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漫天,狂风带卷,夏天的雨总是又急又猛,天上连片的水噼里啪啦的砸落土里,呼哧而过的风像是要吹走一切。
狂风暴雨中,一间泥砌的茅草屋颤颤巍巍,好似随时都能被掀翻吹走,屋子周围潦草的篱笆墙已经七扭八歪倒了一片。
四处冒风漏雨的房子里,许山年搂着怀里瘦的只剩骨头架的小男孩蜷缩在唯一没怎么漏水的床角,黑瘦的小脸上满是复杂的看着比家徒四壁还惨的房间。
没多少茅草的房顶,坑坑洼洼的墙面,泥泞不堪的地面,少只腿的发霉的桌子,薄薄一片的被褥……
简直没比荒郊野岭里的烂房子好到哪去。
想他好歹也是为了救人才死的,就不能让他穿到一个好一点的人家吗。
没错,此许山年并非彼许山年。
这个世界的许山年也就是怀里豆丁的亲哥哥已经去世了,现在掌管身体的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许山年,一个好不容易熬到毕业的研究生。
即将成为社畜的他在去新公司任职的路上遇到小孩落水,作为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许山年当然是见义勇为舍己救人,结果当真就舍己救人了。
小孩被他送上岸得了救,但他却被水草缠住脚,然后就没了,再次睁眼是被耳边的哭声吵醒,然后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脑海。
原主和他同名,今十八岁,五年前时父亲上山打猎意外落崖,母亲大受打击,几个月后也撒手人寰,独留下年幼的许山年和更加年幼的弟弟许丰,原本辛福温馨到一家子只剩两个懵懂弱子。
父母健在时原主被保护的很好,心思单纯,这也就导致双亲去世后原主被土匪亲戚狠狠欺负。
生活十几年的小院被爷爷奶奶强行霸占给了小儿子,不多的银两也被各种亲戚以各种名义瓜分,给母亲办丧的钱还是原主哭着跪着求原主爷爷才给他留下的,亲戚们抢钱的抢钱搬东西的搬东西,却没人愿意管可怜的哥俩。
后来还是村长看不下去亲自出面为兄弟俩保住部分银两,不过小院实在是讨不回来,只好把村尾荒废的茅屋给两人安身。
这个历史架空的世界和许山年的认知是有出入的,这里不仅有男人女人,还有可以生孩子的男性,成称为哥儿。
哥儿可以嫁人也可以娶妻,长相比普通男性要娇弱些,却也比普通女性要结实耐吃苦,不少底层百姓都愿意娶哥儿回家分担些劳动力。
许山年也是个哥儿,父母在世是时难免娇宠了些,这才养成了一副纯良娇弱可欺的性子。
原主长得不错,性格也老实,不少人在他双亲去世后还愿意娶他,原主要是嫁过去日子能好不少,但原主坚持要带上弟弟,那些个只想娶夫郎的人却是不愿,也就打消了念头。
最后兄弟俩人就在这破屋里相依为命艰难的过了四五年,原主没学过谋生的本事,唯一会的绣活也苦于没有针线,不过就算有针线他的绣品也没有门道卖出去。
能活着全靠着去山里挖挖野菜去河里摸些鱼虾,有时会有好心的村民见他们可怜施舍点粮食和褥子,兄弟俩这才像野草一样顽强的活了下来。
像看电影一样,许山年回忆着不属于他的记忆,有些感慨,人要活着可真不容易啊。
不过他能生孩子……呃,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不排斥被压,毕竟他前世就喜欢男人,但是生孩子还是有点勉强,他想象不出自己大着肚子的样子。
“哥哥…”,屋外忽的一声惊雷,吓得怀里的豆丁颤着身子往许山年身上贴。
许山年叹了口气,可怜的拍着小孩硌人的脊背轻声安抚着:“小丰乖,哥哥在。”
随着轻柔的拍动,怀里的人儿渐渐放松下来,手掌却依旧紧紧抓着许山年的衣服,很是依赖。
原主很疼这个唯一的亲人,什么吃的用的总是以弟弟为先。
去年收成不好,存粮不多,导致今年每家每户都有些揭不开锅,别家没有余粮,兄弟俩也难混到口饭吃。
为了充饥,山边的野菜早被一些夫郎媳妇给被挖没了,许山年自是没抢过他们。
家里仅剩的吃的是一小块窝窝头,还是前段时间村长家给的,兄弟俩每次饿很了才掰一点点就着水下肚,昨晚最后一点许山年哄着弟弟让他吃了,自己却空着肚子。
许山年确信原主就是饿死的,毕竟他醒来时身体可不妙。
要不是今早经常搭助他们的猎户给他们送了碗粥,许山年怀疑他刚醒没一会儿也要噶。
听到怀里人儿的轻咳声,许山年拉回思绪,动作轻柔的给他顺气。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他应该珍惜这次重活的机会,他一个大好青年总不至于养不活自己和一个小孩吧,以后豆丁就是他亲弟弟,一切都会好的。
屋外的雨渐渐转小,许山年想着等雨停了他也许可以去山上转转,要是幸运点能弄些吃的就好了。
响个不停的雨彻底停歇,黑重的阴云渐渐散去,金灿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万物。
许山年动了动身子,怀里的人儿懂事的坐起身来。
看着给他揉肩膀的小黑娃,许山年心中又酸又软,许丰今年已经九岁了可看着却像六七岁的个头,明显的发育不良。许山年前世见到的小孩哪个不是白白净净调皮活泼的,对比起来对许丰更是心疼,心中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把小孩养好,养得白白胖胖高高壮壮的。
干裂的嘴唇扯了扯,伸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小丰,饿不饿。”
今天一天只喝了几口稀粥,肚子早就反抗的发疼,可许丰已经习惯了,忍忍就好,他不想哥哥再去山脚和那些很凶的伯伯婶婶抢野菜,也不想哥哥去腆着脸求那些亲戚施舍饭菜。
仰着脑袋在干燥粗糙却令人心安的手掌中蹭了蹭,乖巧道:“小丰不饿。”
话音刚落,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从肚子里传出,许丰微愣,随后羞恼的垂下脑袋默默捂住肚子,黑黄的皮肤下隐隐透红。
许山年顿时心疼不已,心里比自己饿着还难过。
一把将懂事的小孩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干哑的嗓子有些发紧:“小丰,以后哥哥一定不让你挨饿。”
小孩依赖的在许山年单薄的怀里点了点头,满心信任:“小丰相信哥哥。”
“真乖。”或许是原主残留的情感,又或许是身体里同源的血液,许山年是打心眼喜欢心疼许丰,低头在小孩额头上亲了一下。
突然被亲,许丰害羞到不知所措,今天的哥哥和以前好不一样啊……
“小丰,哥哥待会儿要去一趟山里,你在家里等我好吗”。
大雨刚停,山道上泥泞光滑,这个时候上山很容易遇险,但许山年别无选择,再不去找点吃的,他怕两人撑不住。
一听许山年要上山,许丰紧张起来,黑瘦的小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哥哥,我陪你去。”
捏了捏小孩担心严肃的小脸,许山年拒绝了小孩的关心:“你乖乖在家等我,我保证很快就回来,还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我,我不饿,哥哥不要去。”许丰摇头,抓着许山年的手更紧了些,生怕许山年丢下他走了。
他不要好吃的,他要和哥哥在一起。
前段时间许山年去山脚下挖野菜,他去的早挖了不少,后来的一些哥儿看到后一阵阴阳怪气,嫌许山年挖的多让他们没得挖,说的很难听,许山年都装作听不到然后继续默默挖着,忙活一上午,等要走时却发现自己筐里的野菜少了好多,反应过来是被拿了后许山年鼓起勇气找他们理论却被打了一顿,但好歹是护住了野菜,那是他和小丰续命的东西。
许丰到现在都记得许山年当时紧紧护着筐子满身泥垢凌乱不堪一身伤的样子,好似一眨眼人就会倒在他面前,然后和爹爹娘亲一样永远的离开他。
许山年猜到了小孩在害怕担心什么,想了想朝他伸出小拇指,声音温柔抚慰:“我和你保证,这次平安回来,我们拉钩?”
许丰突然发现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很亮,像是黑夜中落水的星星,没了往日的阴翳和失神,温柔又坚定,爹娘没去世的时候哥哥的眼也是这么清亮的吗……
小孩愣愣的盯着自己不动,许山年也不催他,淡笑着温柔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小拇指被另一个小一点的手指勾住。
许丰红着眼主动靠近许山年怀里,紧紧勾着他的小拇指,声音很小,但许山年还是听到了:“哥哥,我会在家等你的。”
“小丰真乖。”
许山年笑着奖励的在他脑袋上亲了一口。
又被亲了,心里的难过伤心被害羞覆盖,侧脸躲进许山年怀里,眼眶还是红的,嘴角却带着压不下的笑容。
哥哥今天好奇怪啊,但是…但是他觉得很开心,以前哥哥总是在忙着两人的吃穿,很少会这么温柔亲近得抱着他夸他,还…还亲他。
笑着揉了把小孩的发顶,许山年起身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下,发现家里有小铲子和镰刀,应该是捡的人家不用的,看起来破破旧旧,刃面也粗糙不平,但能将就着用,又找了个有些断裂但不影响使用的背筐,然后把镰刀装了进去,想着待会儿进山了用。
屋外的阳光大好,兄弟俩把床上唯一的被褥拿了出去,搭在了门口的歪脖子树上。
被温暖的太阳一照,许山年觉得自己像是刚从稀泥里钻出的嫩芽,浑身暖烘烘的,舒服极了,连肚子里传来的一阵阵疼都好了些。
想起什么,许山年侧头看向学着他面对太阳伸懒腰的小孩:“小丰,早上冯大伯是不是还给了俩蛋。”
冯大川是个猎户,因为一些原因和他的哥儿没在村子里住,也在靠山的村尾建了房子安家,离他们不远。
要说许山年兄弟俩能撑这么多年,大半是因为有冯大川夫夫俩的帮衬。逢年过节都会送点东西过来,衣柜里兄弟俩最宝贝的狼皮就是冯大川送的,要不是那半张狼皮,两人说不定早就在来这茅屋的第一个冬天被活活冻死。
想到那两个不大的蛋,许丰口腔里控制不住的分泌口水,肚子也跟着发出一阵肠鸣,羞涩的摁住叫个不停的肚子,点了点头:“嗯,放在灶台旁的篮子里了。”
知道蛋的位置后,许山年拉着小孩去了茅屋旁的小房子,这灶屋当年还是冯大川帮忙修的,不大,但锅碗瓢盆都有,虽然有些破。
看着手中也就前世一元硬币差不多大的蛋许山年陷入了沉思,这不是鸡蛋吧,壳的颜色都不一样,还有麻点,不过也是,栖山村能吃上鸡蛋的没几户人家,更别说送人了。
算了,小就小吧,总比没有强。
接了锅盖加了一碗水,然后把两枚不知什么鸟的蛋放了进去,许丰在许山年加水的时候就眼力劲的开始烧火。
许山年没用过土灶,见许丰动作熟练也就没打扰,搬了矮树墩坐在他旁边然后学习着。
水少鸡蛋小,没多久就好了,许山年拿勺子把俩宝贝蛋舀了出来放入冷水,差不多后拿出递给许丰,眉眼温柔。
“小丰。”
看着两枚很小的蛋,许丰拧了拧手指,然后小心的从许山年掌中拿了一枚。
许山年没有说话,陪着小孩一起剥着手里的蛋,不过他没吃,等许丰细嚼慢咽的吃完自己的,他便把手中剥好的也给了他。
许丰看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蛋,连忙抬手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朝许山年摇头:“哥,哥哥吃!”
许山年笑着蹲在他面前,一手温柔的拉开小孩捂着嘴巴的手,一手往他面前递:“小丰吃。”
见许丰紧紧抿着嘴巴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许山年又是好笑又是心软,解释道:“小丰,听哥哥的,这个你也要吃掉,你忘了哥哥待会要去山上?我可以在山里找些野果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你要是不吃我也没法安心出门,你说是不是。”
“野果子?”
“对,山里有很多野过,酸酸甜甜的,我回来给你带。”,许山年也不知道有没有,但现在要稳住小孩,他这一去估计要点时间,他怕小孩一个人在家里饿坏,这蛋虽小,但至少能占点地。
许山年说的很是自信,像是只要他去就能找到野果,许丰被他感染,将信将疑,捂着嘴巴的手慢慢放松,然后被许山年拉下。
“乖,张嘴。”
许丰犹豫了会,然后在许山年宠溺鼓励的眼神下吃掉家里最后的食物,许山年奖励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许山年背着筐走时,许丰站在家门口遥遥的望着,看着那单薄娇小却为他撑起一片天的身影,身侧的小手攥的紧紧的,心底对长大越发渴望,真想马上长大,然后换他保护哥哥,猫似的眼睛里充满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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