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公鸡啼鸣终于没了,可这份寂静并未给宋梨带来安眠。
她摘下隔音耳机随手丢在枕边,耳机压过的发丝微微翘起,显得有几分颓然。
她赤脚踩上微凉的原木地板,一股冰凉的潮气瞬间从脚底窜起,让她瑟缩了一下脚趾。她皱了皱眉,从床尾拖出那双柔软的棉质拖鞋,慢吞吞地套上。
下楼时,张姨麻利地将温在锅里的早餐端出来。“醒了?快趁热吃吧。对了,我下午得回去一趟,帮夫人收拾些要紧的东西带过来。你真的……什么都不需要我帮你带吗?”
宋梨摇摇头,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瓷勺,舀起一勺金黄的南瓜粥,小口小口地、近乎机械地送入口中。
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这半年来,她每天的生活似乎只剩下吃饭和睡觉这两件生物本能的事情,这个清晰而令人沮丧的认知,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让她连吞咽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艰难,胸口闷得发慌。
饭后,她百无聊赖地溜达到阳台。
徐茜正坐在画架前,专注地描绘着昨天那盏铜制烛台。
铅笔在画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宋梨的目光落在母亲专注的侧影上。
刚到这里时,母亲昂贵的高跟鞋深陷泥泞,精致的裙摆沾满灰尘,那副略显狼狈的样子都没能让她打消留在这里的念头。
她总是说,这里的自然风光能激发艺术家的灵感。
但宋梨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为了让她逃离那座城市里无处不在的指指点点,为了让她能在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像一株被风暴摧残过的植物,慢慢“重新振作”起来。
这份沉重的、以自由为代价的“保护”,让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出声打断这片安静:“今天做什么?”
徐茜停下画笔,转过头,脸上立刻绽开温柔的笑容:“小梨想干嘛咱们就干嘛。要不要和妈妈一起画画?”
“不要。”宋梨拒绝得干脆利落,,带着一丝漠然。
徐茜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她放下画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语气轻快起来:“那我们出去转转?呼吸下新鲜空气也好。”
“你不画了?”
“画画来源于生活嘛,”徐茜说道:“我要多观察,才有源源不断的灵感。昨天六婶说要给我些菜种子,教我怎么种,肯定很有意思,我们去她家看看吧。”
六婶家的小院依旧热闹。看到她们来,热情地带着她们参观了自家生机勃勃的菜园和咯咯叫的鸡棚,还硬塞给徐茜几个尚有余温的土鸡蛋,“哎哟,看你们娘俩瘦的,自家鸡下的,营养好着呢!”
“奶奶,小狗狗!”小保突然喊道。
六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老张家的狗半个月前生了一窝,说让我拿两只,我都给忘了!我看你们家院子大,也没个动静,一起去吧?到时候分你们一只,也热闹热闹!”
“好啊!”徐茜却像是没看见女儿的脸色,立刻笑着应承下来,“我们也正想养只宠物解解闷呢。”
宋梨:“……”
“宠物那是你们城里人的讲究说法,”六婶爽朗地笑道:“我们这儿啊,人吃啥狗吃啥,能看门能叫唤,那就是好狗!”
老张家离得不远,院门边有个低矮的小黑屋,里面摞满了煤球,一股淡淡的煤烟味弥漫在空气里。
刚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奶声奶气的哼唧声。
只见角落的稻草堆里,六只小奶狗正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取暖。它们身上沾满了煤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毛色,只有一双双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在昏暗中闪烁,好奇又怯生生地望着来人。
六婶动作麻利,弯腰在狗堆里扒拉了几下,拎出两只最为活跃、扭动得最厉害的小狗:“就这两只怎么样?精神头足,好养活!”
“好呀,”徐茜立刻赞同,又看向女儿,“小梨,你觉得呢?”
宋梨的目光落在那只被兄弟姐妹压在底下的小狗身上,它显得格外瘦弱,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却总是被挤回去,只能发出微弱的嘤咛。
“你决定就好”,宋梨收回视线,声音平淡,但那目光的停留已经泄露了她瞬间的恻隐。
没想到,小保也注意到了那只可怜的小家伙,挣脱奶奶的手,摇摇晃晃走过去,一把将它抱了起来,小脸贴在小狗脏兮兮的绒毛上。
“你一小不点还想自己选啊?”,六婶哭笑不得。
“就要!就要它!”小保紧紧抱着小狗不撒手,态度坚决。
最后,老张用一个敞口的旧纸箱,把六婶选的那两只装了进去,小保则心满意足地抱着他选中的那只,不肯放手。
刚走出老张家院门没多远,徐茜的手机就响了。
是村书记,让她去村委补办点手续。六婶一听,立刻自告奋勇:“我跟村委的熟,我带你去。”
她转头对宋梨说,“小梨啊,麻烦你带小保和狗先回去,就在我家等着,我一会儿就回。”
宋梨抱着里面传出唧唧歪歪叫声的纸箱,眉头紧锁,斩钉截铁:“我拒绝。”
带一个陌生小孩和三条吵闹的小狗?这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徐茜快速叮嘱了一句,“妈妈走了啊,很快回来!”
说完,便和六婶匆匆朝着村委方向走去,留下宋梨抱着箱子,和小保大眼瞪小眼。
宋梨看着眼前这个吸溜着鼻涕、眼巴巴望着她的小男孩,再看看怀里叫唤不停的纸箱,内心挣扎了几秒。
“走吧。”
小保倒是很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纸箱里的小狗叫声不断,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踮着脚,努力想看清箱子里面。
宋梨只得半蹲下来,将箱子倾斜一点,让他能看见里面蠕动的小黑团。
小狗身上又脏又臭的味道飘散出来。六婶临走前交代过,先拿到她家放着,等会儿回来再给它们洗澡。
小保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好奇地摸了摸其中一只小狗的脑袋。摸完狗,他下意识地就想把那沾着狗毛和灰尘的手指往嘴里塞!
宋梨眼疾手快,“啪”的一声脆响,果断地拍开了他的手背!
“哇——!!!”
小保惊天动地的哭声瞬间爆发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宋梨甚至能看到他因嚎哭而颤抖的小舌头。
六婶家的门锁发出轻响。门里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和宋梨年纪相仿的男孩。
他看到门口站着的宋梨时,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陌生,然后才注意到哭得撕心裂肺的小保。
男孩赶紧走出来,声音洪亮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羞不羞?”
他蹲下身,动作自然地想要哄小保。
“姐姐……打我……”小保像是找到了靠山,哭得更大声了,委屈巴巴地扑进男孩怀里告状,小手指着宋梨。
男孩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宋梨,小麦色的健康脸庞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得惊人。
“他吃脏手。”徐茜难得解释了一句。
“那也不用把他打成这样吧?”。男孩看着小保明显红起来的手背,语气里倒没有太多责备,反而带着点好笑。
他熟练地抱起小保,轻轻捏了捏他被打红的地方,“好了好了,不哭了啊,姐姐是为你好,怕你吃坏肚子。叔叔带你摘核桃去,好不好?”
“呜……呜呜,好……”,小保抽抽噎噎地,哭声总算抑制住了一些,但还在一耸一耸地打嗝。
男孩重新看向宋梨,笑容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带着山里人特有的爽朗和一丝憨直的傻气:“你就是新搬来的邻居吧?我叫苏予风,大家都叫我阿苏。”
“宋梨。”
小保在苏予风怀里扭动着,指着地上的纸箱子让他看里面的小狗。
苏予风探头看了看,笑着说:“真可爱的小家伙们!等我摘了核桃就给它们洗澡。对了,宋梨,你等会儿有事吗?屋里就我一个人,你能帮忙拿袋子捡捡核桃吗?我一个人又要上树又要捡,忙不过来。谢啦!”
他问得很自然,仿佛两人已是熟人。
说完不等宋梨反应,就转身跑回屋里,“我去拿梯子!”
宋梨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觉得和某个人很像。
苏予风很快扛着一把看起来相当结实的大木梯出来了,又递给宋梨一副脏兮兮、糊着厚厚一层黑油污的手套。
徐茜看着那手套,眉头皱得更紧了,满脸写着嫌弃,根本不想碰。
“接着啊!”,苏予风催促道,指了指地上掉落的、布满尖锐绿刺的核桃青皮,“不戴手套,这刺儿扎手上可疼了,还不好弄出来。”
宋梨权衡了一下,飞快地套上了那副油腻腻的手套,指尖传来粘腻的触感,让她浑身不自在。
苏予风像只灵活的猴子,蹭蹭几下就爬上了高大的核桃树,稳稳地坐在树杈上。
他先用长竹竿打下一片核桃,青色的“刺球”噼里啪啦地掉落在铺好的塑料布上。
“宋梨,捡这边!”他在树上指挥着。
宋梨笨拙地用戴着厚手套的手去捡那些扎手的果实,动作生疏又缓慢。苏予风在树上看得着急,嘴上也不闲着:“哎,你也太慢了吧?”
宋梨猛地抬起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直直射向坐在树杈上晃荡着腿的苏予风。
苏予风被她看得脖子一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咳……开个玩笑嘛。”
打了一阵,他利落地从树上跳下来,动作轻盈得像只山猫,稳稳落地。“剩下的不多了,一起捡吧。”
快要捡完的时候,徐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梨,我们回来啦!”
苏予风闻声直起腰,歪着脑袋看向徐茜,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学着徐茜的语调:“小梨?”
宋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闭嘴。”
六婶快步走过来,接过送梨手里的袋子:“小梨辛苦了,我来弄我来弄!”
宋梨本来想走的,但听到六婶说要给小狗洗澡了,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默默地挪到院子角落的水盆边,抱着手臂,安静地观看。
六婶是干惯了农活的人,手劲很大。她抓起一只小狗,不由分说地按进水盆里,大手在狗身上用力揉搓,拧过来拧过去。可怜的小狗被搓得惨叫连连,四只小爪子徒劳地扑腾着,水花四溅。
“喏,给你。”苏予风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递过来半个剥好的核桃。他已经撕掉了外面苦涩的褐色薄皮,露出里面白花花、还带着些湿润水汽的新鲜果仁。
宋梨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
清甜脆爽的味道立刻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山野特有的新鲜气息。
味道确实不错,可惜……她更偏爱那些被精心烘焙、裹上焦糖、点缀在精致蛋糕上的核桃碎。
“甜吧?”
宋梨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刚才在核桃树下被草丛里的小飞虫咬了几口,小腿上迅速肿起几个又红又痒的大包。家里一直点着驱蚊香薰,张姨也非常注意环境卫生,让她都快忘记了,这里是偏僻的山区,是蚊虫滋生的天堂。
此刻痒意袭来,她忍不住挠了挠。
苏予风的目光落在她小腿上那几个明显的红包上,“你被虫子咬了要说嘛。”他转身跑进屋里,很快拿出一个粗糙的、装着绿色膏药的小瓦罐。“我家自制的草药膏,专治蚊虫叮咬,特别管用!”
打开盖子,一股清凉的草药味扑鼻而来。宋梨用手指蘸取了一点墨绿色的膏体涂抹在红肿发痒的地方,清清凉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难忍的刺痒。
“谢谢”,她道了声谢。
六婶一边跟狗“搏斗”,一边说:“阿苏今年17啦,别看他年纪不大,懂事着呢!让比弟弟还小的人照顾,怪不好意思的吧?”
宋梨涂药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神情,反而平静地回了一句:“不会。”
因为在她心里,眼前这个自来熟的阳光少年,和记忆中那个从小一起长大、同样热情洋溢的家伙,在某些方面简直如出一辙。
“我弟和弟妹在外面忙,阿苏算是我带大的,”六婶用力搓洗着狗毛,溅起一片水花,“他什么都会干,利索着呢!明早让他带你去采野生菌子,那才叫一个鲜!保证你吃了还想吃!要采菌子可得赶早,五点就得出发,去迟了,好的都被别人采光了,就只剩些有毒的歪瓜裂枣喽!”
苏予风立刻接话,“我明天去你家叫你!”
宋梨立刻蹙眉,声音清冷:“我没有答应要去。”
苏予风像是没听见她的拒绝,自顾自地叮嘱:“山里早上露水重,寒气大,你记得多穿点!厚外套,长裤子最好!”
宋梨:“……”
她看着苏予风那副灿烂又“欠揍”的笑脸,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真的很讨厌这种毫无边界感的“自来熟”。
六婶和徐茜闲聊着。
“那可是顶顶大的城市啊!真厉害!”,六婶由衷地赞叹,“而且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画家呢!你都画些啥?会画人像不?”
“会,你要是喜欢,改天有空,我给你画一幅肖像画?”
“哎哟!那敢情好,我还没被人画过像呢!”,六婶随即又想到什么,关切地问,“那你过来找灵感,孩子上学的事儿咋办?”
“看小梨自己吧,她以前学过……”,徐茜停顿了一下,“现在暂时不学了。要是想上学,就从高二开始读,倒时候就去县城里的高中。”
宋梨注意到,当母亲提到“高二”时,旁边正在用工具撬核桃的苏予风,手上的动作明显放缓了。她一抬头,果然对上他正看过来的、带着一丝惊讶和探究的目光。
“我留级,不行?”宋梨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淡地反问。
苏予风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她竖起了大拇指,眼神里是赞赏和“你厉害”的意思。
想到第二天要早起,宋梨晚上十点便上了床。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房间,最后停留在床边那个张姨从家里收来的、挺大的纸箱上。
箱子封得好好的,她没有打开的**,仿佛那里面装着潘多拉的魔盒。
第二天,公鸡都还在沉睡,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宋梨就被苏予风准时又充满活力的叫门声吵醒了。
跟着苏予风一起上山的,还有六婶家其他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
他们看到全副武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要去探险的宋梨,冲锋衣、宽檐遮阳帽、长筒靴、厚手套……盯着她看了好久。
山路崎岖,本就缺乏锻炼的宋梨没走多远就开始气喘吁吁,落在了最后面。
更要命的是,全是上坡路!
松软的泥土混杂着碎石,踩上去又滑又使不上力,她跨一步,往往要往下滑回来半步,前进,筋疲力尽,后退,又找不到来时的路。
一股强烈的后悔涌上心头。
“宋梨!”苏予风站在前面一个陡峭的土坡上,居高临下地朝她伸出手,“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宋梨倔强地摇摇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不用!”,她不想接受这种帮助,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真不用?你确定你自己能爬得上来?这坡滑得很!”
宋梨觉得被挑衅了。
她抿紧唇,伸手抓住旁边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树枝,铆足了劲,哼哧哼哧地试图往上攀爬。然而,脚下的泥土实在太滑了,她一脚没踩稳,整个人差点失去平衡。
“唉唉!小心!”,苏予风反应极快地从土坡上跳了下来,“你不要我拉,那我推你一把总行了吧?”苏
宋梨刚想说“别碰我”,对方温热的手掌已经稳稳地、隔着冲锋衣布料握住了她的腰侧。
那突如其来的、属于异性的、带着力量和热度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她的脊椎,她身体猛地一僵,大脑一片空白,手上抓住树枝的力气瞬间泄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直直向后倒去!
“唉唉唉!!!”
苏予风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他硬生生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双臂发力,猛地将宋梨向前上方推上了土坡!而他自己,却因为反作用力和重心不稳,结结实实地朝后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宋梨惊魂未定地趴在土坡上,她回头看去,只见苏予风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揉着摔疼的胳膊和后背,嘴里“哎哟哎哟”地哼唧着,摔倒的动静着实不小。
“你干嘛啊?!”苏予风缓过劲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朝她喊,“怎么还发呆啊,吓死我了!”
宋梨抿了抿唇刚准备说他多管闲事,却见苏予风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一个箭步蹿到旁边一丛茂密的草丛里,兴奋地扒拉着。
“哎!快看!这里有!”
他惊喜地大叫,手里高高举起一朵刚采下来的、白杆绿顶的野生菌子。
宋梨看着他沾着泥土、却笑得无比灿烂的脸,和他手中那朵新鲜的菌子,到了嘴边那句带着冰碴的呵斥,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苏予风那一摔似乎摔出了好运。那片他摔倒的草丛附近,竟然隐藏着一大片长势喜人的野生菌窝。
不到八点,苏予风背上的小背篓就已经被各种新鲜菌子塞得满满当当。六婶高兴地挑出其中能食用的部分,说要给他们做一顿丰盛的菌子大餐。
洗干净的小狗们终于露出了真容:一黄、一黑、一白。
那只最弱小、被压在最底下的小狗,原来是只白色带点浅黄斑点的小家伙,六婶给它取名“小花”。此刻它正懒洋洋地趴在院子的石板地上。
宋梨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小花柔软的肚皮。
小家伙立刻翻了个身,把毛茸茸的肚皮完全露出来,尾巴欢快地摇动着,黑葡萄般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一副“快来摸我”的邀宠模样。
明明这只小花狗体型和毛色与小白相差巨大,但这一刻,看着它温顺依赖的眼神和翻肚皮的动作,宋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你要喂它们吗?”苏予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从厨房拿出一个小碗,里面是剁碎的火腿肠。
宋梨忍不住问:“没有狗粮吗?或者……羊奶?”,她记得小白小时候都是喝专门买的羊奶粉。
苏予风露出一口白牙:“山里的狗没那么娇气,有肉吃就是过年啦!”
宋梨犹豫了一下,倒了一点火腿肠碎在手心,小花凑过来闻了闻,似乎兴趣不大,小脑袋一歪,又躺下了,继续享受它的阳光浴。
倒是小黄和小黑,闻到肉味立刻兴奋地冲过来,争先恐后地舔舐着她手心。
湿漉漉、热乎乎的小舌头带来一阵阵痒意,让宋梨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你喜欢狗?”苏予风蹲在她旁边,看着她的动作问道。
“不喜欢,”宋梨声音没什么起伏,“朋友养过。”
“是什么狗?”苏予风好奇地问。
“萨摩耶”,宋梨顿了顿,吐出两个字,“死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
苏予风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小花的脑袋,忽然转过头,看着徐茜的侧脸,“阿苏的直觉很灵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眼神认真,“我感觉你心里……装着很重很重的心事。可你只比我大一岁,还有父母在身边陪着”,他困惑地歪了歪头,语气真挚,“我想不出来,你这个年纪,能有什么天大的苦恼?你应该多笑笑。”
宋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沉默了几秒,“我不是不会笑,只是……没遇到值得让我笑的事情而已。”
她把还剩一点火腿肠的碗还给苏予风。
一阵清凉的山风拂面而过,带来草木的清香。树上的鸟儿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
突然,她猛地转过头,瞳孔骤然收缩,视线射向院门外!
“怎么了?”苏予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院门外,只有那棵枝叶繁茂的老核桃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树下空无一人,只有斑驳的光影在地上晃动。
“……没什么。”
宋梨收回目光,声音有些飘忽,手指无意识地蜷紧。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树下不该出现的身影。
晚上洗完澡,宋梨擦干头发,坐在书桌边,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发呆。
黑色的树影在夜风中张牙舞爪地晃动,看了一会儿,她起身,走到那个一直被她刻意忽视的纸箱前,盘腿坐在地毯上。
她深吸一口气,揭开了箱盖。
箱子最上层,是一些用绒布包裹着的、闪闪发亮的昂贵首饰——项链、耳环、手链。
宋梨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这些东西,连同她曾经最珍爱的那条准备在重要小提琴比赛上穿的落肩白裙,早已被她连同那段过往,一起掩埋在了半年前的风暴里。
张姨果然没有把她的小提琴带过来,对现在的她来说,那曾经视若生命的小提琴,早已不再是承载梦想的伙伴,而是让她想起失败与痛苦的凶器。
箱子中间,塞着几本崭新的素描本。
宋梨拿起一本,指尖拂过光滑的封面。这估计是母亲的意思,想要借此唤醒她沉睡的、对绘画的热爱?
一丝嘲讽的冷笑浮上她的嘴角。
她毫不犹豫地将几本素描本统统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垃圾桶放不下,她就随手扔在地上。
其中一本素描本在扔出时滑落出一张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她。背景是华丽的舞台,她穿着一身精致的演出服,怀里抱着心爱的小提琴,脸上带着矜持而自信的微笑——那是她获得一个重量级小提琴大赛金奖时的留影。
闪光灯仿佛还凝固在那一刻。
这张照片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她把整个箱子猛地翻转过来!
哗啦——
箱子底部,更多的照片倾泻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铺满了她面前的地毯!
照片上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她。
不同年龄阶段的她:稚嫩的孩童时期第一次拿起小提琴的懵懂;盛装出席生日宴会的骄傲小公主;站在领奖台上手捧奖杯的意气风发……每一张都记录着她曾经耀眼的人生轨迹。
可这些东西,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眼神明亮的女孩,又都不属于现在的她。
她站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手扶着冰凉的木质栏杆,朝着楼下喊:“张姨!那个箱子谁动过吗?”
楼下传来张姨带着睡意的回应:“啊?不知道啊……有什么东西没收好吗?”
不仅收来了……还收来了这么多她根本不想再看到的照片!
宋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她烦躁地走回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苍白而疲惫的脸。
她翻到那个被她设置成免打扰的联系人——柏知贺。
消息列表里,塞满了他每天重复发送的问候:
【今天还好吗?】
【山里天气怎么样?还习惯吗?】
【需要什么我给你寄过去?】
她盯着最后一条,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点开输入框,发送了一条消息:
【被录取了吗?】
对面几乎是秒回,仿佛一直守在手机旁:
【嗯!我能上北航了!你……还好吗?】
宋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明明就在不久前,在一切都还没崩塌的时候,她几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应他那份长久而真挚的心意了……可是现在……
她用力咬着下唇,指尖冰冷,飞快地打字:
【别再发了。】
柏知贺似乎没看到她的拒绝,或者选择性地忽视了,自顾自地发送着:
【我查过了,L县二中是你们那边最好的学校。你应该去看看,认识些新朋友……重新开始。】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自以为是的规划和关心。
【不用你管。】
宋梨几乎是咬着牙打出这四个字。
对面终于沉默了。对话框停在了她那条冰冷的拒绝上。
宋梨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地毯变,开始一张张捡起那些散落的照片,动作有些粗暴。
她找来一个空盒子,打算把这些“过去的幽灵”都塞进去,眼不见为净。
就在她拿起最后几张照片时,一张照片背面朝上滑了出来。她随手将它翻了过来。
当看清照片正面时,宋梨的身体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照片上,有两个并肩站立的少女。其中一个是自己。而另一个亲密地挽着她的胳膊、头靠在她肩上,笑容灿烂的女孩……
她的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重的、化不开的黑雾,五官模糊不清,扭曲变形,只留下一个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
那个天赋异禀、坚韧不屈,却被她视作劲敌,最后却被折磨到精神崩溃,最终在绝望中自残,彻底发了疯的夏月光!
时隔一个月,在远离喧嚣的山村深夜,这张如同诅咒般的照片,将那个被她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噩梦,再次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恐惧和巨大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阿苏:是的,我是男二,接下来你们将在很多很多章以后见到我。
接下来,正文开始啦!男主终于要来啦!
(PS:其实我现在还在纠结男主男二的位置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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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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