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湘一愣，她没想到她外祖母会这么问，想了想才道：“我哪有什么不痛快，顶多就是想着冬哥儿以后要是忙着与别的女子琴瑟和鸣了，怕就要把我这妹子放在边上，定也没有过往那般对我好。”
“只是我这做妹子的，无论如何也是希望他能得一个心意相通的女子相伴余生。不过抛开其他不说的话，这蒋家二小姐若是真能与冬哥儿情意相通，那这门亲事倒也是极好的。”
“话也该是如此说。”老夫人点着头附和：“外祖母这心里也这么想，你看你冬哥儿除了这家世身份，那可是没有哪配不上他蒋家次女的啊！我看着蒋将军定也想了很多，才做出这样决定的。若真是如此，那这门亲事也不能说是件坏事。”
“嗯，你方才这番话也让外祖母知道往后该如何打算。只是你也知道，外祖母有时候拿你这冬哥儿可是没半点法子的。所以要给他说的不管是哪家女儿，都得他自己相看过，点了头才行。他若不愿，我们就算忙前忙后忙的再多也没用。”
孟安湘听了外祖母这番话，心下想着这蒋将军竟然主动上门，倒也惊奇。
只是不知道这蒋家次女蒋苡露，对冬哥儿又愿不愿意？
还是说这蒋二小姐本就心仪冬哥儿，所以才要她老爹出马的？
不知为何，一想到她的冬哥儿就要和别的女子心意相通，孟安湘心口那儿就似是被针扎一般，疼得密密麻麻。
在她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石老夫人也没错过她的一丝表情，但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陪着孟安湘又用了些饭菜，闲话了几句，也就回去了。
是夜，东楮皇宫，御书房。
石老夫人满脸肃穆地坐在下首。
而在她对面站着的，是已过而立之年才继位为帝的东楮皇帝楚文原。
从孟安湘的筑香阁里出来就准备回府，却在久候在温府门口的宫人给请了宫，说是陛下请老夫人共进晚膳。
“……老婶子，您就给我句实话吧，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楚家骨血？”
三十有二的壮年皇帝这样低声下气已经好一会儿了。
而他问这话，可是从饭后用茶时起问了不下五遍。
“陛下，臣妇已经说了好几遍，这孩子就是我们温家人！您不用再屈尊过问了，再问几遍也还是这个回答！”
楚文原对于石老夫人这样的态度早有预料，直起身子长叹了一口气，悠悠地开口道：“老婶子啊，我唤您一声老婶子，您就把我当成当初那个和昱炎一起长大的小圆子。咱们现在就只聊聊心里话行吗？您对我们楚家人不想给几分好颜色，这我知道，我也理解。可这皇家血脉流落在外，真不是件小事。”
“我也知道，从您进来到现在，您就一直在戒备着，不过就是怕我会对那孩子不利。可是我不会啊，我真不会！算起来，我都是他祖父辈。我和他父亲虽然名为叔侄，可您也知道，我们其实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且他年纪要大我几岁，于我而言，他像是兄长一般，我们感情很深。当年他惨死之时，我比谁都难过，那时虽然我是皇子，可我却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什么也做不了，就连送他们一府上下最后一程都不能。”
“可如今不一样了，我已经在这个位置了，那自然就得做点什么。我也不瞒着您，我现在有所动作，不然我不会押着沈丛松不放！老婶子，我实话告诉您吧，我要为我的大哥翻案！”
“不仅如此，我还要找出当年陷害皇后娘娘和太子大哥，以及连累了我那侄儿一家的真凶！说出来老婶子你定是不信的，可事实却是我父皇临终之时，颤颤巍巍地抬手指向了哪？是当年的太子东宫！”
“其实从我即位时起，我就一直派人收拾出那地方，因为我知道那从来不属于我，他有所属的真正的主子！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表达我的所想，有些事说出来不如做出来的好。但是，前提是我得把昱炎的孩子给找回来！”
“所以老婶子，您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您大可以说出来，要打要骂，我绝无二话。可是那孩子若真是昱炎的孩子，是我大哥的亲孙子，那就是我们皇室的血脉，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要我给您细说吗？从您进来起，这里伺候的人我都遣了下去，在您这我也没自称朕，我就是想告诉您，我不需要您满心防备！”
他这番肺腑之言终究还是让老夫人晦暗不明的脸色有了些许缓和，再开口也少了几分冰冷：“我知道，陛下，您说的我都知道，您的心意，我也知道。可是，我也知道您是如今的陛下，如今的一国之主，这天下都是您的子民。”
“所以，有些事就莫要再揪着不放了。当年的事已经尘埃落定，倘若再要挖出来，恐怕又要连累更多无辜之人。当年因为此事已经死伤无数，难道要再来一次这样的浩劫吗？”
楚文原缓缓坐回主位，神情也冷静了不少，声音没有刚才那么激动：“老婶子，您这话是没说错，可我那大哥那是您一手奶大的，对您而言怕是如同亲子。据我所知，当年如果不是还在世的温老爷子拉着，您怕也是要一次次到御前为他们求情吧？既然咱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怎么到如今您又劝我放下了？”
石老夫人双目微微泛红，声音却还是如刚才那般冷静：“不放下又如何，难道真要为了颠覆那已尘埃落定的陈年旧案去牵连更多活着的人吗？”
“可那本就是桩冤案！当年那些惨死的人，明明都是被冤死的，他们本该如那些活着的人一样好好活着的！”
看着如今已为九五至尊，却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情绪的男子，石老夫人的心终究硬不起来，长叹了口气才道：“是啊，他们都是被冤死的！想当年，皇后娘娘可是真正的母仪天下。满宫内外，乃至于我们整个东楮，谁人不夸谁人不赞，又谁人不尊谁人不敬……”
她还没感慨完，楚文原就接过了她的话道：“可我父皇呢，他和皇后娘娘可是少年夫妻，皇后娘娘也曾一度宠冠后宫。可他却不信她，怀疑她冤枉她，甚至也不相信他们的孩子。我都不敢想，皇后娘娘当年走的时候，心里有多凄凉多难受。”
“我也算是皇后娘娘一手带大的，所以我才要把当年的事情查的水落石出，我要知道到底是谁陷害了他们！虽然父皇之后追悔不已，可真凶，那个始作俑者，却还逍遥法外，我必要查个究竟！”
“陛下……”石老夫人待他咬牙切齿说完，才悠悠开口：“就算查出来了又怎么样，死去的人难道能死而复生吗？”
“是，人死不能复生，可孩子还活着，他不该是过如今这样的日子！如果没有当年那档祸事，他的祖父会是东宫太子，继而继位为当今陛下。而他，如今会是尊贵无比的皇长孙。待我那侄儿被立为太子，而他就会是我那侄儿的嫡长子，是理所应当的世子！”
可就算楚文原已经激动至此，失态至此，石老夫人依旧不为所动，开口时语气依旧淡然：“陛下，您无需多言，夜已深了，老身也该回府了。”
楚文原见自己言尽于此了，老太太还是如此坚决，也没再强求。把双手从桌案上收回，站直身子长叹一气，然后才唤了宫人进来，交待一定要好生伺候着老夫人出宫去。
出了宫门，温府如今的当家人温延礼亲自守在马车旁。
只见年近四旬的高大男子，此时身姿挺拔地有些僵硬，常服袭身，负在背后的双手紧紧攥在宽袖里。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有些凉，还是过于紧张了。
见石老夫人被宫人搀扶着出来，他赶紧迎上去，从宫人手中接过他母亲的手肘小心搀扶着。等宫人行礼转身退回去，温延礼就发觉老母亲的步子蓦地就乱了。
温延礼赶紧扶着母亲快走到温家马车前，他才开口问道：“母亲，陛下这夜深时候召您进宫是有什么要紧事？”
石老夫人此时神情已不是刚才那样紧绷，年过六旬的老人家被这样一折腾，疲惫不堪也都写在脸上，声音里也透着疲惫：“莫要多问，回府再说！”
回了温府，被搀扶着下了马车，一进府门，石老夫人就低沉着声音对她儿子道：“走，咱们娘俩去祠堂坐坐。”
温延礼被她这话说的倒是愣住了：“这，这会儿去祠堂？”
“怎么，为娘说的话你是听不懂啊还是不想听了？”她这话一出，语气里就带了几分怒气。
见老太太这是心里有事，自是不敢再多言，小心搀扶着，一边打发了下人，亲自搀着老母亲往府里的祠堂而去。
虽然已是夜深，祠堂这边却依旧亮着灯。虽没有白日那般透亮，跳动的烛火光亮却让这浓黑的夜晚又有了些些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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