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然再睁眼的时候，是被手机震醒的。
头有些疼，游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敲了敲，都没看清屏幕上的来电人，直接接了电话。
那头是章翎平静的嗓音：“游然，明天去机构报道了。”
游然尚且懵着，没太反应过来，嘴倒是很快地接了句：“嗯。”
章翎：“今天要先去看看环境吗？”
游然：“好。”
直到洗漱完了，坐在餐桌前啃包子，才慢慢反应过来，是先前答应的要和章翎一块儿去他小姨的单位实习。
正神游天外呢，防盗门上响起三声规规矩矩的敲门声。
这敲门声一听就知道不能是奶奶，老人钥匙宝贝似的带着，很少有需要他开门的时候，何况奶奶敲门的动静大得能把楼上的门敲开，断不可能如此斯文。
游然凑到猫眼上，猝不及防对上一只冒着金光的眸子。
像抬头看见太阳似的，一瞬间甚至有些灼眼。
游然皱眉揉了揉眼睛，“啧”了一声，到底还是打开了房门。
就见高大的青年低着头站在门框下，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
真·亮晶晶·的眼。
游然无语之余又觉得好笑，退后一步问他：“又回来干嘛？”
金墨想了想，很诚实地道：“陆白济莘让我来保护你。”
似曾相识的对话。
游然默了一瞬：“……”
“你没有其他工作了？”
金墨不假思索：“不知道。”
游然：“……”
他终于彻底让开，让一只金色的人踏进了家门。
金墨眼底满是雀跃，但是不敢造次，一米九几的怪物本分地窝在沙发一角，眨着俩灯泡似的眼睛盯着游然。
游然这会儿没玩消消乐了，在手机上和章翎讨论明天的实习，工作类别，时间长短，薪资报酬，可有的聊。
一个小时过去，游然脖子都累了，那边那座雕像似的异体还睁着俩不知疲倦的眼，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有点顶不住，游然活动活动筋骨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转头问缩在一边的异体：“出去吃饭？”
中午饭没得吃，奶奶沉迷麻将，让游然自己出门觅食。
正好打断金墨专注的视线。
游然发话，异体无条件听从，欢天喜地地跟着游然下楼，直到看见等在楼下的章翎时，周身洋溢的幸福陡然碎了一地。
那情绪强烈得，游然都不用转头，靠后背都能感知到。
他抬手压住嘴角翘起来的一丝弧度，弯着眼睛问章翎：“想吃什么？”
章翎看了一眼游然身后满脸幽怨的金发背缚灵，不甚在意地走到游然身边：“随便。”
游然便转头问身后的小怪物：“你呢？”
怪物眯眼磨牙的样子一秒收起来，堆起一个甜美的笑：“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实际心里阴恻恻地念着：吃人，吃人！
虽说现在是不敢了，只能在心里想想过把瘾。
怪物撇着嘴，走到游然的另一边，立着耳朵听游然和章翎聊天。
先前远在千里之外听他俩聊天就已经够折磨怪物了，这会儿直接在现场听，何况游然和章翎俩高材生的话题，一只文盲怪物完全插不上话，在一边气得眼珠子都要变金了。
鼻头泛酸，甚至觉得眼睑都有些发烫。
游然或许本来也带了点自己都不知道的故意成分在，转头看小怪物的表情时愣了愣，才不大自然地转回去。
金墨一张瓷白的脸，死死抿着唇，鼻头眼圈全是红的，腮帮子也鼓起来一些。
如果游然没看错的话，怪物连眼线都自己给画上了。
怪物的眼泪是黑色的，这下好像是……哭了？
游然一哽，心里莫名其妙也跟着不太好受，依旧是笑着和章翎聊天，左手却偷偷在兜里翻出来块糖，不由分说塞进了金墨抱着的手臂里。
金墨两只手交叠抱在胸前，突然被塞了块糖，像被按了暂停键，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抿了个笑跟上前边两个人。
这下不气了，也不哭了，被五块钱一大把的糖轻松哄好，甚至连看章翎都觉得顺眼好多。
章翎才又看他一眼，颇有些奇怪地问游然：“你学弟？”
游然领着两人走进一家家常菜馆，拿着菜单时瞥了眼金墨，勾完两个菜才回答：“不是。”
如果章翎还要追问他们什么关系，那游然大概会有些头疼。
几个月前小怪物石破天惊那一句“妈妈”开始在脑子里回荡，游然深吸口气敲了敲头，把菜单塞进章翎手里，强行换话题：“他家的地三鲜好吃，你看看点些什么。”
章翎拿了菜单，果然慢慢看起来，游然摸摸松口气，转头又看见一个满眼期待的怪物，正盯着章翎手里的菜单。
游然刚吸进去的气又吐出来，想了想还是凑到金墨脸边小声问：“你这几个月在amb吃的什么？”
金墨：“员工食堂。”
游然挑挑眉，问他：“好吃吗？”
金墨其实不在乎这些，毕竟他吃东西也不管味道如何，能充实自己才是最好的。
人类的食物，对怪物来讲就像是吃了一口好有味道的空气，香是香，但没营养。
金墨没好意思说自己和砚山老往山里捉野兽吃，只对着游然笑：“好吃的。”
“我也要吃地三鲜。”
谁让怪物实在长了张太漂亮的脸，刚才委屈巴巴的模样在游然脑海里烙下了深刻印象，无形中这会儿对金墨态度好了许多，甚至还主动给有些拘束的小怪物夹了几筷子菜。
金墨嘴边笑出两个深刻的梨涡，又朝耳后捋了捋头发，声音雀跃地小声说：“谢谢妈……游然。”
游然刻意忽略那个呼之欲出的词，尽量自然地点了点头。
三个人一顿饭倒还吃得不错，吃完后坐车跟着章翎去他小姨的单位。
照章翎的说法，他小姨是一个几乎不回家的工作狂，自己从生下来到现在，和小姨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让他带着同学去实习。
游然：“为什么非要让你带同学去？”
章翎：“不知道。”
“但是小姨的单位很厉害，听我妈说是国家单位，我想着会是不错的经验，就带你一起。”
游然眼睛弯起：“谢谢。”
他开始怀疑章翎的小姨醉翁之意不在章翎，而在同学。
585路公交车开通很多年了，是从A市郊区进城的最佳途径之一，车厢有些旧，人流量不大，没有三人并排的座椅，章翎靠窗坐着，游然坐在过道一侧，身边紧紧站了个拉着扶手栏杆的金发少年。
金墨没再一直看着游然，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一直盯着人有些奇怪，像某种猥琐痴汉。
这是他刚刚在章翎脑子里读到的。
气得怪物差点厥过去。
不过游然浑身上下都有怪物的眼睛，金墨就算闭上眼，也能看的一干二净。
他这会儿盯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其实眼睛还是在游然身上。
不过窗外五颜六色的街景看久了，似乎，有那么些眼熟。
沉寂许久的怪物忽然开口：“章翎。”
坐着的两个人齐刷刷抬头望向他。
金墨怀疑道：“你那个小姨，不会是蓝头发吧？”
游然：“？”
金墨：“我看这条路，像是去amb的路啊？”
章翎一怔，点头道：“是，蓝头发。”
“你怎么知道？”
金墨&游然：“……”
金墨死鱼眼好一阵，倒是游然没憋住笑了声：“你那个小姨，是不是叫陆白济莘？”
章翎这下睁大眼，奇道：“对。”
“你怎么知道？”
游然无语到了好笑的地步，一张脸半是无奈半是笑意，只能说：“嗯……她是我母亲的学生。”
章翎倒是觉得惊奇，他对自己小姨的了解大概还没有游然多，两个人又就着陆白济莘聊了一路，只有站在过道上跟着车一起颠簸的怪物没有说话。
这会儿不是嫉妒了，是真真切切的愤怒。
好你个陆白济莘，又结实坑了一把初入社会的怪物。
他真的想把那个蓝头发的女人找块地儿埋了。
自己最开始吃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挑上她呢？
金墨那叫一个懊悔啊，悔得头发都快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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