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平安自从失去金丹的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使用过火种,只要稍微一想,心口那道三寸长的伤口,就痛入骨髓。
是他害死了他的父母。
有的时候他在噩梦里惊醒,甚至还会想,要是他结出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实丹,不是金丹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会被人盯上,还没有能力护住至亲。
是他拖累了他们,是他害得燧氏一族遭了灭顶之灾。
燧平安双手紧紧地捂住脑袋,猛地蹲了下去,将头埋进双膝,整个人蜷缩了起来,跟当初无助的自己一模一样。
地面开始震动,原本就不太稳定的空间又出现了一道道裂隙,幻境中无处不在的迷雾又开始蔓延,只不过比之前淡了一些。
李灵芝脚下的地面陡然裂开了一道能吞下整整一个人的裂隙,她一个翻滚堪堪避开,按着左手心有余悸道:“这片空间也撑不了多久了!”
“雾山幻境的状态会随入境人的心态发生变化,这道坎只能他自己过,不然无论走到哪,空间都会崩塌。”李晃勉强压制住了扼住他脖颈的红色纹路,让它们都退到了喉咙以下,才艰难地说了一句。
就连布下此阵的幻境主人,都一直未曾现身,也是这么个道理。
“先走!”苏堰看到不远处的浓雾背后又亮起了火光,隐隐觉得事情还有转机。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苏堰毫不犹豫地抱起了蜷缩在地的燧平安。
此时的燧平安一动不动,宛如摇篮里沉睡的婴孩,对摇篮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无知无觉。
李晃看到苏堰往冒着火光的方向去了,连忙阻止道:“别去那,快回来!”
苏堰没有回头,他看得很清楚——那处的火焰颜色跟其他地方不同,还没有变成黑红色。
“哥,你仔细看看。”李灵芝眯起眼睛一看,知道苏堰为什么往那地方去了,忙拉着李晃也到那边去。
可仍是慢了一步,苏堰抱着燧平安穿过浓雾形成的雾墙之后,那些白雾突然之间就有了实体,将李晃兄妹俩挡在了外面。
苏堰进去的一瞬间,就被铺天盖地的火包裹住,他丝毫不惧,直直走了过去。
穿过一大片赤色火焰之后,引入眼帘的是一间用火装点得富丽堂皇的厅堂。
苏堰知道他赌对了。
“燧平安,醒醒。”苏堰低下头,轻声怀中人的名字。
燧平安眉头紧紧皱着,嘴唇发白,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凉意,似乎有些失温。
他的一只手不自觉循着温度,攀上了苏堰领口处裸.露的肌肤,触到满意的温度之后,又得寸进尺地直接环住了苏堰的脖颈。
苏堰的领口被燧平安那只胡作非为的手弄得松开不少,指尖跟掉进冰窟窿里泡过似的,凉得扎人。
他很想腾出一只手去理一下衣领,对上燧平安紧皱的眉,最终还是忍住了。
苏堰只好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埋下脑袋,将额头抵上怀中人冰凉的面颊,希望能以此唤回他的意识。
在苏堰的呼喊声中,燧平安似有所觉,意识渐渐回笼,察觉到自己正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有些不适地偏过头去,结果唇瓣却擦过一处柔软。
“你醒了?”燧平安醒来之前苏堰不觉得,现在意识到他俩的距离实在有些太近了,便抬起了头,不再贴着燧平安面颊。
燧平安当即僵住了,随即一下子从苏堰的怀抱中挣脱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嘴巴:“你怎么趁机偷亲我?”
苏堰:“……”
“咳咳。”苏堰轻咳一声,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难得反驳了一句,“我只是给你暖暖。”
小狐狸说完也才意识到是自己莽撞了——苏堰明明是一片好心。
“我误会了。”于是他有些别扭地别过脸去,“刚才……谢谢你。”
这话说完,两人都把目光移向别处,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最终还是苏堰先开口道:“看那边。”
苏堰指的地方,身着红衣的老老少少个个笑逐颜开,端着各式菜肴从后厨里出来,赤红色火焰无处不在,一派祥和。
“这里的空间异常稳定,生门应当就在里面,过去看看吗?”
燧平安顺着看过去——他看到白发老者目光贪婪地看着手里刚刚从他身体里剖出来的金丹,而自己的父母倒在不远处的血泊里。
“你看到的是什么?”燧平安没有动,只问道。
“我看到所有人都为你结出金丹而高兴,他们用火把屋子装点得富丽堂皇,厨房里热闹得不行,准备了好多菜,都是为了欢迎你回家。”苏堰描述着自己看到的景象,听到燧平安的问题后敏锐道,“你看到的跟我不一样?”
燧平安幽绿色的眸子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他目光沉沉地盯着白发老者:“没有,咱俩看到的都是一样的。”
“那走吧,咱们去厨房里看看。”
他俩走进厨房后,来来往往的红衣人都消失了,苏堰抬手摸了摸,惊喜地发现他竟然可以触碰幻境里的物品了。
苏堰大致扫了一眼厨房里的食材,多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几颗树莓,扭过头对燧平安道:“你想吃什么?那天你没赶上庆功宴,我给你补上。”
燧平安看不见苏堰说的景象,他站在血泊里,试着想象了一下,然后说:“好。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行。”
“那就用这个吧。”苏堰拿了角落里的树莓过来,洗净后放进了锅里。
燧平安不知道苏堰拿了什么,他看到奄奄一息的父亲又挣扎着站起来,哪怕他满身窟窿,目光却依然坚定,催动灵气阻止白发老者吸收金丹的力量。
他被生剖金丹之后直接陷入了昏迷,并没有这段记忆。
燧平安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不自觉往前迈了一步,攥紧了拳头,怔怔地看着前方。
苏堰见燧平安呆呆看着灶台上的锅,不由失笑,又拿了两个柠檬过来,切开后往锅里挤入汁水:“别急,就快好了。”
“嗯。”燧平安咽了咽口水。
仅凭一人苦苦支撑显然对抗不了白发老者,族长和仅剩的一位长老赶了过来,他们皆受到重创,可依然不露一丝一毫的惧色。
黑红色火焰就像一个无底洞,无论赤红色火焰如何进攻,都逃不过被吞噬的下场。
“你用此等邪术让燧氏遭此灭顶之灾,今日种种,他日必定反噬在你身上。”族长抬手结了一个印,身旁长老见状也连忙跟上。
霎时间,赤红色火焰光芒大盛,掩盖住了黑红色火焰。
“族长……”红衣男子瞪大了眼睛。
“愣着做甚,还不快跟上!”
红衣男子闻言立马抬手结印。
“竟舍得拼上全身修为与我对抗。”白发老者被逼得退后几步才勉强站定,虽说抗下了赤红色火焰的攻势,嘴角却流下了鲜血。
只差最后一丝,就能击退他了。
苏堰挤好柠檬汁后又往锅里撒了少许糖,对着底部空空如也的灶台犯起了难。
燧氏一族天生掌控火种,所以并不需要任何外力来点火,偌大的厨房里连个火折子都没。
于是苏堰只好看向了燧平安:“你能帮忙给灶台点个火吗?”
燧平安死死盯着灶台,半晌才问道:“在哪?”
苏堰知他看的不是灶台,并不戳破,抬手指了过去:“这儿。”
在燧平安眼里,苏堰指的地方,白发老者不屑道:“区区一个小辈,值得你们这么做吗?”
燧平安看着苏堰修长的指节,自语道:“是啊,为了我,值得么?”
“当然。”族长语气坚定,“能护住一个是一个,更何况,他是最出类拔萃的后辈。”
苏堰也道:“燧平安,不要问值不值得。你不是拖累,你是父母的希望。”
他的语气异常认真,最终和族长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你是燧氏的荣耀。”
荣……耀?
燧平安一直认为,他能活下来是侥幸,他害得氏族遭了灭顶之灾,是苟延残喘的罪人。
他没想到,他这条命,是族亲拼尽全身修为保下来的。
燧平安的指尖隐隐有火光流转。
苏堰看到他指尖的火光,直直指向灶台:“燧平安,这里。”
燧平安目光沉沉地盯着白发老者,他不光要在幻境里打败他,迟早有一天,他要亲手了结过去的一切。
轰!
火光骤现。
白发老者被骤然增强的赤红色火焰逼得节节败退,最终带着他的金丹落荒而逃。
族长和长老将所有灵力都凝聚在了红衣男子随身佩戴的玉佩上:“这些灵力,能让他在羽翼尚不丰满时,平安渡过。”
“活下去,才有希望。至于之后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了。”
“族长!”二人说完便再没了声息,红衣男子捏着玉佩,跪在他们身前失声喊道。
“他能杀到这里来,正德那边恐怕早已……”
红衣男子紧紧攥着手里的玉佩,将灵力灌入其中之后,把那块玉佩一分为二,其中一块塞到了昏迷中的小狐狸怀里。
“我只能陪你到这了。”
看到这里,燧平安抿了抿唇,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有了火,苏堰将混合了柠檬汁和糖的树莓熬成了浆状,然后倒入煮好的红茶,搅拌均匀,树莓柠檬饮就做好了。
一股香味在厨房里迸发出来,酸中参杂着甜,时而坎坷,时而平顺,像极了蜿蜒曲折的一生。
苏堰盛了一杯出来递给燧平安,他不问为什么,只轻轻揩掉了燧平安的眼泪:“你成功了,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庆功宴。”
“谢谢。”燧平安接过,一饮而尽。
然后他抬手,拈过苏堰胸腔戴着的玉佩:“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了解你的玉佩吗?”
苏堰不解。
燧平安拿出了另一枚玉佩,也呈现弯月状,形状和苏堰的那枚很像,内里纹路却不一样。
布满了杂质,大大小小的裂纹犹如过江之鲫一般挤满了整块玉佩,中央还有一道大裂。
燧平安用灵气暂时地将这两枚玉佩“粘连”在一起,虽没真正合上,但两枚玉佩的边缘都恰好能对上。
苏堰就算眼神再不好,也能看出这两枚玉佩同出一源。
两枚玉佩内部边缘状似流云的纹路合在一起后,竟变成了百卯司独有的枫叶纹。
燧平安催动灵气,顷刻之间,玉佩光芒大盛,幻境里的所有景象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
山脚隐隐可见地下隧道。
“生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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