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少帝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柳尘舒不但没有心软,力道反而加重了,连续打了十下才收手。
小容昇紧抿着唇,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隐隐写着不屈。
在灵堂哭灵时,少帝叛逆的心性就已显现,柳尘舒知道小容昇一定不会甘愿做个傀儡皇帝,所以他必须要提前敲打,将少帝那点性子磨干净,才能更好地拿捏。
柳尘舒垂眸睥睨,冷声问:“疼吗?”
小容昇攥了一下拳头,自下而上瞪着柳尘舒,他并非是两三岁的年纪,如今已有八岁的他,早就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柳尘舒今日让他受辱,来日他会讨回来的。
小容昇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没法硬碰硬,只得低下头颅,摆出示弱的姿态:“疼。”
柳尘舒浑身都透着上位者的气场,他冷漠地俯视着面前的小蝼蚁:“记住这份疼是谁给你的。”
小容昇握了握拳,他当然会记住,一辈子都不会忘。
柳尘舒今日来就是想给小容昇一个下马威,让这个小东西明白真正掌权的人是谁。
小容昇垂着头,一声也不吭。
柳尘舒连个余光也没施舍给他,就径直从他身边越过去了。
首辅一走,大伙都松了口气,领完罚的小吉子小跑到少帝身边,心疼地掰开小容昇的手:“圣上,奴才带您去上药。”
小吉子是柳尘舒安插在少帝身边的眼线,他虽然是在为首辅效力,但和少帝主仆一场,况且少帝还年幼,难免会生出怜爱之心,因此他的心疼是真情实感的。
小容昇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抬眸看向小吉子,带着歉意说:“朕害你受罚了。”
少帝竟然会体恤他们这些奴才,小吉子甚是感动,他不知道这其实是小容昇拉拢他的手段而已。
“奴才皮糙肉厚,挨几板子没事,倒是圣上这手,都红肿了,唉,首辅大人心真狠。”小吉子低声吐槽自己背后真正的主子。
小容昇坐在榻上,看着小吉子给自己上药:“小吉子,朕以后都要受这等屈辱吗?”
小吉子哽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受点屈辱其实都算好的了,就怕突然间命没了,因为首辅大人相当残忍,已不知道手刃了多少人,前段时间还亲自去大牢里,处置了一名五品官员,据说那名大臣死状惨烈,成了肉泥,拼都拼不起。
小容昇又说:“将来朕定会将这份屈辱还回去……”
话音未落,嘴巴就被捂住了。
小吉子慌张地捂住少帝的嘴,并四处张望,怕隔墙有耳,见周围没有异样之后,才松开少帝的嘴,摇摇头,小声道:“圣上,这话万万说不得,首辅大人睚眦必报,小心性命。”
小容昇眼神里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邃,但一晃眼就隐匿不见了,又变回了清澈明亮的样子,看着稚嫩无邪。
小吉子是实打实被骗到了,以为小容昇什么都不懂,就多嘴说了几句:“首辅大人要的不是皇权,他只是想借皇权做一件事,所以圣上只需安安分分的,就能平安无事了。”
小吉子这话轻易就暴露了他是线人的身份,不过小容昇没有拆穿他,装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一脸单纯地问:“柳尘舒想做什么?”
小吉子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紧闭嘴,真要他回答,他也回答不出,首辅心思重,从不跟身边任何人说他的事情,哪怕是贴身伺候的小风兮也什么都不知道。
柳尘舒是一个非常诱人的谜团,让人想去揭开他的真面目,想看看那张又美又毒的面具下隐藏了什么,可他周身都是尖利的刺,叫人近身不得,也就无法窥探其真容了。
·
柳尘舒刚回到府上,就见一人站在曲水修竹旁,一身淡青色的衣袍,与旁边的竹林相称,显得清雅俊秀。
听到脚步声后,苏润之回过头来,冲柳尘舒温雅一笑:“子衿。”
苏润之乃翰林院学士,虽年纪轻轻,但文采斐然,是柳尘舒入朝为官后,结交的第一位同僚。
柳尘舒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结交苏润之就是看中了其价值,可如今他已经不需要这份价值了,故而多日都不曾理睬过苏润之。
苏润之只好亲自过来一趟,瞧见柳尘舒对自己态度异常冷淡,心中自然不好受,柳尘舒能一步步高升,他可出了不少力,如今柳尘舒如常所愿了,便开始对他冷眼相待了。
苏润之只觉舌根下像是藏了一片黄连,又苦又涩,即便知道自己只是一块踏脚石,他还是一脸热忱,想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迈步到柳尘舒身旁,伸手去抓。
柳尘舒躲了一下,但还是被苏润之抓住了袖角。
柳尘舒用力抽出:“请自重。”
苏润之身上还有做为读书人的操守,听到自重二字,就真的不再无礼了:“子衿,我亲手煮了些紫苏饮子,给你带来了,你用一些吧。”
柳尘舒连寒暄的兴致都没有:“大学士早些回去吧。”
苏润之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望着柳尘舒离开的背影,他一鼓作气,冲了过去,正想要从后面抱住,谁知几个死侍突然冒了出来,将利剑横在了他喉间。
柳尘舒回眸看过去:“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苏润之没再往前冲,愣在原地,注视着柳尘舒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到,他明知柳尘舒无情无义,可就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从见到柳尘舒的第一眼起,他就被吸引住了,像是深陷进泥潭中,越挣扎陷得越深。
柳尘舒就如同一朵开得极其妖冶的花,没人能抗拒得了他散发出来的馥郁花香,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想上前去深嗅一口,若能含在嘴里,更是死而无憾了。
可惜柳尘舒没有世俗的**,他整个人被仇恨灌满,心里也只想要复仇。
现在他总算做到了最高的位置上,可以放手去查当年那件惨案了,只要是牵扯到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御史大夫被几名禁军提溜进来,一把丢到了地上。
御史大夫颤巍巍地跪好,俯身磕头:“首辅大人,您叫下官来,所为何事?”
柳尘舒坐在书案后,穿着一身红色暗纹镶珊瑚珠袍,一头丝绸般的墨发披散,慵懒随性,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致命的诱惑力,美得惊心动魄,那双殷红的唇轻启:“御史大夫已是不惑之年,为官二十载,应该对十六年前颜氏一族灭门案有些印象吧。”
十六年前的那桩惨案是禁忌,这多年来从未有人敢提及,一些蛛丝马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的,许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御史大夫十六年前还只是个九品芝麻官,未能插手这个案子,但对当年发生的事情有很深的印象,他双手撑地,冷汗涔涔道:“颜氏因贪污受贿,扰乱朝纲,结党营私,被太宗皇帝下令诛九族,下官只记得这么多了。”
柳尘舒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颜庆只是一个小官,他有什么能力扰乱朝纲,不过就是那群人的替罪羔羊罢了。”
御史大夫悄悄抬头看了柳尘舒一眼,他心里嘀咕着,颜氏跟首辅大人有什么干系,为何突然问起这件尘封已久的事。
柳尘舒摸着自己修长的指节,冷笑着:“与那件案子牵扯到一起的人,应该都还好好活着吧。”
他受过的所有罪,他都会找那些人讨回来。
御史大夫觉得后背发凉,像是坠入到了冰窟里。
柳尘舒从书案后走出来,自上而下睥睨着御史大夫:“今日之事,御史大人可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个案子我会秘密调查,希望你守口如瓶,若是泄露一点风声出去,我会让你……痛不欲生…”
最后一句话,柳尘舒是蹲下来,贴近御史大夫耳边说的。
御史大夫看着柳尘舒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只觉得寒意凛然。
离开府后,御史大夫才感觉重回到了阳间。
翌日。
大朝会上,八岁的少帝穿着明黄色的小朝服,坐在高堂之上接受群臣朝贺,板着一张稚嫩的小脸,故作老态,这小模样还挺招笑的,不过无人敢笑。
元老大臣只觉得忧心,少帝年幼,完全被奸相把控着,而他们这些人食君之禄,却不能解君之忧,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帝被奸相控制。
如今的朝堂上,少帝纯粹就是个摆设,所有事情都是上奏给柳尘舒。
枢密院使朝着柳尘舒那边偷觊,一边偷瞄一边磕磕绊绊地上奏:“广济王容且,在江陵那一带发布檄文,欲要讨伐……讨伐……”
先帝驾崩后,由于太子还年幼,根本没有挑起大梁的能力,于是各路人马都虎视眈眈起来,广济王自诩聪慧过人,比少帝容昇更有能力治理天下,便领头造反了。
广济王手里没有多少兵马,只能到处发檄文,号召有识之士跟自己一块造反。
这事柳尘舒当然不会放任不管,小容昇是他亲手扶持上来的皇帝,这个皇位,除了他,无人能夺走。
柳尘舒当即下令,让左翼将军率领三万禁军,前往江陵平乱。
就在柳尘舒下完令后,朝堂上突然响起掌声。
众人齐齐朝上望去,只见少帝在笑着抚掌,果真是年幼无知,都有人要造反了,还这么乐呵,这让那群老臣更加忧心了。
柳尘舒疑问:“圣上为何要笑?”
小容昇笑眯眯地看着柳尘舒:“你真好看。”
大臣们:“………”
众人觉得以柳尘舒的秉性,应该会发怒,但没想到柳尘舒却是莞尔一笑:“有臣在,圣上无需忧虑。”
小容昇只是想要当众恶心一下柳尘舒,但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么忠心耿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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