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斯和凯尔希先去领了证，然后举办了简单的婚礼。随后借着婚假，两人订了票准备回伊利斯的故乡参加另一场更特殊的婚礼。
也就是伊利斯带凯尔希去幼儿园的那天，和自己的同族提到的那个提卡兹词汇了。
虽然被译作“未婚妻”，但实际上这个词汇具有更特殊的意义，只是在通用语言中找不到相同意义的称谓，这么多年以来，提卡兹人自己也认了这个翻译。
这个词汇源于魅魔最古老的语言，原本指一种最特殊也最受重视的仪式，不过随着时代变迁和种族融合，词义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但在魅魔内部仍然保留着这种简化过的习俗。
由于这一种族食性过于特殊，很少有人选择和固定的配偶长期生活，而魅魔中间时不时也会产生伊利斯这样的异类。为了避免矛盾、防止其他成员觅食时不慎捕食到同族的配偶，魅魔们便约定了这一仪式，每当有同族决定和某个人结成终身伴侣的时候，魅魔们就会集体返回故乡见证，并在其身上留下独特的标记。
伊利斯把仪式流程给凯尔希讲了一遍，其实魅魔内部没什么严格规则，大概是种族特性，大家都活得自由散漫，没人会特意维护什么规矩，就连仪式流程也十分简单，几分钟就听懂了，但凯尔希还是不免感到紧张，把伊利斯说的话一句不落地记在了本子上，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
按照伊利斯的说法，这次她的所有同族都会赶回来，是伊利斯的所有亲人。
只是想到这件事，就足够让凯尔希感到压力了。
她出席过很多学术会议，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怯场的毛病，但就是这个从普通概念上很难被认定为是“正式场合”的正式场合让凯尔希格外紧张。
伊利斯倒是心大，一上了飞机就要了条毛毯，戴着眼罩、裹着毛毯呼呼大睡。
凯尔希一个人望着窗外出神。
即使伊利斯和她保证过很多次，她的同族都很好相处，不会有人为难凯尔希，凯尔希仍然很难放松下来。
不过，当她们下了飞机换乘高铁，又坐上小面包车的时候，凯尔希也顾不上紧张了。
或者说，她顾不上紧张自己将要和伊利斯的亲人见面这件事了。
伊利斯睡了一路居然还在睡，一路上几乎只有换乘的时候是醒着的。
随着她们逐渐远离城市，路两边越来越人迹罕至，凯尔希忍不住推醒伊利斯：“你是爱我的对吧？”
“？”伊利斯人醒了脑子没醒，迷迷糊糊只听见一个“爱我吗”，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黏黏糊糊地蹭过去吻了吻凯尔希侧脸，靠着她肩膀继续睡了。
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觉睡。
凯尔希来之前是看过地图的，伊利斯也给她详细说过那边的情况，现在魅魔的故乡一带都被划成了自然保护区，进去还要买票那种。
自然保护区嘛，偏远一点也正常，两人甚至还带了野营的装备过来。
听着耳边那个女人均匀的呼吸声，转了转手指上戴着的结婚戒指，凯尔希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最近电诈的新闻看太多了。
凯尔希扯了扯大衣外套，把伊利斯整个裹住以让她睡得舒服些。
面包车晃晃悠悠又开了两个小时，车上的都是旅行观光的游客，估计只有伊利斯她们两个是来“探亲”的。
下车后，还有游客朝她们搭话打算结伴走，毕竟这一带荒无人烟，保护区内树木还长得隐天蔽日，据说还有少数危险的动物出没，还是结成群体更安全些。
伊利斯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了邀请，找了个没人注意的空档，牵着凯尔希走了一条隐蔽的小路。
伊利斯一面走，一面四处张望寻找路标，她们的路标和保护区工作人员设立的指示牌不同，更隐秘更难引人注意，像是树干上被剥去一片树皮、形状怪异的奇石、被砍伐过的树桩等等。
一些随处可见毫不起眼的特征，牵连成一条长线，指引着魅魔们回家的路。
她们有两次停下来修整，休息的间隙凯尔希吐槽了一句：“你们回来一次也太不方便了，就没想着换个地方？”
“母树又搬不走，没办法呀。”伊利斯拆了条巧克力递给凯尔希：“这边也快没人住了，只剩下几个老人回来守着。不过，母树也快要枯竭了，到那个时候说不定老人们也会搬出来吧。”
凯尔希猛然记起伊利斯还说过自己是诞育于母树的孩子，她抿了抿嘴唇，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伊利斯倒是不太介意，看了看手机上的定位，说：“就快到了，这几天要委屈你吃速食了，奶奶她们不吃普通食物，也不会准备食材。”
来之前伊利斯已经和凯尔希说过一次了，她大约是觉得很抱歉，这会儿又重复了一遍。
凯尔希点点头，她背包里带了不少便携食品，预计也就住三四天而已，不算是多难以忍受的事情。
两人修整好了，继续沿着不算是路的路往深处走，有些地方甚至需要攀缘，伊利斯有翅膀辅助，那点高度可以一蹴而就，凯尔希作为菲林族，灵活度也比其他种族更高，伊利斯再搭把手也就爬上来了。
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到了魅魔的村落。
但村落里也是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两人特意提早了两天赶回来，为了带凯尔希熟悉一下环境和仪式流程，还要和老奶奶们打个招呼，不少事情要忙。
魅魔的村庄就和普通的人类乡村没什么差异，不知谁家饲养的黄狗挣着脖子上的铁链窜出来，冲两人吠了两声。
伊利斯吹了声口哨，黄狗顿时不叫了，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欢快地扑腾着要往伊利斯身上扒，即使被铁链拽得后仰也热情不减，尾巴摇开了花。
“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狗崽子呢。”伊利斯握住黄狗的泥爪子晃了晃：“记性还挺好。奶奶在家没？”
狗当然不会说话，它只会哧溜哧溜地舔伊利斯的手。
凯尔希有点不太喜欢狗，绷着脸站得远远的。
伊利斯拍拍狗头，领着凯尔希进了这家大院。
黄狗对凯尔希还是有点警惕，但凯尔希身上也带着很浓郁的伊利斯的气味。黄狗歪歪脑袋，决定相信小狗的嗅觉，摇着尾巴拖着链子回院子去了。
两人径直进屋，刚进门就被一屋子的浓烟呛得迷了眼，伊利斯一面咳嗽，一面把凯尔希推到外面，用衣服把鼻子捂了，高声喊道：“奶奶？”
烟雾中，一个高个子女人的身形渐渐显露出来，也是一边咳嗽一边说：“哎呀，老了，新东西都不会用了。”
等女人走近些，两人才看清楚她上身围着条围裙，手里拿着个被烧得焦黑的锅铲。
“......”伊利斯循着烟的来源找到一口被烧干了的锅，甚至火还没关。
伊利斯关了火，把屋里所有门窗全部打开通风。
“所以，奶奶你是想着有外族人要来，特意买了套厨具还订购了食材，准备炒个菜下点面条，但没注意烧糊了锅？”
几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伊利斯针对女人的解释，做了个简要的总结。
“对啊，上车饺子下车面，外面都是这么说的。”女人叉着腰，但气势一下子又弱下来，小声说：“也没用过这东西，怎么就点着了呢。”
“怎么也不说一声，买了等我回来做就是了，你一个人在家多危险。”
伊利斯在那边和“奶奶”说话，凯尔希打量着这个所谓的“奶奶”，其实这个女人外表看起来也就五六十岁，并不像个老人，但提卡兹这个种族普遍长寿，她的年龄估计是个凯尔希无法想象的数字。
表面上可一点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异之处，如果忽略掉角、翅膀和尾巴，这个女人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普通中年女性，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她更有气质些，像画里走出来的漂亮女人，即使岁月也磨不掉这种美。
不过她这会儿在伊利斯面前紧张地绞着双手，不像美人，倒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哎呦，我不就是想着让孩子一回来就能吃上嘛，菜谱都找好了，谁知道那锅不听话。”女人胡乱把锅铲往伊利斯手里一塞，拍了把大腿：“老了老了，还得你们小年轻的。”
“一会儿你做饭去，我和这位——该叫什么？我和她聊聊天去。”这位女性熟练的甩锅技术让凯尔希想起伊利斯耍赖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
“我叫凯尔希。”既然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凯尔希也就顺势介绍了自己，女人似乎是想拉凯尔希的手，但自己手上沾了油，在衣服上擦了几次都没擦干净，有些歉意地朝凯尔希一笑。
凯尔希平时不太会亲近陌生人，但她忽然很想握住这个女人的手，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女人高兴起来，一时间又不知道能和一个不熟悉的外族人说什么，所以她转向伊利斯，笑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可以叫她孙女媳妇？”
伊利斯不知什么时候也把自己的魅魔特征露了出来，当下便伸开翅膀不太客气地拍了女人一下：“喊你一声奶奶还占上便宜了。”
女人哈哈一笑，见屋里的烟散得差不多了，拉着凯尔希进屋去了。伊利斯还不太放心，拎着锅铲跟进来叮嘱一句：“不许乱说话啊。”
女人挥挥手把她赶走，伊利斯朝凯尔希挤挤眼睛，去厨房翻冰箱了。
凯尔希起初还担心自己不善言辞，但很快就证明了她多虑了，这位年长的魅魔实在是很会聊天，很巧妙地把话题引到伊利斯的童年，勾起凯尔希的好奇之后，再聊下去就很顺畅了。
和凯尔希想的一样，这个女人从小带伊利斯的时间最长，伊利斯身上一些习惯还是从她身上学的。
伊利斯端着面条出来的时候，两人正说到伊利斯小时候刚学会认自己的母树妈妈的时候。小孩儿每次受了委屈都要往树上爬，一边爬还要一边哭着说要去找妈妈。幼小的魅魔比成年人灵活得多，拍打着幼嫩的翅膀在树干上越窜越高，抱住树枝就不松手，大人们又不敢真用力拽她。
小胳膊小腿儿的，拽脱臼了就麻烦了。
伊利斯板着脸，把面条往凯尔希面前一放：“吃。”
同时翅膀又往女人肩膀上一拍：“故事时间结束了，不许再讲了。”
本来还应该去见这里年纪最大的老奶奶的，但这个时间老奶奶已经睡下了，只能第二天再去找她了。
当晚两人就在女人家收拾出的客房里睡下，并肩躺在大床上，伊利斯望着天花板出神，忽然说：“其实那件事，我现在想起来会感到很抱歉。”
凯尔希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小时候也不懂，她们告诉我，我是母树孕育的孩子，叫我认母树做妈妈。从那之后每次赌气吵架就会说，你们都不是我妈妈，我要去找我的母树妈妈。”伊利斯喃喃地说：“她们也不生气，只会想办法把我哄回去。”
“还有一次忘记了是因为什么事，我一直爬到树梢上，怎么都不下来。最后还是老奶奶说，她会在树下陪我，一直到我愿意下来为止。”
“我抱着树枝一直哭到半夜，哭累了想回家的时候，我看见老奶奶还坐在树下，她靠着树干睡着了，衣服都被露水打湿，还落了一身树叶。”
“现在想起来，真的很麻烦她们。”
凯尔希闭着眼睛，困得不想抬手，随手拍拍伊利斯的大腿：“她们都很爱你。”
“是啊。”伊利斯微笑起来，侧身把凯尔希搂进怀里：“她们都很爱我。”
几十年前，年幼的魅魔坐在树枝上紧张地翕动着鼻翼，想通过气味确定家人还有没有在生她的气，但灌进鼻腔的只有清甜的味道。
她从枝叶间伸出头，看见一向最疼她的老奶奶抱着拐杖坐在树下，歪着脑袋一点一点的。
于是魅魔悄悄顺着树干溜下来，钻进老奶奶怀里，在包裹着她的柔软的爱中间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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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番外一：婚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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