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带散落,无力地垂下去。
阿岁感受到月光轻盈地落在自己的眼皮上。
久违了。这是半年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阿岁慢慢睁开眼睛。月光盈盈,银杏在月光下的影子悠悠荡荡,树冠的叶子依稀显出一抹绿色,一切都明亮清晰,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太久没看见东西,自己已经遗忘了看见东西的感觉,似乎眼前的一切比尚未失明之前更清晰。
叶鸢在阿岁身后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样,能看见了吧?”
随即又对着阿岁的后脑勺暗骂自己发傻,是能看见了又不是能听见了,光问有什么用。
叶鸢绕到阿岁眼前,用手在他眼睛的位置晃了晃。
太近了。阿岁下意识地向后扬了扬头。
叶鸢笑了,阿岁向后躲,那就是能看见了。
阿岁被这个明媚的笑晃了神。
她好美。
阿岁没想到叶鸢居然生得这般俊秀。好看到让他有些胆怯。
他所有没有成型,没有细想的念头都在见到叶鸢的这一刻清晰地落了地。
榆城,这个靠近边疆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一位独居的少女?
最开始他以为叶鸢是个朴实的孤女,或许家中留着些许薄产,可供她自在地生活。后来叶鸢为阿岁开药的时候,他想,或许是叶姐姐家中发生了什么巨变,让她不得不带着手艺讨生活。
在三天前,自己发现眼睛能够感光的时候,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心中呼之欲出。本以为自己一生就要在榆城做一个废人,可若是能看见,就能够回家去了。万一叶姐姐愿意跟自己回到京城呢?未来的时间自己总能慢慢报答她的,若是她愿意……
在看见叶鸢的那一瞬间,阿岁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逆着月光看去,叶鸢的四周都泛着光晕,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干净,收了笑容清秀婉约,整个人又带着些飒爽的英气,甚至同京城里那些贵女相比,不仅容色不输,甚至周身的气度显得格外不凡。
她这样好看。
她还会用匕首,似乎还会用剑。
她甚至能解自己身上的毒啊……
阿岁心中清晰地对自己说,叶姐姐绝非池中物。
闺阁和花钿哪里是雌鹰所向。
她不会想跟我回京城的。
叶鸢看到阿岁有些呆愣的样子,不禁也有些紧张。事关阿岁的双眼,实在是马虎不得。
叶鸢抓过阿岁的手:“恢复得怎么样?清晰吗?”
阿岁被叶鸢的动作唤回了神,这半年来的相处形成了习惯,似乎无论什么情况下,阿岁都不会去抵抗叶鸢将他的手抓走。
阿岁低头看着叶鸢在他手上写字,后知后觉地耳根发红,看不见的时候心中还不会觉得如何难为情,可如今目光直视的冲击感非同小可。
叶姐姐在抓着自己的手啊。
阿岁想到这皱了皱眉,整张脸都烧了起来,这样想……会不会太过孟浪了些?
“清晰的,”阿岁扯起一个淡淡的笑,“原来叶姐姐这样好看。”看到叶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叶姐姐的医术也好厉害。”
叶鸢用右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抓住阿岁的手写道,“能看清就好。”挑挑眉又补了一句,“我们阿岁也好看。”
“你在这里适应一下月光,我去你屋里把蜡烛点燃。”叶鸢内心雀跃,“今天晚上开始,你也需要点烛火啦。”
叶鸢是从心底里为阿岁开心的。更何况自己能够将阿岁这种复杂的毒拆解一二,这种成就感混杂在这种开心里,胸腔中都激荡着一种澎湃的冲动。
叶鸢进了阿岁住的偏房,点上一支蜡烛。
也不知道这些京城显贵之间都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样凶残的毒也要下在阿岁这样一个小少年身上,何其阴毒。叶鸢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甩掉,出门去招呼阿岁进来。刚出房门就能看到阿岁站在院中,注视着房门的方向,眼中满是叶鸢读不懂的认真。
叶鸢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是有些兴奋地冲着阿岁摆摆手,示意他进来。阿岁快步向房门走了过去,叶鸢习惯性地抓住他的手腕引着他进了房间,在他手上写着:“早些休息吧,明日就能够见到太阳了。”
“叶姐姐也早些休息。”阿岁低声说道。
明明是阿岁复明,可是似乎叶鸢反倒更加兴奋些。以至于她根本没注意到阿岁有些反常,甚至比平时更加低落些。
毕竟阿岁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后,一直都话很少。
叶鸢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偏房。
阿岁有些怔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
这是叶鸢刚才抓过的。明明叶姐姐每天都会牵着自己的手腕帮助自己行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自己能看见的这一刻起,似乎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在叶姐姐抓住他的时候,整颗心似乎都提了起来,紧张却又带着隐秘的欢喜。
阿岁收拾了一下床铺,吹熄了蜡烛。他躺在床上强迫自己从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思绪中抽离出去,脑袋放空。
这时阿岁才慢慢有了自己已经恢复视力的实感,喜悦后知后觉地涌上了心头。
阿岁醒来时,整个屋子明亮且温暖,阳光透过雕花的窗子,映在床铺上遮出些许斑驳。
能看见可真好啊。
阿岁推开房门,瞧了瞧日头,好似已经到了中午了。睡得过了,叶姐姐也没叫醒自己。
阿岁脸颊有些发热,记忆中自己从五岁起就再也没起得这样晚过。
阿岁走去隔壁的主厅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自己听不见,也不知这样的力度敲门会不会吵得人心烦。“叶姐姐你在吗?”
屋里没有反应。按照记忆,这里是二人吃饭的主厅,该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阿岁轻轻推开门,叶鸢不在。木质的小桌案上摆了一只白煮蛋。阿岁抿了抿唇,应当是叶姐姐为自己准备的,只是自己睡得太久了没能赶得上。
阿岁敲了主厅的门,叶鸢的房间紧挨着主厅,既然没有回应,那叶鸢该是出去了。
阿岁无端地松了一口气。
昨夜只是匆忙地适应了一下月光,也没有真正和叶姐姐面对面相处过。若是要瞧着叶姐姐的眼睛和她讲话……阿岁的手指微微朝着手心的方向蜷了蜷。
阿岁坐下来,发现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件隆起来的披风。拆开来里面是还有些许温热的一壶粥,用……茶壶装着的小米粥。靠着茶壶还有一个油纸包着的白面馒头。
阿岁倒了些小米粥在碗里,在这样的夏天里还是刚刚好的温热,小米粥不是很粘稠,但米香味很浓,可以刚好顺着茶壶嘴流出来。白煮蛋已经凉了,剥开壳放进粥里面,还能借一些粥的温度。平日里若是吃馒头,叶姐姐会给自己准备两个,不知道今日为何少了一个。
阿岁没想太多,专心地吃着馒头。
主厅的门开着,阳光有些刺眼,吹来的风也都裹挟着一股热浪。阿岁从未在心里如此喜欢过这样刺眼的阳光。
从完全失明到看清这个世界,其中复杂滋味晦涩难明,难与人言。
阿岁认真吃着,好像突然察觉了什么,转过头将视线投向门厅。
叶鸢站在小院大门内,逆着光看去,恍恍惚惚有些不真切。太阳的光晕照得空气中的灰尘都晶莹透亮,微风拂过,叶鸢额角的碎发也泛出金色的光来。
阿岁有些发愣,下意识地像平时叶鸢每次回来拍他的肩膀时那样,“叶姐姐回来了。”
叶鸢其实也有些没有准备好怎样面对阿岁。明明除了阿岁眼睛好起来了以外什么都没变,可是好像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清晨叶鸢看到阿岁的房门没开,料想到阿岁一定是昨夜突然复明有些兴奋,睡得不那么安稳了些。叶鸢抓了把小米煮了粥,烧了水煮了两个前几日在菜摊买的鸡蛋,又拿了前日在居安楼带回来的白面馒头,靠在煮米粥的锅盖边热了。
做完这些,叶鸢把准备好的吃食都摆上了正厅的小桌上,又跑去阿岁所住的偏房听了听,确认阿岁还没有醒来,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松了口气,也就随他去了。
她回到正厅自己用了早饭,又把留给阿岁的部分用自己准备在秋日里穿的披风裹了。
阿岁既然能够看见了,应该留个字条的,叶鸢心想。
今日是打算早些起来,到容姐姐那里按照这两日自己调整过得药方给阿岁抓些新的药来。或许该顺便去买些纸笔,平日里和阿岁交流也方便些,只怕以后要和阿岁交流用纸的地方还多着呢。
叶鸢这样想的时候没有意识到,阿岁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她对以后生活计划里面的一部分。
叶鸢听到这声熟悉的“叶姐姐回来了”,心头那一点轻微的紧张被轻轻地抹去。
叶鸢轻轻笑了笑,从手里提着的纸包中提起了一个纸卷,走到了小桌案前将纸卷展开,又掏出了一支像是女子描眉的螺黛一样的炭笔,在纸的一个一个角落写下了,“回来了。”
阿岁惊讶地看着叶鸢手里的纸笔,又茫然地看了看叶鸢。叶鸢被阿岁的神情逗笑,最近一段时间阿岁说话也少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冷冷淡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真的很可爱啊!
叶鸢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过于明显,“我想着你能看见了,我们用纸笔交流可能更方便些。”写完这句话,叶鸢又从纸卷里面拿了一根新的炭笔给阿岁看,“掌柜同我讲,现在很多人家孩子念书买不起笔墨就会用这种布条包裹的炭笔,甚至有的人家直接去山上折了枝条来,烧成细碳裹了布条用。”
阿岁看着炭笔,右手拇指用力戳了戳左手手心。以后叶姐姐再也不会在自己手心写字了。
阿岁接过叶鸢手中的炭笔,在叶鸢写的字下面写上一句话:“原来是这样,我以前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笔。”
叶鸢笑着用笔写:“你说话就好了,怎么还用写的?”
阿岁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小声咕哝道:“我试试这支笔嘛。”
今天反思了一下。
我觉得我的码字速度跟不上我存稿的消耗速度。
有亿点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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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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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炭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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