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县主当年与程淮的和离人尽皆知,不管是勋贵大臣家知晓,连宫中都是惊动的,因为县主颇受当时太后娘娘的疼爱,因此太后特许她带走程映鸯抚育,程家敢怒不敢言。
至于昭明县主带走程映鸯之前还安排好她今后回程家的住处,那程家除了老夫人、程淮和何氏,其他人就不知道了,不过当年齐氏与昭明县主关系亲近,也是略知一二的。
“这我倒是曾听县主提过一句半句的,我说怎么当年那些名贵家具都留下来了,其中还有万工拔步床呢。”
一般贵族女子出生后家中就开始为其准备嫁妆,程映鸯是昭明县主掌上明珠,一周岁的时候县主就为女儿预备嫁妆了,这万工拔步床是数百位能工巧匠花费一整年而得,故称万工拔步床,制作精美,人人称奇。
齐氏今天话太多,老夫人不悦,抬眼看去,警告意味明显,齐氏这才不情不愿的作罢,只是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乐得看戏。
“什么万工拔步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飞鸿阁里没有你娘留给你的东西!”
程澜燕不管什么床不床的,程映鸯上来就要她的院子,以后是不是还敢抢她的宠爱、她的婚事,情急之下语气就冲了许多。
程映鸯不搭理她,说白了能决定此事的人也只有老夫人了,连程淮都做不了主,春寒天冷,屋里还染着碳盆,只不过程淮此时脸上却发红,不只是羞愧还是热的,一言不发。
“鸯儿,你若是不喜欢母亲为你准备的院子,不如你再亲自选一个,母亲为你好好布置。”何氏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平常是千好万好,但是一有人损害她的利益,那就跟炮仗一样,半点儿遮掩也不会,再僵持下去还不知道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当务之急就是让程映鸯妥协,别在纠结于飞鸿阁了。
飞鸿阁位于长房正院东侧,面积又大,雕栏画栋,奢华精致,是昭明县主从自己嫁妆出钱特意为宝贝女儿修建的,这也是为何程映鸯一定要把院子要回来。
这飞鸿阁不仅是她地位的象征,也是母亲对她一片拳拳慈母之情。
回来之前母亲就料到这院子肯定被爱贪便宜的何氏霸占了,一定不会轻易让出来,但是为了防止这一手,当年特意禀告过贵人。
“祖母,母亲说过这件事情虽然没有立过字据,但是禀告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当年凤慈宫的几位掌事嬷嬷都知道,孙女不愿意祖母为难,咱们请一位嬷嬷出来作证好了。”
老夫人明显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她吃个哑巴亏,说的什么想念疼爱都是面上的,若是真的疼爱她,怎么可能十余年不闻不问,恐怕现在还埋怨她一回来就多事呢。
这点子家事还要劳动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老夫人自然不能答应,昭明县主当年在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膝下承欢,她有多受疼爱大家都心里有数,不然怎么可能以国公之女的身份受封县主,这也是当年程家忌惮她的地方,成婚数年无子也没有纳妾,直到何氏出现。
现在把太皇太后都搬出来了,何氏也不说话了,只眼神幽怨的看向丈夫,果然见对方面上也有不悦之色,心里暗暗窃喜,这还不用她出手呢,程映鸯就自己把老夫人和丈夫得罪了,心里安定不少,朝女儿投去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急。
老夫人嫁到程家从孙媳妇做起,如今已经有了孙子孙女,历经程府五代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犀利的目光盯着这个嫡长孙女来回打量,而程映鸯不躲不闪,只是浅浅笑着,从容不迫,果真县主将孩子养得极好,虽然不喜欢程映鸯那八分随了其母的容貌,但是老夫人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点。
“罢了,大丫头回来,她的院子是该还给她。”半晌后,老夫人开口了。
“祖母!”程澜燕不依了,怨恨的眼神盯着程映鸯,恨不得立刻让丫鬟婆子把她绑了扔出去!
还要争辩,立刻就被何氏拦住了,不许她放肆。
“鸯儿,还请容母亲两日先把燕儿的东西搬出来。”何氏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内心实则恨得不行。
她当年怎么会不知道飞鸿阁是昭明县主给程映鸯准备的院子,但是她看不惯昭明县主什么都要最好的,硬是磨着程淮把院子给了燕儿,让女儿享受嫡长女的尊贵,没想到程映鸯一回来就打了她们母女的脸,这次老夫人竟然真的向着她,也是她小看昭明县主和程映鸯了。
“鸯儿,你妹妹也在飞鸿阁住了多年,正院西侧的乌金院也是极好的,原本是你弟弟的院落,不过他也该搬去前院了,如今腾出来给你住可好?”
程澜燕见母亲不帮自己,立刻就去跟程淮撒娇,果真父亲疼她,还是帮着她的。
程淮此话真是枉为左都御史这个官身了。
“父亲,您官居御史,可从公事私事上弹劾纠正百官言行举止,为此您更是对待自己严苛,不落人话柄,是也不是?”
程淮没想到程映鸯问的问题这么不着边际,放低了戒心,不过这些年来他处处以圣人的要求约束自己,对自己的品行还是有信心的,抚着胡须说不错。
“那女儿是您的嫡长女,所居院落竟不如次女庶女,这是嫡庶不分,难道要把被参的把柄递给他人,圣上最重礼数,女儿这是为您的官声和程府的清誉着想,还请您做主!”
“你!”被十年未见的女儿当众反驳顶撞,颜面何在,方才那些感慨激动都荡然无存了,但是程淮刚想训斥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出来反驳的理由。
右都御史本就和他不和,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内宅不宁,以下犯上,定会揪着错处不放。
当年与昭明县主和离时自己还是普通御史,就被其他同僚一通劈头盖脸的参,骂他宽以律己严以待人,不配做御史,差点儿都要被逼辞官,那种羞耻的滋味瞬间涌上心头,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要不是这话有些强硬,老夫人真的有些佩服这个孙女的才智胆识了,不愿意让大家再纠缠争执。
“大丫头先在我这里住两日,后日再搬过去,当年那些家具都锁在我的库房里,一道搬过去!”老夫人挥挥手,示意她累了,此事已定都不必再说了。
***
回了飞鸿阁,程澜燕再也忍不住,叮叮当当的一通乱砸乱摔,丫鬟婆子吓得大气不敢出,任由她发泄。
“小姐,您消消气,用碗燕窝吧。”梨书劝道,没想到下一瞬一碗燕窝就砸在她脸上,不仅如此,脸上更是挨了一巴掌,白皙的脸上瞬间就出现红红的手指印子,火辣辣的疼。
她是伺候程澜燕的大丫鬟,平日里极有脸面的,但是也少不了被打出气,可见其他寻常丫鬟了,一看梨书都被打了,此时更是吓得噤若寒蝉。
“滚滚滚,一群没用的奴才!”
高门贵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通打骂好像泼妇一般,半点儿体面全无。
何氏刚进门就看见这一幕,登时发怒,冷声让所有人都出去。
“我房里有桃花膏,拿给梨书敷在脸上。”
看见梨书脸上的印子,何氏又把人叫住了,温声吩咐。
等人都撤下去了,她才缓缓走到程澜燕身边,心里虽然有气,但是女儿受了这等委屈她也不是不心疼的,但是这局输了也好,也让女儿知道人心险恶,多学些本身,别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任性妄为,不然嫁去南阳侯府可怎么照顾一大家子人呢。
“好了,母亲知道你这次受委屈了,别哭了,母亲再给你安排更好的院子。”何氏拍着程澜燕的后背柔声安慰,见她依旧伤心又道,“你看你爹爹还是最疼你的,程映鸯都把太皇太后搬出来了,他还向着你呢。”
可是那又怎样,爹爹还不是要听祖母的,程澜燕心里好受一些,但是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娘,你要为女儿做主!”程澜燕抹了抹眼泪鼻涕,靠在何氏腿上撒娇。
何氏慈爱的抚着女儿的发髻,眼神柔和,完全没有对待下人时的精明狠辣,为母则刚,一回来就动自己女儿,她定然会让程映鸯为此付出代价的。
***
护国公府内,一位黑衣侍卫正跪在则正堂前,身侧两个青衣侍卫各执一根婴儿手臂粗的军棍,一下一下的击打在黑衣侍卫背上。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三十军棍完毕,青衣侍卫恭敬的退下,黑衣侍卫满头是汗,竟是一声未吭,正是今日在街上与程映鸯争辩的护国公亲随茂春。
“哦,这么硬气啊,一声也不吭,看来打轻了。”
正堂内,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信步而来,乌发上束着白玉冠,一身玄衣,气宇轩昂,星眉剑目,丰神俊秀的容貌,风姿绰约,面带戏谑的微笑,正是大名鼎鼎的护国公傅承越。
此时正值初春,而他却扇不离手,仔细一看,那不是平常的折扇,竟是一把玄铁扇,平常人只怕拿起来一瞬都嫌重,他却如用折扇一样轻松扇着,可见内功深厚。
同样玄色的披风绣着银色巨蟒,腾云驾雾,威风凛凛,乃是御赐之物,越发衬得人尊贵无双。
按照规制,国公府正院面积极大,只是不像其他府邸热闹,日常没有什么人,仅主仆三人,倒显得极空旷。
“主上,你是没见那位程家娘子的嘴脸,得理不饶人!”茂春反手揉揉自己后背,呲牙咧嘴道,他不是不服主上罚他,他言语间对圣上不敬,该罚,但是不服那个程家娘子,真是伶牙俐齿,把他带沟里了。
“笨蛋。”傅承越还没有发话,身边另一个玄衣侍卫一脸不屑的说道,仿佛是在嫌弃同伴傻,还把脸转向一旁不忍心看。
“哎,你这野鸭子说谁笨呢!”茂春话还没有落音,脑门上就结结实实挨了铁扇一下,痛呼出声。
“说你笨也不冤,是你自己说人家得理不饶人的,那就是承认你自己没理了。”傅承越唇角勾起,颇有兴致的“教导”自己这个毛毛躁躁的亲随。
“主上,我一定去查出来这是程家哪个女儿,这口气不出我难受!”茂春年纪不大,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
一旁的星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又叹什么气?!”茂春苦着脸又急又气,怎么他说哪句话都错啊,现在不怕主上罚他,最怕的就是同伴星雀觉得他笨他傻,所以星雀一叹气他都有心理阴影了。
“从西边入城的,还能是程家哪位娘子呢?”傅承越“好心”的引导茂春推断,只是看对方依旧不开窍,纯真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反问哪个的时候,竟也同星雀一样生出了孺子不可教也的同感。
“这都想不出来,要不再领二十军棍吧。”傅承越轻叹。
“不是,主上,你不能这样啊,这不越打越傻嘛!”茂春急道,可是二人已经大步离开,再不理他了。
今日之事他都听说了,他这个护国公的脸面被人当街扇了一巴掌,也是难得,程家这位胆大的大娘子他记下了,日后要好好讨教讨教。
晴空万里,傅承越唇角上扬,沉闷了这么久,这帝京的日子终于变得有趣些了呢。
傅承越:娘子,我这就把你记下了,咱们缘分真是奇妙啊!
程映鸯:你谁啊,麻烦让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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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院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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