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雨洲没那么狠的心，钟家夫妻二人也没有。
他最终还是坐上了钟家派来的车辆。
戚家在主星上怎么说，也算是个大家族，闹出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半点消息都透不出去？
几乎是戚雨洲前脚刚离开戚家大门，后脚关于“戚家养了二十五年的少爷是个被调包的劣等血脉”，并且被要求净身出户的消息，就迅速传遍了主星的上流社会。
就算知情的钟桉刻意帮他隐瞒，作为将军夫人的梅宿也从巴结自己的人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才有了请戚雨洲来家里做客的想法。
戚雨洲一下车，就被热情的梅宿带进了屋里：“有段时间没见过，小洲好像又帅气不少呢！”
“梅阿姨。”
戚雨洲有些害羞，想把自己的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却无果：“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梅宿一边招呼着家里的机器人上菜，一边抽空回答他：“还好还好，最近还准备和别家的几个夫人约着，准备过段时间去兼玟星旅游呢！”
兼玟星是联邦星系内的一处著名旅游景点，是一颗据说与古地球神似的美丽星球。
也是很多联邦居民跨星旅游的首选。
戚雨洲不疑有他：“那就提前祝阿姨玩得开心了！”
来到餐厅，钟桉已经在位置上恭候他俩多时了。
“小洲来了，一路上肯定饿了吧？快坐下吃吧。”钟桉热情地招呼他。
戚雨洲礼貌回笑，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
只是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对面那个空置许久的座位，还是会忍不住鼻头一酸。
他赶忙低头吃东西，企图掩饰自己微红的眼眶。
但他也不好好想想自己身边坐着的都有谁？
一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老将军，一位优秀的联邦名媛出身的将军夫人。
两人都是眼尖心细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别扭？
梅宿心疼极了，掩在桌下的脚狠狠踹了一下身边人。
作为多年的老夫妻了，不好当着孩子的面直接语言交流，还不会看眼神吗？
梅宿：早跟你说了，该把小燚的椅子撤了吧！小洲好不容易才来一次，你还非要惹人家伤心一场！
钟桉有些委屈：撤了不就该换你伤心了吗？
准确接收到信号的梅宿一噎，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只一个劲给戚雨洲夹菜。
“多吃点！千万别跟阿姨客气，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让人看着都心疼。”
戚雨洲回想着自己因为疏于锻炼而险些消失的腹肌，默默闭嘴。
永远别试图和长辈讲道理。
这顿饭让戚雨洲至少吃了有十二分饱，差点为了消食而去跟机器人抢活。
花园里。
梅宿拉着戚雨洲的手叹气：“小洲啊，你的事情阿姨都知道了。”
戚雨洲微愣：“阿姨……”
“你叔叔倒是想瞒着，但这又不是什么小事情，你觉得他能瞒住？”
旁边弯腰浇花的钟桉不自然地咳嗽起来。
在妻子的目光扫过来时，他直起身子帮腔：“对对对，你这孩子也实在不懂事，你就是想让叔叔帮你瞒着，好歹也把事情说全啊。”
害得他只知道戚雨洲被赶出了戚家，却不知道他还被要求净身出户，身上连一星币都没有。
“正好你现在也和戚家没关系了，剩下那点东西你就全收下吧，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戚雨洲当然知道梅宿说的“东西”是什么。
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更不可能收下。
又一次被拒绝，夫妻两人都没有生气，只是更加心疼眼前这个苦命的孩子。
行动派的钟桉更是直接拿起终端就要转账。
然而他并没有成功。
早有预料的戚雨洲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关闭了终端接收转账的功能。
“叔叔，阿姨，你们的心意我已经领了，”戚雨洲笑起来：“如果非要给我点什么，不如给我传授点养小孩的经验？”
夫妻二人默契没有多问，开开心心地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分享给了他。
其间总会不经意提到钟燚，带来一瞬间的寂静。
失去恋人的戚雨洲走不出来，失去独子的夫妻二人又何曾走出来过？
整个下午，钟家的花园里都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戚雨洲也后悔提这件事。
要学习育儿经验，做什么不去星网学习？非要来这里惹两个长辈伤心。
但他话已经说出了口，事情也已经发生，再也收不回来了。
在商海里能凭借一张巧嘴把对手堵得哑口无言的戚雨洲，在面对这两位长辈时，总是嘴笨得要命。
最终，被送回家的戚雨洲，不仅肚子里填满了来自长辈的关爱，两只手也被塞满了各种关心。
戚雨洲倒是想拒绝，那也得有他拒绝的余地才行。
“果然。”拆开了带回来的各种礼物的戚雨洲无奈扶额。
摊在他面前的，是一堆来自各大星球的特产，其中还夹杂了几枚大额星币。
特产当然是别人送给钟将军，又被心疼孩子遭罪的夫妻二人转送给戚雨洲的。
至于那些星币，则很显然是有人刻意塞进去的。
当然不可能是送礼的人了。
贿赂一个明显正直无私的将军，傻子才会想做这样的事。
这一次，戚雨洲没有再说不肯收了。
他只是打开终端，给置顶的两个账号发去一句简单的“谢谢”。
退出来后，指尖在那个熟悉的对话框上徘徊许久，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戚雨洲发出去的消息，三年来没得到过任何回应。
这是属于钟燚的账号。
戚雨洲拍下自己面前的所有，给对面发了过去。
又打开录像功能，将镜头对准自己。
“钟燚，今天是我被戚家赶出来的第二天，叔叔阿姨担心我没钱吃饭，送了我好多东西呢！”
“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不用担心我。”
“昨天晚上我又梦见那两个孩子了。”
“木木井井还是一如既往地乖巧听话，都已经会叫爸爸了，看得我都想找人生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说着说着，戚雨洲的声音渐渐带上哭腔：“我快要等不下去了，最多再给你两年时间。”
“两年后你再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狠话倒是放得利落，但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戚雨洲将视频发过去，躺在地毯上用手臂遮住双眼。
他想，今晚上也别想继续睡个好觉了。
被赶出戚家的第二天，戚雨洲依旧没有选择上床睡觉。
为了再一次梦见两个孩子。
这是他半年多来摸索出的经验。
只要自己睡得不安稳，就一定能见到这两个能治愈疲劳的小天使。
实践证明，戚雨洲不仅见到了，还得到了礼物。
“这是木木新得到的玩具吗？”戚雨洲摇着被木木扔到自己身上的毛绒玩具。
玩具的形状有些奇怪，但看上去又莫名眼熟。
长条却圆润的身子，周围伸出十多条软乎乎的触手，皮肤上还遍布着诡异的类似眼睛的花纹。
怎么说呢……
在戚雨洲看来，这东西与其说是给小孩子的玩具，倒不如说是熊孩子才会喜欢的整蛊玩具。
他皱紧了眉头：“这是谁给你们的？真是不像话。”
这东西是可以随便给九个月大的孩子玩的吗？
也不怕把孩子吓坏了。
戚雨洲抓着玩偶的手指忍不住用力，又被突然响起的摇篮曲给吓了一跳。
戚雨洲：“……”
从这柔软的手感和轻柔的摇篮曲来看，到确实挺适合哄孩子的。
尤其是哄孩子睡觉。
就是得趁孩子睡着后及时拿走，免得醒来的时候被吓哭。
也不知道该说这个家长是细心还是心大呢。
戚雨洲的表情一言难尽，并无情地将玩偶藏到了身后，又向一旁的井井伸出手：“井井的玩偶可以给爸爸吗？”
“噗呀！”井井叼着玩偶的一根触手摇头。
这个结果，完全在戚雨洲的意料之中。
算了算了，孩子喜欢就好。
就当是训练他们的胆量了。
就是不知道这两孩子的家长究竟是什么心态。
至少从这个玩偶的审美来看，和他那没福气的死鬼前男友，应该还挺有共同语言的。
两边要是有机会能碰上面，那不得来一出相见恨晚？
戚雨洲想着，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真是的，我又在瞎想些什么东西呢……”
沉浸在自己纷杂的思绪里，使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失去了属于自己的玩偶的木木，已经盯上了井井手里的那个。
并且扭动着自己并不怎么灵活的小胖身子，开始行动起来。
“帕帕！哒！噗噗呀！唔呀咿！”
井井奶凶奶凶的声音终于传到了戚雨洲的耳朵里，成功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但是已经晚了。
戚雨洲焦急地上前将两个孩子分开，把已经负伤的井井抱在怀里安抚。
一感受到父亲温暖的怀抱，受了同胞兄弟欺负的井井立马委屈地哭了出来。
偏偏她天生体弱，就连哭声都细细小小的。
听得戚雨洲更心疼了。
再看一眼已经成功独享两个玩偶的罪魁祸首，戚雨洲更是被气得不轻。
于是他轻声与井井商量：“爸爸先给咱们的宝贝井井上药，然后再一起教训坏蛋木木好不好？”
井井的眼角依旧挂着泪珠，却握着拳没再继续哭了。
闻言也只是把自己往戚雨洲的怀抱里埋得更深，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吧。
虽然戚雨洲一直不认为两个孩子的父母足够称职，但至少他们的准备足够周全。
就连一些并不常用的药品，也能在医药箱里找到。
至于常用的，那更是多到可以另外装一箱了。
戚雨洲一边尽量放轻动作给井井处理脸上细小的刮伤，一边忍不住看着被自己打开的医药箱叹气。
“井井啊，你爸爸我可能没办法把这个医药箱给装回去啦，要不这个锅咱们就留给木木吧，反正一切都因他而起。”
根本没意识到错误，甚至还在愉快地独享两个玩偶的快乐木木听见自己的名字，茫然地抬头四望。
“……嘎？”
最后，已经找好背锅选手的戚雨洲当然没有收拾医药箱。
不过在教训孩子之前，还有一些准备工作需要做。
戚雨洲翻找出工具，无视木木的挣扎，将他按在自己的腿上。
然后开始……修剪指甲。
孩子虽然小，但指甲倒是尖得很啊。
要不然也不至于给井井的脸刮伤。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给他们剪指甲的时间了。
也亏得两孩子的父母心够大，这么久了，就没觉得自己家孩子的指甲没怎么长过吗？
抓着两双小手剪过指甲后，戚雨洲又摸了摸两个孩子软乎乎的小肚子。
唔……
戚雨洲眯着眼睛笑起来：“今天是妈妈回来了吗？”
根据戚雨洲这几个月的观察，孩子们总会有那么一两天被照顾得格外周到。
但大部分时间嘛……照顾他们兄妹俩的那位家长，都显得格外粗心大意呢。
再加上两个孩子张嘴会说的第一个词是“爸爸”，戚雨洲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与他们日常相处更多一些的那位家长是他们的父亲。
父亲毕竟是男人，照顾孩子当然不会像母亲那般细致。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戚雨洲的主观臆断。
毕竟他是一个只能在梦里照顾两个孩子的“野爹”呢。
因此他也不会知道，“妈妈”这个词，对两个孩子来说究竟有多么陌生。
被抱在怀里的井井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扁着嘴哭了起来。
作为同胞兄弟的木木愣了一会儿后，也跟着扯开嗓子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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