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抱着伞的吴阿婶左等右等不见人影,正见着个早起下地的同乡,一路跌跌撞撞往村里跑,好似吓破了胆。
吴阿婶急拽住人,询问怎么回事。
同乡抖如筛糠言说,一对新人就在自己眼前被一群悍匪掳上了停云寨。顿时吴阿婶面上血色尽褪,摔在了坭坑里嚎啕大哭。
恰巧赶来谢君凝,听了个囫囵。快步上前,将吴阿婶搀扶起来。
问道同乡:“你怎么知道掳人的是停云山悍匪?”
“是、是那群人自己报上来的名号……”
闻言,谢君凝定神先将哭坏的吴阿婶带回了家中,扶坐在草棚内。又安抚道:“不要着急,停云寨我有认识的朋友,去去就回。”
顾见辞追上来两步,按住她手臂:“怎么回事?”
“阿婶儿子儿媳被山寨掳走了,这里劳你帮忙看顾一下。若是半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回来。你不必等我自行前往辉城。”谢君凝草草与他言说两句,快步走向马匹。
顾见辞却挡住她的路,伸手阻拦:“一个安在村野的草班子山寨,理不该让你如此忌惮。”
不知是不是情急生力,谢君凝一下竟没掰开他的手。她迟疑回眸,坦诚说:“齐塘镇内我曾被一群杀手组织盯上,这群人行事毫无侠义之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事必与他们脱不开关系,江湖上的事不该牵连无辜。此事因我而起,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怪道,她不愿带他上路。
顾见辞眼看着谢君凝挣脱开自己的手,顺着蔓蔓村道一骑绝尘。瞥了眼犹在草棚下哀泣的妇人,踩蹬上马,只留了个随从看门,紧追着马蹄印往停云山而去。
*
所谓的停云山寨其实只是个十几人的草台班子,小到别说是朝廷了,就连附近帮派都懒得对其下手收拾。
灭这样一个山寨,对游隼会来说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捏蚂蚁一样简单。
六金杀手风信子头戴毡帽面覆黑纱,蛇一般缠绕在苍翠树枝上,露在外头的一双眼亮光如电,阴狠兴奋的等着猎物踏入天罗地网。
谢君凝步入满地落叶的林海,靴尖碰到了坚硬石子的一瞬间,蜻蜓点水退掠一丈。
眼前陡然绷起了细近透明的银丝,蛛网一般照她收紧。谢君凝反手拍剑,“凉风”若生灵智,青龙腾空,银光出鞘直奔暗中匍匐的操盘手,破风吞海。
而她步行飞叶,内力注入剑鞘。
钝器横生重剑之力,又似劈天之斧,将银丝蛛网绞扯成抖开又结死的毛线团,挑飞泥地。
树枝间风信子横躲侧闪,险被回旋如镖的凉风剑削掉鼻梁,急从后腰摸出一把短刀抵挡。
威胁:“要想人质活命,谢盟主最好配合着些!”
随着风信子言语落地,一旁竖着山寨大旗的瞭望木塔上,一对年轻男女霍然被高高悬吊起。
谢君凝心有顾忌,凉风入鞘,好言道:“要杀我,凭你们跑到天涯海角,谢家堡也会不死不休。不如说出来是谁雇你们来的,我考虑替他把剩下的尾款结了。”
风信子一扬眉,鬼魅一般飘至她背后,“别担心谢盟主,咱们可不要你的小命。只想请你同我们走一遭,去见见那位雇主。这单生意便算是结了。”
谢君凝敏捷偏头。
却没躲过风信子面纱一撩,从口中吐出的一阵黑烟。
顷刻间脑海一沉,等她再次转醒已身在停云寨的厢房内。谢君凝转醒的速度显然比风信子想象中早许多。
“不愧是独步天下的高手,就连我这迷烟的效果都减半了。”
风信子略有讶异,面纱下翘起的唇角还未收敛,飞快将手中红绦同心腰带一系紧,满意的对着谢君凝发出轻啧声。
顾自道:“这不把他迷的团团转。”
谢君凝垂眼见自己身上衣物已被更换,伸指勾起腰间十分繁琐的红绦绳。再瞧一身俨然不知是何地制式的织金朱红喜袍,眉眼一沉。
浓墨重彩衬得她越发霜寒:“谁准你对我动手动脚的?”
风信子后退一步,忙抬起脖子自证:“我女的,你放心。”
又看热闹道:“这事你得见谅,我们诚信生意拿钱办事。人家雇主只是要求给你变个装,又给那么多,我们实在是很难拒绝。”
谢君凝随手扯下支冠上流苏,瞥了眼蛇头镂雕,轻谯:“你的雇主怕不是有什么隐疾,憋出了心理毛病。”
风信子浑不在意,上前拍拍她肩膀:“雇主有没有病的与我们生意无关。请出来上马车吧谢盟主,既然互相看不上眼,早点把你送到地方,咱们也好早点一拍两散。”
谢君凝簪尖直抵她脉搏,逼问:“你的雇主是谁?”
风信子扬眉,只道:“瞧这阵仗,谢盟主竟然猜不到吗?”
谢君凝凉说:“猜不到,我这么美,走哪儿不是癞蛤蟆发洪水。”
风信子:“……”
悻悻磨了磨牙,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一拍桌,“反正跟我们走就对了,你总能见到他。”
*
一辆包裹严实的马车困在队伍中央,被一群深衣蒙面的骑士裹挟着向北而行。
将至黑夜,游隼会众人才落脚在了最近的石榴城。
顾见辞一程紧随其后,并没贸然行动。装作客商与其入住了同一所客栈。
苏樾与邓绍紧赶慢赶终于与他碰面。
一豆灯火下,苏樾瞧着面色冷峻的自家王爷,提议说:“依微臣之见不如静观其变再做策应。这位谢盟主既然武功绝顶,料想也不会久困囹圄。况谢忌老奸巨猾,焉知不是这对父女暗通书信,故意装出一伙杀手组织来蒙骗王爷。”
邓绍被苏樾看一眼,忙捧拳附议:“军师说的对。”
顾见辞潋滟桃花眼掀出冷芒,“谢君凝不容闪失。即便是谢家堡的设计,这圈套本王自愿上钩,左不过周折几分。但若是军机泄露,叫辽人捷足先登毁我大计,那才当真愚不可及。”
这话倒也不错,谢家堡设计最多不过白忙活一场。
但要真让这位谢盟主有个意外,这一趟跑的得不偿失。
念及此,苏樾顿时收敛疑窦,又为难:“可眼下对方人多势众,且武功诡谲。邓将军虽勇冠三军,却双拳难敌四手,恐怕仍不能十拿九稳把人救出来。”
*
客栈另一厢。
茜纱窗下,对影成双。
风信子抱臂瞧着桌上纹丝没动的晚饭,皮笑肉不笑道:“谢盟主瞧着不像不识抬举之人,该不会想用绝食自尽这种老掉牙的办法,逼我们放了你吧。”
谢君凝眼也不抬。“我是信不过你的手脚。这菜里有没有多了不该有的佐料,想必不需我多言,你自己也心知肚明。”
风信子眼神微僵,继而厚着脸皮耸肩:“那又如何,我不信你一路水米不进。”
谢君凝一抬眼看她,“不信你可以试试。”
“既然你的那位雇主,不想要我的命,还喜欢重金跟我玩些过家家酒的小把戏。不知道,等见了面后,我这位女旦角,向他吹吹耳旁风告告黑状,你这笔生意的尾金还要不要得到。”
她言语风平浪静,投过去的眼神却绵里藏针,扎的风信子心头滴血,暗跳脚“坏我财路,如杀我父母”。
“我劝你做人留一线谢盟主,你如今虎落平阳,犯在我手里,多的是求人的时候。”
谢君凝伸手碰了碰筷子,又在风信子侧目眼神中,“啪嗒”将其弹到了地上。
“你!”风信子一口气提不上来,含愤一咬牙:“你别忘了我有两个人质。”
言下之意,杀一个一样能把你掣肘的死死的。
谢君凝辗然一笑,帮她倒了杯茶:“这就生气了,咱们还怎么谈条件。当杀手都不用考心理素质这门功课的吗?”
风信子紧紧攥住手里这杯茶,齿缝里蹦出一个字:“谈——”
“把那对无辜的小夫妻放回家,你手里这杯毒茶我就喝了它。”谢君凝单刀直入。
风信子眼神微闪,“当真?”
谢君凝举起茶盅,一饮而尽。
复不紧不慢道:“耍花招,我可也要向你雇主告状的。痛快点放人,临走前记得多塞点误工费,这么大个杀手组织别一毛不拔,做事大大方方的。”
风信子被内涵的牙酸,口中说“你放心”,走出去两步又不甘心的回头:“你想不想知道我给你下的什么毒?”
她眼神灼灼。
谢君凝发困假寐,逗鸟般道:“我知道你很着急将我一军,迫不及待听我说想知道,偏还不让我知道。不如你把解药给我,我来实现你的愿望怎么样。”
“……”
“……你要不是有张脸能看早被人打死八百回了吧!”
风信子忍无可忍,一架短刀把她给按回床上,被子一蒙,转身一刻不想多待。
摔门前还狠狠丢下一句:“有本事你明天早上也别求我牵你下楼梯!”
*
谢君凝自知,能让风信子放心把人质交回去,这毒必然有些说头。
但迟恐生变,也顾不上许多了。
一头珠翠硌得人枕不安生。她掀开被褥,坐在菱花镜前,打量缳上宝珠累赘如满星,丹冠压肩沉,方才打算拆卸繁琐首饰。忽而间,瞥见一旁烛火奄奄,一颤便灭了。
眼前光明消失,她凭记忆拿起火折子往烛台方向凑过去,却被一抹灼热刺痛了手背。
原来灯没灭,是她眼瞎了。
谢君凝缩回手,愣愣坐了一会儿,料想这便是风信子口中的“求她的地方多着呢”。
回过神继续往发上摸索拆着珠冠,只是才抬手摸着个宝珠小簪就绞到了发丝,不由得扭脖子轻“嘶”了一声。
同时,后脑勺撞到了什么。
谢君凝一顿收回手,支使说:“回来的正好,替我把这烦人的发冠拆了。”
顾见辞方才摸进来,走到她身后。便瞧见镜中青丝朱颜美不胜收,唯那双翦水含光的眸子迷蒙无着落,仿佛没看见镜中突然多出来的他。
他定在原地,一拧眉。
便听她迟疑了下,不情不愿道:“行了,我求你。”
三个字咕哝落地,带着几分窒闷。求人的意思听不出来,反而带着淡淡的烦躁。
却撞得顾见辞心口一震,像是有雏蝶破茧而飞,掉进万花丛里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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