馆这个保护圈，可是他怎么不仔细想想，能有本事在首都星开书店，甚至跟王后产业做对门邻居的，还能有些什么人？
池昂靠在店门口，目送着两人走进书店仿古的大门，没忍住勾唇笑了起来。
准备进店的熟客好奇发问：“池老板这是最近有什么喜事吗？怎么站在门口接客还这么高兴。”
“喜事没遇到，倒是刚才看见个傻子。”池昂笑着回他，转头又尽职地做起揽客的活计：“这是又想来我们店里换什么胃口啊？至少今天别的不敢保证，您家孩子最喜欢的小蛋糕是管够的！”
对街的书店里，戚雨洲轻松地就引导着自己曾经的亲人，绕过层层旋转的悬浮梯，来到了最隐蔽的角落。
“言叔找我是有什么是吗？”
被问到的戚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戚雨洲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杯温水，打断他说话：“言叔喝水吗？不喝就拿着暖暖手。”
看着戚雨洲长大的男人没忍住，瞬间就红了眼眶。
“小洲啊，你也知道你婶子是什么情况，我这也是没办法，才接了家主派出来的任务……你可千万别怪叔叔我没良心啊！”
戚雨洲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权当是安慰了。
至于自己的想法，他是不想说的。
戚言虽然明面上说是戚家的远亲，经常被以为是八竿子打不着来攀附的穷亲戚，实际上却是戚家主一个出生不光彩的、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他在边远星球上磕磕绊绊长到成年，才被戚家接回了首都星。
没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得到被承认的身份，即便回了戚家也只能当一个无用的边缘人物。
但戚雨洲和他的关系一直不错。
至少在戚雨洲被忽视的童年时光里，是戚言和他的妻子填补了父母这个身份的空白。
更何况，在戚雨洲被发现身份出了差错的时候，也只有他们俩想过让他留下。
虽然戚雨洲本人对整个戚家没有什么留念，但也就只有这两人算是例外了。
戚言妻子的身份和他差不多，两人的婚姻也是一场意外，好在最后的结果还不错。
只是谁也没想到，从小到大没出过什么大毛病的人，竟然患有严重的基因病。
听戚言提起自己的妻子，本来就没打算狠心的人更加关切了：“婶婶的身体又严重了吗？”
本来就有些抹不开脸的戚言更加羞愧了。
“倒是没有严重，只是……”中年模样的男人握紧手中唯一的热源，强忍住心里那点不值钱的情绪：“戚家主让我找你麻烦，成功了就出面让你婶婶去接受更好的治疗，不成功的话就、就只能……”
戚雨洲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不由得也沉默了。
好歹也是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父亲”的人，戚雨洲还能不明白那人的真实想法吗？
严重到这种地步的基因病，哪里还有什么更好的治疗，不过是在吊着一条命的同时，让人承受的痛苦能稍微轻一些而已。
但这样的做法，只会带来更高昂的花费，而起不了更多有价值的作用。
早在他离开戚家之前，就已经有人在要求把戚言夫妻赶走，免得他们继续成为家族的“蛀虫”了。
一旦离开了戚家，即便是最基本的维持生命的开销，对戚言来讲也是一串天文数字。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离开戚家的支持，等待戚言妻子的，只能是安静的死亡。
“你婶婶知道之后，已经骂过我了。”戚言回想起妻子强撑着对自己的叮嘱，终究还是没忍住热泪盈眶：“虽然叔叔我没什么出息，但说什么也不会害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你放心，我已经给联邦法庭上访过讯息，告诉他们戚家的控诉是不实消息了。”
说到这里，满脸泪痕的中年男人破涕为笑：“看见你现在过得还不错，我和你婶婶也就能放心了，以后就安心过好普通人的日子吧。”
戚雨洲始终保持着沉默，除了最开始递水之外，直到踏进咖啡店的大门，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池昂捧着一盘蛋糕过来关心他：“怎么样？戚家这次又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戚雨洲为难地看着被硬塞到嘴边来的蛋糕，眼里满满的都是不解与迷茫。
“言叔对我确实很好，但我总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好。”
就像他曾将两人当作父母去爱戴，戚言夫妻也把他当作亲儿子一样爱护着。
但无论曾经的关系再如何亲密，现在的他们早就该是两条路上的陌生人了。
更何况，戚雨洲并不认为自己的平静生活，在戚言心里会比他妻子的身体更重要。
这杆天平该往什么地方倾斜，他总认为自己是能想明白的。
可当他知道戚言在咖啡店徘徊那么久，只是为了最后关心自己一次的时候，戚雨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能被人给看透的，就不是人心了。”池昂笑着说。
戚雨洲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我也不明白，不如下次你亲自去找王后问问？”他毫不在意地展现着自己的无知：“王后说什么我就听什么，谁让他是我最顶头的上司呢？”
“可是在戚家，家主也是掌握每个人生杀大权的顶端啊……”
池昂虽然不忍心，却还是不得不帮他戳破那层窗户纸，替他拿出那个早就心知肚明的答案。
“如果你的这位叔叔，早就做好了彻底脱离戚家的准备呢？”
戚家虽然不是最一流的家族，也没有最深厚的底蕴，却有着最严格的规制。
这个依靠着血缘关系建立并维系的庞大家族，能在首都星占有一席之地，全靠那严格到极致的家规。
进入戚家的门槛很低，想脱离也十分容易。
只要像戚雨洲这样，没有半分属于戚家的血脉就好。
可是血脉与基因，是伴随一个人终身的东西，哪里是说换就能换的？
那么剩下的唯一一条道路，也就只有一个“死”字了。
戚雨洲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入睡。
乱成一团麻的思绪，和无法抽离的自责，搅扰得他根本没法睡上一场好觉。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戚雨洲就感觉脸颊贴上了一个湿润的柔软。
他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伸手一捞，就将作怪的小家伙搂进了怀里。
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哪个不听话的小朋友在乱亲呀！”戚雨洲睁开眼，扯出鬼脸吓唬怀里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姑娘：“像井井这样可爱的小朋友，爸爸我一口两个都不嫌多哦！”
井井被吓唬了倒也不哭，只歪着脑袋，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就在戚雨洲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把孩子给吓坏的时候，她却突然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灿烂且无齿的笑。
“等等！”戚雨洲眼尖地瞥见了一抹白，并手快地扒住了小姑娘没来得及闭上的嘴。
确认过后，他赶忙松开了手，兴奋对着快要哭出来的小孩连亲几大口。
“我们井井终于长牙啦！”
明明是一对双胞胎，偏偏木木长牙都一两个月了，可井井这边还是不见有动静。
要不是听梅阿姨说起，知道了钟燚小时候萌牙也晚，戚雨洲真想冒险联系两个孩子的父母，让他们把孩子带去检查情况。
现在看见井井终于有了长出小牙的迹象，他怎么能不感到高兴？
还好，差一点他这个野爹就要跟孩子的亲爹进行友好交流了。
真的是好险哦。
九个多月的小孩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兴奋，被吓得不轻，好不容易能扁起嘴来哭一场。
弄巧成拙的戚雨洲急忙哄她，却怎么也哄不好。
直到被忽视的木木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腿。
戚雨洲低头看他，视线首先捕捉到的，就是一个丑陋且抽象的新玩偶。
这个新玩偶的外观也是十分稀罕的，比之前的触手玩偶有过之而无不及。
属于是正常人看一眼，就得连着做一周噩梦的程度。
戚雨洲下意识闭眼，手上却十分快速地把玩偶捞过来，塞进了哭闹不止的井井手里。
几乎是在完成交接的那一瞬间，哭声就变小了许多。
戚雨洲的眼闭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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