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恕离开座位，萧鸿闲看到一道白浪纷飞，凌恕便将拖曳至地的尾巴甩到身后，他缓步走向萧鸿闲，微微欠身道：“我已经听凌思说过你们的故事，我还要多谢你们二人。”
道谢的方式就是把人扔到地牢吗？真新鲜啊。
萧鸿闲继续客套道：“我们也只是凑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我还听凌思说，他是在被买卖的时候，你们救下他的？”
萧鸿闲点点头，他本来也看不惯妖兽买卖，觉得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妖兽实在可怜。
“不仅如此，你们还放走了一条螭龙？”
萧鸿闲继续点头，自己的发心虽然只是想让那群黑衣人吃吃苦头，不过行为上确实是放走了一条螭龙，又故作轻松道：“是啊，把螭龙放走的功劳还有凌思的一份呢。”
“那么，我问你——”
凌恕的气场倏尔改变，威压四起，明明二人是平视，萧鸿闲却觉得面前的凌恕仿佛有四五丈高，直压得他喘不上气。
此刻，他才明白白榆疏平时那点儿威压，不过是和他闹着玩罢了。
“你作为人修，能接触到螭龙的买卖，却选择救下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妖兽，为什么？”
萧鸿闲直觉如果这个问题答不好，他们很可能又会被扔进地牢，甚至命丧当场。
他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我虽为人修，但也对被买卖的妖兽抱有同情。它们在笼子里呱呱而泣，之后可能会被抓去做各种试验，或是被迫结契，甚至刻上烙印，而且一旦结契，妖兽没有拒绝的权力。如果想解开契约，也只有通过妖兽或主人任意一方死亡的方式。”
“——甚至，人修还制作出锁灵环这类专门针对妖修的产物，这对于妖兽而言，非常不公平。”
“我理解首领心中的恨意，换个立场，如果有妖兽把人修的孩子抓走，还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我也会相当难过且愤怒。”
“然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散修，能接触到螭龙，也实属巧合。不瞒首领，在人修之中，散修的地位并不高。绝大多数的修炼资源，都被宗门大派侵占吞食，留给散修的不过是一些残羹冷炙。”
凌恕突然打断他，插话道：“那你不是更需要妖兽来助你修炼吗？为什么反而要救他们？”
“没错，我本该如此。”萧鸿闲神情严肃道，“但是，我看见幼兽哀鸣，看见笼中穷鸟，就像看见被名门正派倾轧的自己。”
“正是因为我也遭受了这种不公的待遇，我才会与它们共情。”他叹了一口气，续道，“我明白修真之路弱肉强食，也对现状无能为力，只是心怀怜悯，不忍见妖兽也陷入如此境地。”
“这几日，虽然我身处地牢，却也能感受到大椿灵力之浓郁温和，所以，这里才能诞生出心思纯善之辈，也得益于凌思的善良，我才有机会在这里同首领说这些愚见。”
良久，凌恕没有发话，萧鸿闲冷汗直冒，偷偷打量凌恕此刻的神情。
凌恕微微蹙眉，嘴唇紧抿，萧鸿闲听见一声浅浅的叹息，那人挥袍回到座位上，说道：“你们走吧，我会派人把你们送出拥椿城。”
萧鸿闲松了口气，凌恕的威压也减弱不少，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其实，我还有一事，斗胆请求首领。”
“你说。”
“其实，我们二人正在被追杀，追杀我们的人正是那日买卖凌思，以及后来意图绑走螭龙的人。”萧鸿闲弯腰拱手，作足谦卑姿态，“拥椿城出入困难，尤其是外族修士，我斗胆请求首领的庇护，是否能收留我们二人在此处？”
萧鸿闲很明显地看见凌恕脸上滑过一丝嫌恶，他心下一惊，以为这个要求太过分，正欲改口，却听凌恕说：“可以，你们留下吧。”
“多谢首领！”萧鸿闲连忙道谢。
“不必如此生分，你们是凌思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直呼我名即可。闲聊许久，我还不曾问过你们的姓名。”
萧鸿闲从善如流，作其自我介绍道：“我叫萧鸿闲，我身边这位叫疏疏，可以叫他疏公子。”
白榆疏一直站在萧鸿闲身后，未曾发话，此时才上前一步，朝凌恕微微点头致意道：“我也有一事要问，你那日打伤萧萧，那蛇毒对他还会有什么影响吗？”
凌恕似是才想起这件事，摇头道：“我没下死手，你也应该感觉得到，那蛇毒只会让他难受几个时辰罢了。”
得到萧鸿闲不会有事的答案之后，白榆疏方觉安心，可又颇为怨念地看了眼凌恕，凌恕注意到他的眼神，却无甚在意。
突然，背后的门哐地一声大开，外面的亮光打进来，昏暗的居室瞬间亮堂不少。
“你们可以留下了？”凌思神情雀跃，探头探脑地看向凌恕。
萧鸿闲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凌思吐了吐舌头，绽开笑容，身后的尾巴有频率地摇晃起来，他拽住二人的袖子道：“我带你们逛一逛我们的领地！这里有很多好玩的！”
看见凌思如此明媚的笑容，萧鸿闲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些许。
凌恕突然在背后阴恻恻地提醒道：“凌思，莫要贪玩，记得准时修炼。”
凌思立刻垂下肩膀，整个人都像蔫儿了的花朵一样，垂头丧气，尾巴也不再欢快地摆动，诺诺道：“是，我知道了。”
萧鸿闲见凌思这幅模样，仿佛看见无数个在白榆疏眼皮底下不愿修炼的自己，不禁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今日便放你一日假，你带他们二人逛逛吧。”
说罢，凌恕便转头离开，一个晃眼，此人便消失了。
萧鸿闲收回放在凌思肩头的手，摇摇头，凌恕还是太心软了，白榆疏可不会这样轻易给他放假。
之前陪着他们二人来到这间居所的蛇族修士一直守在门外，萧鸿闲和白榆疏从居室里离开，凌思走在前头，他一改之前的轻藐态度，恭肃道：“请由我带二位先去之后要住的地方。”
他带着二人来到一处幽静的地方，凌思也跟着他们，萧鸿闲进入居所内，陈设与他们在客栈时也没什么不同，他向蛇族修士表达谢意之后，那人便识趣地离开了。
忙活半日，暮色苍茫。
虽然修士可以几日不吃饭，但萧鸿闲在地牢呆了三日，从未进食，此刻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暂时落地，他摸摸肚皮，不由生出几分饥饿感。
于是，他问凌思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吗？”
“有呀，我带你去看看，走！”
凌思走在前头，萧鸿闲和白榆疏二人跟在他身后，修炼成人形的蛇族修士并不多，大家会围在长桌边一起吃饭，同时喂养那些未化成人形的小蛇们。
原本和谐交谈的氛围，因为萧鸿闲和白榆疏二人的到来，突然安静了片刻，随后大家又自顾自地又重新聊起来，仿佛刚才的安静是萧鸿闲的错觉，凌思带着二人来到桌边。
萧鸿闲看着桌上的食物，有老鼠、蚯蚓、青蛙，他只看了这几样便不敢再看，刚才萌生出的饥饿感也一扫而空。
“你们，就吃这些啊……”
“对呀！这些都很好吃的，尤其是这个！”凌思拿了一盘死老鼠放到萧鸿闲面前，又拿了一盘死蚯蚓放到白榆疏面前。
这、这老鼠看起来好像还没死绝，怎么还动了一下？
萧鸿闲干笑两声，凌思满目星光，盛情难却，但让他吃这些东西也太难为他了！
他正想找借口拒绝这顿晚餐，一转头，突然看见白榆疏拿起筷子，准备把死蚯蚓放进嘴里。
他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急忙摁住白榆疏的手，朝他猛烈摇头。
白榆疏疑惑地看向他，凌思也投来疑惑的目光，萧鸿闲坦言道：“对不起，凌思。蛇和人还是有挺大区别的，我们不能吃这些。”
“那好吧……”凌思略显失望。
“不能吃吗？”白榆疏看起来也有点失望。
萧鸿闲无奈地看着二人，心念一动，虽然生冷的老鼠青蛙不能吃，但或许烤熟了之后他会好接受一些？
于是他问道：“你们这儿能生火吗？”
“可以呀。”
凌思去拿了打火石和一堆柴木，为了不打扰长桌用餐，他们特意挑了个很远的位置席地而坐。萧鸿闲把蚯蚓串到树枝上，生起火烤蚯蚓，虽然没有调味，这东西味道会差一点，但总比生的强。
他把蚯蚓烤到表面有些焦色，便把这一串递给白榆疏，让他先尝尝，自己接着去烤老鼠。
“味道如何？”
萧鸿闲盯着白榆疏，白榆疏轻咬下一口，笑道：“好吃。”
白榆疏把蚯蚓递到萧鸿闲嘴边，让他也尝尝，他心里其实还是相当不能接受蚯蚓的，他闭眼也咬了一口，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这是蚯蚓。
他睁开眼，没想到味道居然还不错。
凌思也凑上来尝了一口，他嚼了嚼，评价道：“好奇妙的口感，蚯蚓居然还能是这种味道。”
长桌的人也不时朝他们这里投来好奇或诧异的目光，萧鸿闲多烤了几串，凌思把烤好的东西放到长桌上，倾尽全力向其他蛇修推荐尝试。
萧鸿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长桌上的人的动静。
他听见那边有的评价好吃；有的评价口感一般，但味道还不错；当然，也有完全不愿意尝试他做的东西，低头自顾自把盘子里的吃完便默默离开的人。
萧鸿闲回过头，看向低头小口吃东西的白榆疏，白榆疏坐在他身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他看到白榆疏开心，心里也安稳不少。
凌思兴奋地跑过来跑过去，萧鸿闲把最后一串蚯蚓烤完交给他，便起身拍拍衣服，向众人道别，和白榆疏回到居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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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人蛇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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