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女！她是私生女！她妈妈是小三！”
“离她远点，她妈妈是小三，她肯定和她妈一样恶心！”
“你这种私生女就不配和我们站在一起！”
“你怎么还有脸来学校啊，我要是你，就找个地方去死。”
“哦对了，记得找没人的地方死，别吓到别人。”
无数张脸挤在眼前，又扭曲变形，唾沫星子几乎要飞溅到脸上，周怀瑜颤抖着蜷缩身子，竭力使自己缩到角落里，双手死死捂着耳朵。
“不，不要，不要——”周怀瑜猛地惊醒，胸膛剧烈起伏，浑身颤抖着，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正在驶入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北城站。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不要遗忘随身物品……”
周怀瑜愣了两秒，涣散的瞳孔才重新聚焦。一个个座位上的人们开始起身收拾行李，她才彻底从噩梦中抽离，反应过来这是在高铁上。
“愣什么呢？还不拿行李。”周女士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你不拿还等着我拿啊，一天天魂不守舍的，你但凡有半点像你姐姐，咱俩也就用不着来这了。”
周怀瑜机械地起身，默默从行李架子上搬下两个箱子，任由手指被勒出深红的痕迹。
车门开启的瞬间，北城秋日的风涌入车厢，混着雨水潮湿的气息，周怀瑜跟着人流往前走，不知是谁推了她，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把头低下。
高铁站内，几个穿校服的学生在发免费雨衣，周怀瑜刚走过去，一只手就递了过来。
周怀瑜一怔，递出雨衣的女生笑容温和：“小妹妹要雨衣吗？免费的。”又指指身后的条幅——“实验中学高中部志愿活动”。
周怀瑜个子小，长得也小，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一些，她没解释其实她也上高中，只是接过那两件雨衣。
声音轻颤，低了头，不大敢看人：“谢，谢谢你。”
“不用谢啦，出站右拐就是公交站，要打车的话你出站就能看见。”女生笑着摆摆手，又跟其他同学打招呼：“快发快发，发完这批就能回去了。”
另一个同学从站外跑过来：“雨停了，老师说不用发了。”
“雨停了？”女生诧异道。
“是啊，就这么一会功夫，都出太阳了。”
周怀瑜一愣，不知该不该归还雨衣。
女生却笑起来：“万一一会儿还下雨呢，你拿着吧，没关系的。”
女生笑得明朗，周怀瑜下意识垂眸，却不觉间看到了女生的校牌——
江听蝉。
“好啦好啦，”江听蝉眨眨眼，“快拿着吧小妹妹，哪有发出去还收回来的道理的。”
周怀瑜又说了声谢谢，声音却淹没在鼎沸人声中。
周怀瑜和周女士跟着出站的人流走，秋雨后道旁的枫树落下的叶子越发多，红叶沾了雨水湿漉漉落在道中，粘在路面上。
和江听蝉说的一样，一出站，就能看到停留在不远处接客的出租车。
雨珠还挂在叶尖，西斜的夕阳却已经冒了出来，橙红色的光线与天边的云晕染在一起，勾勒出深浅不一的霞。
方才的志愿者们都做完了任务，一个个出了站。
“今天我发的雨衣最多，是不是应该给我额外奖励！”
“得了吧，就你那堵路的架势，你是恨不得把全站的人都堵在那不得动弹！”
一群高中生迎着晚霞嘻嘻哈哈打闹着，两个不知名的女生在其中伴着嘴仗。
周怀瑜垂眸，霞光穿过细密的睫毛，落入眼睛里，她怔愣着，不知在看晚霞还是晚霞下的人。
“你不快点走又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周女士催促着，周怀瑜拎着两个箱子急忙跟上。
“哎哟这是个什么地方哟，连个机场都没有。”周女士皱了眉头抱怨道，话音未落，一辆车飞驰过泥水坑，飞起的泥点落在白色的小羊皮鞋上，“哎呀我的鞋！”
周女士又急又气地跺脚，刚想弯腰去擦，鞋子的矮跟却在湿漉漉的红叶上一滑，只听“哎呦”一声痛呼，便见周女士向一旁栽去。
“妈！”
周女士狼狈地歪倒在一片落叶中，捂着疼痛的脚踝，丢人的羞愤与钻心的疼痛一同袭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周怀瑜放下箱子，正欲搀扶。
就听得周女士气急，口不择言道：“滚开，如果不是你，我也用不着来这倒霉地方受罪。”
不远处嬉闹的高中生里，一个人影匆忙跑过来，是江听蝉。
少女跑得急，风将方才周女士的话一字不漏地传进她的耳朵。
她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下，笑容却依旧温和，不曾改变半点弧度。
“您没事吧？”江听蝉清亮的声音响起，看了眼周女士的情况，跟周怀瑜说道，“你先看着点阿姨，我去借个轮椅。”
说罢，动作利落地跑开了，甚至不忘跟同学打招呼：“你们先回去，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不到一分钟，江听蝉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两人一同扶周女士坐上轮椅，江听蝉又去招呼出租车开过来。
看着外人远去，周女士又在喋喋不休了：“你刚才也不知道扶我一下，养你这么大干什么的，扶我一把都不会，还不如一个外人。”
周怀瑜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两个箱子还放在一边，她连应该先推箱子还是先推周女士都不知道。
江听蝉适时打好车跑回来：“你们是过来旅游的吗？我送你们到酒店吧。”
周怀瑜捏着指尖：“不，不是。”
周女士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哎呀听她说话费死劲了，我们是过来定居的，谢谢你呀小姑娘。”
江听蝉摆摆手，扶周女士上车。
出租车停在一所高级公寓门口，江听蝉帮二人安顿下来，在房门口道别，却见周怀瑜站在门口捏着衣角：“小妹妹，怎么了？”
“没什么，”周怀瑜摇头，声音依旧细而小，“谢谢你。”
“不用客气，倒是你，你妈妈崴了脚，你年纪也不大，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事也不方便，我们加个好友吧，有事情就联系我。”
高挑苗条的少女温和地笑道。
她眸色生得浅，在室内的灯光下散发出别样的色彩，唇角此刻正微微上扬，笑容干净明朗，仿佛灰色的校服也鲜亮起来。
少女离去，周怀瑜趴在窗上，她住22层，其实并不能看清地面，可她固执地盯着那个灰色的小点，明知是徒劳，却依旧盯着，直到那个小点消失在转角。
她又盯了会儿那个转角，直到周女士又在叫她。
……
回学校这件事，大概对于哪个学生都不太着急。
尤其是已经请好假的学生。
江听蝉慢慢往公寓大门走，新建的公寓入住率还不太高，没什么人，她走在路边，兀自欣赏傍晚的风与道旁的木。
一道手机铃声划破寂静，她点开，是微信好友打招呼的信息。
【H.Y：我是H.Y】
【你已添加了H.Y，以上是打招呼的消息，使用常用打招呼内容介绍自己】
白净的小姑娘一个人拎着两个箱子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她垂眸，又不放心地发过去消息。
【蝉：小妹妹有什么事记得找我哦】
看着对面秒回的【好】，江听蝉弯弯眸子，想象出小姑娘小声说“好”的模样，又把这位H.Y的备注改成【小妹妹】。
手机又来了消息。
【苏蔓：跟陌生人走要当心，我看那个阿姨不太好惹】
【苏蔓：我走之前听见那个阿姨骂小妹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让一个小姑娘拿那么多东西，还要怪人家不扶她】
周围没人，不知想起了什么，江听蝉收起了笑意，轻轻说了句“那可说不准”。
话语随即消散在风中，不留下半点痕迹。
她低下头，动着手指回复。
【蝉：嗯嗯谢谢你，不过别人家的事情我也不太好说什么嘛，已经出来啦，谢谢你的提醒哦】
【蝉：送花花.jpg】
一阵秋风吹来，干枯的叶纷纷扬扬洒向大地。
她面无表情地踩碎落叶，向路边的便民洗手池走去，挽起长袖，细小的碎发落在耳边，又被她不耐地拨弄开，眉眼冷下来。
开始用力地，
一寸一寸冲洗，扶周女士时碰到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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