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真相?”
时风脚步彻底停了下来,风声忽然从远处呼啸而来,带着彻骨的凉意。
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正在焦急地提醒时风。
那是时风的直觉。
时风抿唇,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底悄悄蔓延而开,警示他不要再听下去了。
有些真相注定不能被揭露,狡诈的怪物深知这一点,它引诱着时风,让时风主动靠近悬崖,明知有危险,却依旧一脚踏入万丈深渊之中,自此万劫不复。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找上你?】
怪物没有正面回答时风,反而抛给了时风一个问题。
但它显然不打算让时风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时风也回答不出来,它一步步引导时风靠近危险的悬崖,见时风陷入沉默,怪物不急不缓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时家那对夫妇一点也不疼爱你,他们从小供你吃住,却从来不打算亲近你,也不打算培养你,他们对你只有无尽的冷漠,无论你怎么努力,却始终换不来他们的爱,就好像——他们从一开始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你活下去,所以他们会给你提供生存所需要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并不包括爱。】
【可他们对时千凡却和对你完全不同,他们爱时千凡,在时千凡面前,他们是合格的父母。】
“你到底想说什么?”
时风的面色已经冷到不能再冷,他的拳头慢慢攥起,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平静的质问:“你想说的真相就只是这些吗?”
【耐心点,我正要告诉你答案。】
怪物的语气微微上扬,尽管时风故作平静,但它早已一眼洞穿了时风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真实。
想到时风接下来即将面临的崩溃,怪物兴致盎然,它微微加快了语速,它迫不及待想要欣赏时风可怜的模样:
【人类的情绪其实很简单,他们爱时千凡,因为时千凡是他们的孩子,而他们不爱你,自然是因为你不是他们的孩子。】
“你说的事情现在谁都知道了。”时风有些烦躁。
【不,我想说的是——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你不是他们的孩子。】
时风撑在栏杆上的手猛然攥紧,他眼帘剧烈地颤抖了好几下,半晌,时风忽然轻嗤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既然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孩子,那他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我换回去?”
【我说的是不是胡话你应该知道。】
【你很聪明,我想,从我刚刚一开口,你就猜到了答案,只是你不想承认。】
乌云和雾气不知从何处缓缓飘来,于是整个世界慢慢变得不太真切,就如水月镜花般,叫人逐渐开始模糊现实和虚幻的界限。
【至于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你换回去?这一点我前面应该已经说了,因为——他们需要你,需要你活着,需要你代替时千凡。】
“…………”
时风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抬眼望向天上的月亮,月亮本该是莹白清润、一尘不染的,可现在时风眼中倒映出来的月亮却慢慢变成了一轮红月。
那是一种粘稠、刺眼的红,仿佛染上了血色一般。
半晌,时风哑声道:“因为你?”
【你很聪明。】
怪物丝毫不吝啬对时风的称赞。
【的确是因为我。】
怪物并不觉得这是对它的贬低,反而得意洋洋。
【你知道,时家有一个诅咒吗?时家的先祖曾杀死了某个有名的刀匠,并夺走了刀匠生前锻造出来的最后一把刀。】
【那可真是一把格外漂亮的刀,就连凶狠的强盗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间,也忍不住为之沦陷,他们用这把刀夺走了刀匠的生命,当刀尖染上鲜血的那一刻,强盗们感受到了颤栗和欢愉——他们爱上了这种感觉。】
【自此,诅咒开始了,每隔50年,强盗们后代总有人会被枉死的亡灵缠上,这也许是刀匠的复仇,谁知道呢?】
怪物发出夸张的笑声。
【反正每个被亡灵缠上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疯子,他们像他们的先祖一样,高举起了屠刀,挥向每一个无辜之人,直到被逮捕,直到被送上死刑台,直到死亡——这是无法避免的命运。】
“这听上去很像吓唬小孩的故事。”时风评价。
【可现在,我找上你了不是吗?】
“你一开始的目标是时千凡。”
【是的。但谁叫他们欺骗了我,现在,那个倒霉蛋变成了你。】
怪物幸灾乐祸。
“……也许你应该去配一副眼镜。”时风讽刺它。
【可怜的小倒霉蛋,你可是他们特意选出来的存在。】
怪物懒洋洋的,表示自己还没眼瞎到那个程度。
【我现在已经在你的身体里了,除非你死掉,否则我无法出去。】
“被他们欺骗,你就不生气?”
【不,这很好玩不是吗?过了这么多年,人类依旧那么有趣,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伤害甚至牺牲别人的孩子,为了金银珠宝可以举起屠刀杀掉无辜的人,为了自己**,他们也可以踩着尸体一步步往上走。】
怪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
【来吧,和我签订契约吧,难道你就不想报复回去吗?】
怪物轻声诱惑着时风。
周围的雾气似乎越来越浓了。
渐渐的,时风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他的左边、右边、身后,皆是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正前方,有一抹红色的亮光。
那是一柄黑色的长刀,就如怪物所说,它的确很漂亮,它的身旁闪烁着浅浅的银辉,叫人一看见它,就忍不住想靠近它,将它据为己有,红月的光芒从头顶洒下,包裹住长刀,让它显得愈发不详。
黑暗中,有一道声音不断驱使着时风靠近长刀。
时风像是被迷惑了一般,下意识往前走,可这时,他心里却有另一道声音不断向他发出警告,那道声音告诉他,不要靠近、不要触碰、更不要拿起那把刀!它是不详的。
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时风头痛欲裂,他痛苦地抱住脑袋,分外迷茫,不知道究竟该听从哪一道声音,这时,一根黑色、像野兽一样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指出现在时风身旁。
【他们利用了你。】
新出现的声音高高在上地怜悯着时风。
【你的命运被他人肆意操纵,没有人愿意询问你的意见,因为在他们眼中,你只是一个卑贱的、随时可以被推出去牺牲的提线木偶。】
“去怨恨吧,憎恨他们,报复他们,杀光他们。”
无数道小小的嬉笑声重叠在一起。
时风眼中覆盖的暗色越来越浓,他胸膛不断起伏着,头痛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炸开。
一个画面在时风眼前亮起——
是游轮上的场景。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时家夫妇和时千凡被众人围起,不少人都表达了对时千凡遭遇的同情,他们庆祝“真相大白”,庆祝时千凡的命运被拨回到正轨。
无人在意时风,就算有,也只是痛骂时风鸠占鹊巢。
【明明最应该被同情的人是你。】
【如果没有他们,你将会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也许物质上无法享受,但至少,你的亲生父母会非常爱你。】
话音落下,时风眼前出现两组画面。
一组画面来自他的记忆,小小的孩子满心期待地将满分试卷递给漂亮优雅的母亲,他害羞地红着耳朵,希望能从母亲那里得到一句夸奖,一个温暖的拥抱。
可面对小孩的期待,美丽的女人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小孩一眼,而后厌恶地转身离开。
而另一组画面,是怪物给时风制造的幻梦,画面上干瘦并不漂亮的女人俯身轻轻抱了一下时风,时风能感受到女人怀抱的暖度,女人将干燥温暖的手掌放在他脑袋上,然后轻轻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自豪和骄傲。
她夸奖了时风。
时风怔怔地看着女人,他下意识想要留住这个拥抱,可指尖伸手,却从女人身体里穿过,就如水中捞月一般,假象轰然碎裂,无情地告诉时风这不过只是幻像。
一根根无形的丝线连接着时风和女人,然而当锋利的刀尖出现的那一刻,一切全被斩断了。
时风的记忆里仍存留着女人的叹息,那时候女人说:“如果千凡真是我们的孩子就好了。”
时风垂眸。
“啪嗒——”
水声溅起。
却是下城区有人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等回过神时,女人却已泪流满面,女人的丈夫听见声音,连忙匆匆进门安慰并询问病弱的女人发生了什么,然而女人只是茫然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着,而后指尖从胸膛上抚过,眼神里满是无措,“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丢失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并且,我永远没办法将它再找回来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么重要呢?女人也说不上来。
时风眼前的画面不断播放着。
一边是时家夫妇的冷漠,一边则是虚幻的温暖。
时风的指尖仍停留在半空中,半晌,他缓缓收回了手,钻心的痛意刺激着时风的神经,让他的衣衫逐渐被冷汗打湿,时风紧咬着后槽牙,额角青筋暴起,这般坚持了片刻后,时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抬眸看向虚空,声音沙哑地问道:“够了吗?”
怪物没有回应。
它早已洞悉了时风的弱点,玩弄人心本就是它的强项,它一点也不在意在时风伤口上撒盐,直到它的目的达成,它才会停止这一残酷的行为。
【很痛苦对吧?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和我签订契约,一切痛苦都会消失,我会帮你,吞噬掉这一切。】
怪物嬉笑着,欣赏着时风因为痛苦而分外苍白的脸色。
时风不想向这样一个怪物妥协,他努力地想要保持清醒,可渐渐的,也许是眼前的画面触动了他的心弦,又也许是体力已经抵达了极限,时风的身体轻晃了一下,眼看他整个人就要摔倒在地上,关键时刻,时风眼神稍微清明了一点,他咬牙,用膝盖抵住地面,以半跪的姿势稍微保持住了平衡。
但这样一来,时风的膝盖便传来一股钻心的疼,也许时风此时掀开裤腿一看,便能发现一大片青黑。
可时风此时早已无暇再顾及这些了。
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声音要将时风撕裂成两半,理智提醒时风,不要放纵自己,堕入深渊。
而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时风,去憎恨吧。
为什么不能憎恨呢?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时家既然利用时风,那自然需要付出代价,比如——他们的性命。
“来吧……快来吧……加入我们。”
疯子们的灵魂在时风耳边低语,时风的身体又晃了晃,不知过了多久,他眼中最后一点清明也渐渐被暗色吞没,仿佛被魔鬼蛊惑了一样,时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缓缓向前走去,然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到那柄不详的长刀。
【——契约成立。】
怪物慢慢咧起嘴角,长刀化作黑色的雾气,而后猛地炸开,疯狂地涌向时风。
与此同时,身穿风衣的苍白男人缓缓停住了脚步,他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那轮月亮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男人腰间的长刀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了阵阵嗡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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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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