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完全肯定，只能说他们已经适应那种环境了，而囊袋在维持这种状态，胶衣估计是第二层防护。”
卢林起先还能靠站在车边，慢慢无力地坐了下来，乐蒂在一旁替他拉开连通气管，继续打气，“你早就看出来卢林状态不对了？”
皮克不置可否，一个人把那堆人扔进了车斗里，一个个人高的蚕蛹混在杂七杂八的物资里挤得满满当当，“难道要我一个年迈无力的老头，一个人去把他们拖回来吗？”
乐蒂看他一手就能拎起一个成年男人，可一点也不像四肢无力的样子，随口嘟囔了一句，“不是还有我吗？”
皮克好笑地摇了摇头，别人的力气有什么可吝惜的，“孩子还是年轻啊，只要三人及三人以上的活动，就千万不要做那个闷头干事的人，吃力不讨好，能合作分摊就合作分摊，能两手插兜啥都不做的话，是最好的。”
一袋面粉啪的一声砸到了一只囊袋，没有惊起里面的人一点反应，乐蒂试探着问道，“要不把他们放到前面吧？”
皮克蹙起眉头，斜眼看她，“他们都睡得好好的，躺在宽敞的车斗里有什么不好？”
一个板砖大的压缩包被皮克抽了出来，一个个包裹泄洪般压了上去，给那些囊袋增加了一层保温被。
“必要时刻要先关照意识清醒的，不要有泛滥的同情心。”皮克拍拍乐蒂的肩，示意她上车。
乐蒂受教了，点点头，扶着卢林进了车厢。
皮克打开了车内顶灯，叮嘱乐蒂加压一会儿，再打开头盔让卢林吸氧，间断着观察他状态是否好转。
皮克的开车技术很好，视力也好，避开了起伏不平的位置，车很稳地走着。
有银色的流星，忙碌地闪烁着，划过他们适才待过的那片区域上空。
卢林的意识不太清醒，昏昏沉沉的，甚至要乐蒂支着他的身体，才不至于躺倒。
“来的那辆越野车停哪了？”
“应该在悬崖边，具体位置我也说不上来。”乐蒂看着卢林靠在自己的肩上，他彻底昏了过去。
“你一直没有和他们一块儿吗？”皮克很熟悉这个地方，很快找到了上山的位置。
“出度假村不远后，他们就看到了你的通缉令。”乐蒂轻飘飘地回答道。
出乎意料的是，皮克完全没有沉默地避讳这个话题，“所以他们一早就把你扔在那儿了？”
乐蒂默认。
皮克单手抓着方向盘，没心没肺地笑了，“那你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这样还让你赢了他们。”
这回乐蒂是无语的沉默。
“等他们都清醒了，你就告诉他们，通缉令是真的，是我年轻时候干的事。”
乐蒂没有顺着他的话问。
皮克见没等到惊讶的回音，“怎么不问问我究竟犯的是什么事？”
乐蒂偏头避开他在内后视镜的对视，“那张纸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
皮克·雷尔杀了十个人。
“你也相信我真的杀了那么多个人？”
乐蒂那句“难道不是吗？”没有脱口而出。
皮克看着紧闭双眼的卢林，额头上的皱纹揪在一块，“以后我会和你说具体的真实情况，乐蒂。”
乐蒂回头，镜子里皮克的嘴型说着，“但我只想和你说，乐蒂，这样的误解对我有好处，我不希望你因此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乐蒂想到了那面挂满鼠皮的围栏，那是皮克为了震慑小镇的道具，所以通缉令也是吗？
他为什么表现得那么相信她和卢林不一样呢？是在笃定她百分百会相信他嘴里说出来的东西，还是认为她不像他们一样具备伤害他的能力？
乐蒂已经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有识别对错的能力，她能做的仅仅是先保全自己，况且她又算得上是什么好人吗？
她就有资格审判别人了吗？
走路有多难，开车就有多顺利，或者说因为司机是皮克，他们好像自带屏蔽器，一路没有遇到任何古怪的东西，安全地找到了那辆越野车。
皮克下车，先是确定了卢林的状态，他的青紫色斑纹淡了，皮克合上了他的头盔，叮嘱乐蒂别管他了。
之后皮克给越野车加满了油，又递给乐蒂一瓶水和一包红色的肉干，“新鲜的，吃点吧。”
天大亮了，站在皮克身边，所有的荒诞都消失了，就连模糊视线的大雾也没有来。
乐蒂的两腮被肉干塞得满满的，难得不用担心下一顿在哪里。
“你开哪一辆车？”这次皮克好心地把那些囊袋塞进了越野车的车厢，甚至顺便给他们每一个卡好了安全带。
“我开越野车吧。”乐蒂得多练练手感，开大点的车更好。
“行，这个人我放在副驾，你注意一下他这道破口别裂得太大。”唐纳德像一副后天缝补过的木乃伊直挺挺地戳在副驾驶的位置。
“我们找不出第二件可以加压的防护服了。”
“嗯。”乐蒂走了过去，皮克接着拿了一个通讯器，放在了她的主驾位前。
他看上去不太放心，“这是这次找到的新的通讯器，你摁这个，记得有事跟我说。”
乐蒂点点头，系好了安全带。
“要我说，要不拿拖车绳连着。”
“这么不放心我啊？”乐蒂被这么挂心着，反倒觉得更安心了，虽然上回就有她开得烂的原因，才会半路下车的，“不练，永远开不好。”
“行，”皮克替她关上了车门，又下车检查了一遍，“跟着我走，别走偏喽。”
乐蒂弯了弯眉眼，笑着让他放心。
原来这段路这么短，乐蒂尽可能地沿着皮克的车辙走，很快就看到了完美城的钟塔。
乐蒂用通讯器给皮克传信，“我应该不能从完美城走。”
“怎么了？之前在里面惹事了？”
“是。”
那边沉默了半响，乐蒂在唐纳德的囊袋上又补了一个钉扣。
车窗外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看不到她之前丢在这里的任何破烂，她的记忆只有她自己可以证明。
“问题不大，完美城已经崩盘了，钟塔报废了，时间在这座城市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来的时候发现的，为此我还特地测试了一遍，我百分百确认4小时的魔咒消失了。”
难道真是她上回耗尽了里面的弹药库吗？
这感觉有点扯，百年的防护系统就因为她完蛋了，这，乐蒂可不敢认。
“我进去以后，要去一个地方，你就直接出城，我们在入城口碰面。”
“好。”乐蒂打开车窗，确认在此停留阶段里，钟塔上的分针一下没有动，时间在完美城静止了。
果然无事发生。
建筑没有太大变化，曾经多见的巡查机也没有出现，那些曾经扫射乐蒂留下的弹坑也没有可查寻的痕迹，玻璃幕墙上到处都是厚重的尘土，交通红绿灯停止了工作，饮水池上爬满了锈蚀的花纹。
如皮克所言，这座城市在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死亡。
只是出城的话，乐蒂不会经过安宁路，但会经过中心广场。
乐蒂放慢了速度，那块名为“罪人墙”的巨石依旧突兀地立在那里，曾经布满姓名的表面也被尘土填满。
车内的呼吸声变重了，一呼一吸，一重又一重，有人正在清醒过来。
乐蒂放倒了座椅，正好避开两只黏糊糊的手臂。
与此同时，金色在余光里流淌着，那“罪人墙”上的字体闪现了，犹如古老的神秘文字镌刻的历史重现。
这座城市复活了，皮克误判了。
唐纳德顶着一张泡囊了的狰狞的粉白的脸，口齿清晰地说着，“你不是我的**，我没有被**左右，我可以证明从来都没有。”
他想攻击她，而乐蒂身后的一个个也都在破茧而出，他们在苏醒过来。
乐蒂将唐纳德的手臂一打，他一个倒栽葱式连带着下身的囊袋向后一倾折，乐蒂在另外两只手臂之间夹缝起身，趁机摸出通讯器，“皮克！中心广场！”
一枚迅疾如风的子弹击破了她手上的通讯器，没有伤到她一点，坏了，冲着她来的。
乐蒂将那两只不该向前的手一绞，向后一推，让他们自己交叠在一块，她趁乱蹲了下去，试图继续驾驶车辆。
真是见鬼，后座上扭打了起来，唐纳德的声音不停，“我不是劣等品，我不是劣等品，我不是劣等品。”
明明对方只有肢体攻击，他却一直在回应一个并不存在的口头攻击，“我才不是劣等品。”
肉皮碎片伴随着粘液糊作一团，一样的肤色混着一样的碎屑团成一块儿，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整个车子在不断震动，很快靠近中心广场的一侧车门被外部的力量掀飞。
莫名的风吹了进来，乐蒂体内仿佛有东西在和什么遥遥呼应着，她的身体不可控地被吸引，她想抓住哪里都没用，刷的飞了出去。
磁吸作用结束了，车内终于有人清醒了，“别打了，出事了。”
他力挽狂澜地把那堆人卡在脚下，踩着混在一块的肉垫，爬到了驾驶位，“安格斯，控制住唐纳德。”
他启动了车，刻意忽略了被钉在“罪人墙”上的乐蒂，以及整座城市都在重复的一句话：
“完美城头号公敌，已捕获，请施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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