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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二十九)

残阳将那间油米铺的飞檐染成蜜色,而后大街两旁的大红灯笼在暮色中次第亮起。

恒琰和丁宁在一家酒楼临街的窗边坐着,他们倚着酒楼临街的雕花窗,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人慢慢多了起来。他们刚刚用过晚饭,正等着元日庆典的开场。

恒琰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是临走时十夜送给他的。

展开信纸,上面写着:“听闻你欲参加元日庆典,想必你与你那小兄弟是第一次参加。为了让你们玩儿的尽兴,特此给你们准备一份节目清单。尽情感受凡间烟火吧,玩儿得开心。”

末尾署名“阁主 珑晖”

看来是阁主准备的,后面那张纸便详细记录着节目开始时间和节目名称,并且画了一条最省时的路线。

“写的什么,我看看!”丁宁一把夺过恒琰手中的那张计划清单,一直挂在丁宁脖子上的糖人也跟着支棱起脑袋,吐着信子,和丁宁一起看着那张庆典活动清单。

糖人已经长到两指粗,刚刚好可以在丁宁脖子上轻轻绕一圈。在灯光下星星点点的银鳞闪烁,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装饰。

“哇!好棒!恒琰大哥我们快走吧,一会儿人多起来可就赶不上了!”丁宁惊呼着站起,二话不说,拽着恒琰就往外冲。

月亮悬在半空,天空黑沉沉的,但是街道却越发热闹明亮。

丁宁拉着恒琰来到街口捏糖人的摊位前:“恒琰大哥,想要这个!”丁宁眼睛放光,指着架子上的糖人儿,兴奋的说着。

恒琰瞧了瞧丁宁脖子上的同样提溜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蟒蛇妖糖人,打趣道:“你不是已经有了吗?”虽然嘴上这么说,恒琰还是很爽快地掏了钱。

捏糖人的老爷爷眯着眼笑,苍老的手掌在糖浆里翻飞,三两下便捏出条昂首吐信的小蛇。这个老爷爷手艺精湛,捏出的糖人儿晶莹剔透,和丁宁脖子上的糖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丁宁将手中的糖人儿在糖人面前晃了晃,糖人好奇地吐着信子,扭来扭去,从不同的角度打量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怪家伙。那模样逗得丁宁哈哈大笑。

转过街角,丁宁又拉着恒琰来到另一个铺子前。这个铺子很大,门前拉了一根麻绳,前面远处放着一尊三口铜壶,一个口比一个口小。壶的上方挂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神龙面具,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丁宁眼睛亮了起来,一眼就相中了那个面具,指着上面对恒琰大叫:“恒琰大哥!我想要那个!”

"小公子好眼光!" 老板搓着双手迎上来:“小公子,那个面具是游戏的彩头哦。你得赢了游戏才能拿走。”

“怎么玩?”丁宁迫不及待地问。

“二两银子一轮,一轮十根签。竹签投进铜壶,前两个壶口分别投进五根、四根,最后一根必须投进最小的壶口,才算赢。”老板得意地介绍着游戏规则。

既然摆摊当然是为了盈利,既然要盈利那当然不能让客人赢得太轻松。只见他悄悄瞥了眼铜壶最后一个小得只够插入一根食指的口子。

丁宁眼巴巴地看着恒琰:“大哥,我想要那个彩头。”

恒琰马上心领神会,爽快地掏出银子。

可对于丁宁来说这可是个大挑战,他从未玩儿过这种游戏。接过恒琰递来的竹签,手微微颤抖着。他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用力一投!

丁宁脑子里想象得很美好,轻轻一掷,便能投中壶口。

现实却是,竹签飞到一半就有了下落之势。可就在这时,竹签竟像活过来了一样,一下子又抬起了头,径直钻进了铜壶的第一个口里。

看着竹签这异常的轨迹,老板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摸着光秃秃的脑袋,望着铜壶发呆。

丁宁也是惊讶地看向恒琰,可面对丁宁的眼神,恒琰无动于衷,他只是闭着眼,右手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手继续递出了一根竹签。

丁宁瞬间明白,接过竹签就往空中投。不出意外,竹签又以一种奇怪的轨迹飞入壶内。投到第六、第七根竹签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围观人群的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一直来到了最后一根竹签,周围却突然安静了。

丁宁接过恒琰递来的最后一根竹签,又看了看远处铜壶最后一个极小的洞口。他望着恒琰,似乎在寻求帮助,可恒琰看着远处的壶口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放心投。”

丁宁闭着眼,忐忑不安地投出最后一根竹签。只见竹签直接飞到了最后一个壶口的正上方,悬停片刻后,“嗖” 地一声插入壶口。只听 “哐当” 一声,竹签带着巨大力量,把壶口撑出几道裂缝,深深扎进了地底。

听着铜壶伴随着因受到巨大力量冲击而发出的鸣叫声,老板难以置信地看着丁宁。

“你们是什么怪物!抓起来,全部抓起来!送去妖宝阁!”铺子老板气急败坏地说着。他身后也慢慢走出几个壮汉,不约而同地摩拳擦掌。

恒琰见状,立即掏出自己天级猎妖师的白玉腰牌,展示在老板面前:“怎么?各位是要送我回去。输不起……就别玩儿啊!”

看到面前白玉腰牌,几人瞬间没了气势,点头哈腰起来:“原来是猎妖师大人啊!您早说啊,早说就直接送您了!”

说罢,老板转过身去,苦哈哈地摘下了那个彩头。本来是想用这种小把戏赚点儿钱,没想到一来就踢到了铁板,也只能自认倒霉。

他恭恭敬敬递出神龙面具:“这可是我们小店的镇店之宝啊,赶上元日图个热闹,嘿嘿,才拿出来当彩头。面具是用近千年的鱼妖鳞片所制,佐以精妙的工艺将极细的金线嵌入其中绘出的神龙图案。珍贵的很,和猎妖师大人也是十分相配。”

恒琰接过面具仔细端详着。

老板接着小声介绍:“面具自带灵性,只需用血滴在面具表面便可认主。可随使用者心意变大变小,随身携带可作修饰,也方便取用。”

听着老板的介绍,丁宁更加的兴奋,说着便拿着匕首欲取血认主。

可恒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今日不宜见血。”

说着,恒琰半蹲下来,亲手将面具戴在了丁宁的头上。面具刚到遮住了丁宁上半张脸,其中镶嵌的金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帅吗!?”丁宁兴奋的问着。

恒琰微微一笑:“很帅!”

“没想到,你们神仙也作弊啊。”

丁宁小声耳语,听得恒琰一愣。说完又朝着下一个热闹的地方跑去。

人潮把他们推向护城河,河边全是放灯祈愿的人。丁宁将面具挪到后脑,买了一个精致的船形河灯,捧着来到护城河边,烛火映得他睫毛尖发亮。

他回头问恒琰:“恒琰大哥,你真的不放吗?”

恒琰摇了摇头,望着漫天飘向九天的愿力光团轻叹:“你们放河灯是向神明祈愿,我放河灯向谁祈愿?”

“那你们神仙能听到我们的祈愿吗?”丁宁继续追问着,他望着被河灯点缀得如银河般璀璨的护城河。

恒琰又摇了摇头,苦笑道:“谁会向一个邪神祈愿……我反正从来没在这种日子收到过愿力,其他神官我就不知道了。”

闻言,丁宁二话不说,将河灯放入河中,闭着眼双手合十,嘴里轻声念道:“邪神大人,我丁宁在此元日佳节向您祈愿。愿我的恒琰大哥能越来越开心。愿我们今后的猎妖能顺利平安,恒琰大哥不会被妖邪所伤。也希望我的小蛇能快快长大……”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闪着暖黄色光芒的小团子从丁宁面前飞出,晃晃荡荡地飘到了恒琰面前。

恒琰心里清楚,元日这几天,神官们都会收到不同数量的愿力。唯独他,从未收到过如此善意的愿力。以往向他祈愿的人通常都是诅咒别人不得好死的,要不就是一些阴狠毒术的惊扰。他只是酸而已。

如今见到这样善意的愿力,竟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滚出一滴热泪。半空中早已聚集了不少的愿力,全都向更高的地方飘去。唯独这个光团,不偏不倚地奔向了他。就像之前他第一次尝到蜂蜜的味道一样,甜得让人心慌。

丁宁似是许完了愿,回过头来怯怯地问着恒琰:“对了……忘了问,我这样许愿不会折寿吧……”

恒琰赶紧轻轻擦掉挂在眼角的眼泪,回答道:“不会……可哪儿有这样祈愿的,向邪神祈愿保佑邪神……”

看着恒琰擦着眼泪,丁宁关切地上前询问:“哭什么……不会没收到吧……难道这样祈愿真的不行吗?可你在我心里就只是恒琰大哥啊……”丁宁明显着急了起来。

恒琰立马转过身,声音闷闷的:“收到了!北门现在应该在发放元日庆典佳酿,我们去领一瓶吧!”说着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听到恒琰说收到了,丁宁立刻转忧为喜,也蹦蹦跳跳地跟着恒琰走去。

角楼顶上,两人一人手里一小坛特供佳酿,望着不远的天空似是等着什么。

“恒琰大哥!烟花开始了!”丁宁兴奋地指着远处的天空。

一束束流光升至高空,又伴随着一声巨响炸开,绚烂的烟火点亮了天空,连月亮都黯然失色。看着烟火丁宁又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恒琰撇了撇嘴:“你们凡人看见啥都许愿的啊……怪不得之前有些神官每天都看起来烦躁不安,估计就是因为你们许愿太多了,聒噪啊。哎……没人拜也挺好。”恒琰顺势躺下。

只是烟花表演转瞬即逝,丁宁意犹未尽,喝着佳酿望着刚刚放烟花的那片天空。恒琰看着丁宁略显失落的红扑扑的脸,手掌一摊,一束流光随即升天,又在高空炸出了七彩的满天星,下面的人群又再次喧闹了起来。

丁宁见了兴奋地叫了起来:“哇!恒琰大哥!你还会放烟花啊?!”

“只是看见刚刚的烟火,用神力模仿的……你来猜猜,这是什么。”恒琰嘴角上扬,随即,掌心又一束流光升至高空,在空中炸出一个图案。

“你送我的匕首!”丁宁看见图案立马高呼起来。

接着,另一个图案炸响,是一条蛇的模样。

“糖人!”

再是一个图案炸响。

“这是……什么?”丁宁呢喃地问着。

“这是我以前养的一只灵龟。”

“那它现在在哪儿……”

“死了,估计早投胎变成别人的灵龟了吧。至少不是我这种糟糕的主人……”

话音未落,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丁宁歪在他肩上睡着了,面具滑落而下,被恒琰轻轻接住。

恒琰望着怀里熟睡的少年,忽然觉得,这人间烟火,倒比九天穹宫温暖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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