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失笑,又去捏他,说,“这么小就会说甜言蜜语了,以后……”
剩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到底是个小孩子,没必要对他说这些。
“姑娘,”元明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说到底,他还是迟疑,虽然已经想好了要给小弟子结一门阴亲,可他心里没底,也就迟迟难以做下决定。眼前的女鬼别看现在脾气不错,可谁知道她本性如何。
望舒垂眼去看晋寒,沉吟了片刻,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晋寒的眉心。
“姐姐?”晋寒感受到眉心微凉的触感,睁大眼睛看她,黑白分明,满是好奇。
元明心中一紧,正准备上前,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他心中更急,立即看向晋寒,先是一惊,跟着眼神一定,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一件传闻,这才慢慢放松下来,没再那么紧张。
望舒收回手指,就见晋寒的眉心处一抹红色慢慢晕染开来,最后形成了一枚凤鸟一样的纹路。
原来还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不知不觉的合上双眼,软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望舒收回手,衣袖一抚,晋寒横空飘起,落在了元明怀中。
元明看着晋寒眉心艳红如血的印记,看向望舒低声确定,“这是鬼印?”
“有这个在,他的体质不会再被人发现,并且,能保护他三次。”说完,望舒转身向外走去,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出了乌云的遮挡,落在她的裙面,淌下一片月华。她没有回头,轻轻抛下一句,“就算是这个小家伙逗我开心的报酬吧。”
至于命契——
这个说不上幸或不幸的东西,还是算了吧。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命契阵法?”望舒忽的站定,回头看向元明问道。
她明明记得这个阵法在当初就已经被玄学界和地府的人两方联手,销毁的彻彻底底,直到测算天机之人算出再无遗漏这才罢手。
那么,这个人又是在哪里知道的?
元明眼神轻轻动了一下,不动声色,说,“师门所传。”
望舒又看了他一眼,眉间思索一闪而过,没再深究,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这个阵法,以后不要再用了。”
元明心中一跳,不由微慌。
看这个女鬼的意思,这个命契阵法,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外面,望舒逐渐远去,脚步声一下一下清晰无比,黑色衣裙上有着和晋寒眉心如出一辙的凤纹。
“等等,不知道姑娘你怎么称呼?”眼看着望舒将要离开,元明收起那些杂乱的想法,急急上前两步,扬声询问。
虚空中荡开一圈涟漪,望舒没有回答元明,甚至丝毫停顿都没有,一步迈了进去。
黑乌鸦粗嘎的哇叫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冲了过去,一头扎进涟漪中,紧跟着,涟漪消失不见,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眼看着对方已经消失不见,元明有些失望,却又忍不住庆幸。
这个女鬼太强,她在这儿,他这心就放不下,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可等他回头看见晋寒眉心那抹红纹,又忍不住轻叹一声。
鬼是走了,可这么大的人情该怎么办呦。
这可是救命之恩啊,哪里是逗她开心这种小事就能抵消的。
院外,消失已久的黑白无常悄无声息的出现,打量了一下院内的情况,白无常目光轻动,和黑无常对视一眼。
都被那位大人说对了!
“刚才相助的那位大人,名叫望舒,月神望舒。”白无常压下心里的好奇,按照那位大人的叮嘱留下望舒的名字,迅速的和黑无常一起离开了这里。
院内,正抱着晋寒往屋内走的元明身影一顿,猛地回头。
院外一片寂静,只余下树影摇晃。
一步踏进黄泉路,薄雾弥漫,隐约可以看见一些不愿意投胎的孤魂野鬼在里面迷茫的徘徊。
“你说,那位大人为什么——”黑无常好奇的想要询问。
“老八!”白无常急声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又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说,“忘了这件事,”
他认真提醒,重复了一遍那位大人的警告。
黑无常立即噤声,不敢再说。
*
中元节,鬼物的狂欢之日。
往日寂静清冷的枉死城中香火的味道飘散,几个老鬼高兴的捧着香烛元宝回了自己的老宅。
这都是阳世的后辈烧给他们这些先人的。
白纸灯笼里的鬼火点起幽幽的绿光,照在黑色石头铺就的马路上。
阴冷森然。
路两旁摆着一个个小摊,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摊贩们一个比一个卖力气的吆喝着自己的货物,好多吸引些客人。
今天大家都有钱了,这个时候不狠狠的宰一刀,以后就晚了。
曲裾深衣,襦裙马面,或者是旗袍西装,上下几千年的衣服在鬼物们身上都能找到。
可以说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看不到的。
黄泉路上,望舒弯腰摘下一朵殷红如血的彼岸花,然后又迈出一步,到了自己的蕴华宫前。
偌大一座宫殿,矗立枉死城中心最好的地段。
其内亭台楼阁俱全,长廊蜿蜒,檐角上铜铃轻摇,屋檐下大红灯笼上巧手画出意境悠远的水墨画,里面暖黄色的烛火晃动。高楼之上,黑红二色的轻纱缭绕,被风扬起,露出后面的雕花木门。
整个枉死城,也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人间才有的温暖。
“大人,您回来了。”穿着旗袍的女子拎着灯笼盈盈一笑,眉目清雅秀丽。
她叫刘婉,民国生人,曾经是一名舞女。
望舒抬眼看着大红灯笼,微出了一会儿神,最后淡淡一笑,迈步进殿。
任是如何的温暖,在见过人间之后,就能明白,这一切其实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哇——
黑乌鸦叫了一声,高高兴兴的往殿里飞了进去。
“今日收到香火了吗?”迈过门槛,望舒随口问了一句。
刘婉安静站在门外,低低一笑,“收到了,大人呢?今日出去可开心?”
望舒目光微动,想到某个人类小崽子后不由一笑。
“还不错。”她说,捻着那枝彼岸花身影几个闪动后直接去了点星楼。
刘婉微讶,主人似乎……很高兴?
柜台后,穿着右衽长衫,盘扣扣的整整齐齐,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十分精明的男人抬头看了有些出神的刘婉,手上正打着算盘的动作一顿,不由好奇,“你这是怎么了?”
他叫闻彦,民国生人,是一个商户人家的少爷。
闲来无事,望舒就在自己的宫殿里开了一家香烛铺子,闻彦和刘婉就是她招来看店用的。
刘婉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发现,大人今天的心情很好。”
闻彦伸手去握住刘婉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侧坐下,说,“那肯定是遇到了让她老人家高兴的事。”
刘婉嗔了他一眼,伸出食指去挡住他的唇,说,“女人不能说老。”
轻轻啄吻了一下刘婉的指尖,闻彦笑道,“多谢夫人教诲,我知道了。”
“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一声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穿着一身白袍的白胡子老头忽然出现,瞪了正亲亲热热的两鬼一眼。
他是孔远,自称孔子后代,是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
刘婉有些不好意思,闻彦眉一扬正准备说话,女孩儿的声音随后响起,“臭老头你没长眼睛吗?这么黑,哪里就光天化日了?”
说着话,一个梳着双丫髻,小脸清秀,柳叶眉眉色稍淡,大概十五六岁,看着十分娇弱的女孩儿叉着腰站在老头子前,眉飞色舞的跟他争论。
“不学无术,”看见她,老头子有些头痛的斥了一句,转身就走。
女孩儿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又冲闻彦两人笑了笑,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她叫崔小蝶,出身世家,是个娇养大的小姐。
另一处的桌后,容貌温婉的女人手指娴熟的摆弄着手里的娟纱布料,然后一点一点的扎成一束几近于真的花束。
这些都是爱美的女鬼来下的订单,女人做好之后,她们会过来拿。
这个女人,名叫元娘,十五岁嫁人,上伺候公婆,下照顾夫君,秉性柔顺,却只活到了二十二岁。
刘婉,闻彦,孔远,崔小蝶,元娘。
这些年,望舒宫中收留的鬼魂们来来去去,最后也只留下了他们五个而已。
执念深重,不得解脱。
望舒高坐点星楼上,扬首饮尽杯中酒,抬眼一笑。
莫说他们,便是她,不也心有不甘,不能释怀吗?人说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庸人罢了。
“望舒,”说着话,一道黑影一晃出现在望舒对面,伸手将一篮桃子放在桌上。
“神荼?你今日不守你的鬼门关,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望舒斜睨了一眼,兴致缺缺的说。
穿着黑色衮袍的神荼也不在意她的冷淡,笑呵呵的在她对面坐下,伸手一推篮子,说,“这不是大桃木让我给你送桃子嘛。”
望舒扫了一眼,本来已经落下的嘴角又是一勾,跟着坐起来,伸手拿起一个桃子。
桃子粉红,上面还带着水汽,明显是刚刚清洗过的。
“替我谢谢它,我过几天有时间了就去看它。”回想起那株从她来地府后,就一直繁花盛开的巨大桃树,望舒脸上的笑容多了些温柔,对神荼说话时的口气也好了不少。
神荼自然点头,虽然他心里明白望舒根本没事,其实就是不想出门,可不管如何,这位姑奶奶愿意去就行。
目光扫过望舒的神情,他眼中一闪,又闲聊几句后,就走了。
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望舒收回视线,觉得今晚的神荼似乎有点不对劲。
……应该是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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