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亭雨和小皇子站在一群人中,想走又走不掉,只能被迫看着这位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高官欺压百姓,和其他人一起装死。
男人慢慢走下台阶,将那两个狐假虎威的侍卫抛在了身后。
他浑身充斥着高高在上的不屑,身板和身份一样挺得笔直,没有太多书生气,只剩下被权力淘洗过的狠戾。
男人不经意一转头,目光扫过人群中悄悄变作鹌鹑的池亭雨,微微一顿,随即冷笑一声,步履从容地朝人群外走去。
围观的人在他过来之前,“呼啦啦”朝两边散开。
男人根本不看这群卑贱的百姓,手里拿着扇子,一下一下敲打在掌心上,发出来的“笃笃”声好似某种诡异的催命符,让在场众人的心随之一起七上八下。
至于那两位狗腿子,在把老板娘吓得差点当街跪下以后,志得意满地奸笑着,跟在主人身边,时不时向旁边的百姓呲出獠牙,以此证明他们的狗仗人势。
所有人鸦雀无声地注视着这场闹剧,直到狗腿子的衣角消失在长街尽头,才缓缓吐出一口劫后余生的长气。
有几个心肠好的摊主已经到成衣店门口安慰老板娘去了,剩下那些路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趁正主不在,开始了一段口诛笔伐的怒斥。
“摆什么谱,不知道还以为店是他家开的!”
“就是,出门带俩打手,我看就是亏心事干多了,怕走在路上被人当街刺死!”
池亭雨才不管旁边那群人说了什么,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赶紧拉着小皇子回客栈。
从认识他那刻起,池亭雨脸上从未现出过这等忧色。容骥看在眼里,不由地心里一突。
他马不停蹄地跟在对方身后,沉声道:“他是不是看见我了?”
池亭雨低下头,目光直对着小皇子澄澈透亮的双眼,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安抚道:
“别怕,我们现在就走,他追不上来。”
追不上来……
容骥心下了然,立刻闭上嘴,跟在池亭雨身后,穿过闹市,直奔客栈而去。
两个人一进客栈,不等小二招呼,直接冲上楼,各自回房间收拾行李。
池亭雨背着那个从家带过来的布包,正准备出去找容骥,一拉开门,看见外面已然多了两个方才刚见过面的“熟人”——
之前在外面仗势欺人的狗腿子一下变了脸,揣着胳膊严肃地盯着池亭雨。
其中一个狗腿子没有半点欺压之态,伸出胳膊,朝门外比了个“请”的姿势:
“霍大人吩咐,麻烦您和那位哥儿跟我们走一趟。”
池亭雨和他对视半晌,笑道:“在下只是一介平民,二位爷是不是找错人了?”
这位狗腿子还没说话,另外一个人就替他作了回答:
“没找错,你们就是霍大人要请上府门的客人。”
容骥半天等不到池亭雨,拉开门一看,正巧和那两位堵在池亭雨门口的狗腿子瞧了个对眼儿。
池亭雨:“……”
小皇子关键时刻掉链子,他不得不低下头,客气地对他们说:
“既然如此,麻烦二位爷带路。”
容骥:“???”
他们四个排着个儿从楼上下来,池亭雨和容骥站在中间,简直像是押解送审的罪犯。
客栈小二看见那熟悉的身影,畏惧地缩在柜台后。整个堂厅空无一人,桌上还搁着别人没吃完的饭菜茶点。
池亭雨都不用细想,就知道霍侍郎在顺康城里到底积了个什么德行的威。
侍郎府的马车就停在客栈门前,池亭雨把容骥扶上去,自己又回头看了眼那两名狗腿子。
他们冷漠地站在池亭雨身后,无声地用眼神催促他上车。
池亭雨收敛了对小皇子调笑不羁的态度,面无表情地甩起袍袖,一躬身钻进了马车里。
烈日下,马车沿着顺康城的主街大道快速行驶,两位狗腿子骑着马在前面开道,附近的百姓顺势被驱赶至道路两边,敢怒不敢言地盯着紧闭的车帘,像是要把里面的人拖出来挖心剖腹。
容骥和池亭雨并排坐在马车里,谁都没有说话。原本对夫君不甚客气的小皇子笔杆条直地注视前方,几乎把面前的车帘烧出洞来。
过了半刻钟左右,马车停下了。其中一名狗腿子站在车外,分外客气地说:
“霍大人已等候多时,请两位下车吧。”
池亭雨与容骥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拉开车帘,挨个走下车去。
霍大人的府邸十分符合他在本地嚣张跋扈的个性,宽阔的府门外排着两只巨大的石狮子,怒目圆睁,张牙舞爪,其雕工之罕见,非老牌工匠所能及。
然而池亭雨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就随两名狗腿子迈进了府门。
霍侍郎的确如他们说的,坐在前厅的主位上,手里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泼开浮沫,浅浅尝了一口。
狗腿子带他们进来的时候,这位不可一世的大人纡尊降贵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容骥行了个简简单单的礼:
“多日不见,殿下别来无恙。”
小皇子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他抬起头,波澜不惊地说:
“自京城一别后,我与霍大人数月未见,没成想还能在千山万水外相聚于此,当真缘分匪浅。”
也许霍侍郎并不想要这种莫名其妙的缘分,他轻笑一声,抬起手,将二人引到了座位上:
“既然来了,就请殿下不要见外,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容骥听了他的话,毫不客气地嘲讽道:“我想,您请我过来,应该不是为了闲聊吧?”
霍侍郎的目光在他和池亭雨身上转了一圈儿,将两人略显狼狈的模样尽数纳入眼底,笑着说:
“殿下言重了,霍某在江南本就飘萍无助,能和认识的人吃顿饭,喝杯茶,已是感念天恩,哪能别有所求呢?”
“飘萍无助”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像摁住羚羊的饥饿狮虎,张开腥臭巨硕的嘴,在它耳边说“我不会吃你”一样。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皇子听到他这句大言不惭的话,额角的青筋突突作祟。他强忍着暴躁的心,沉声道:
“感谢大人这番美意,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奉陪了。”
他刚想站起来,侍立在旁边的狗腿子立马上前一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手指摁在刀柄上,随时准备“造反”。
小皇子顶着对方直逼而来的威压,冷笑道:“怎么,难道我不吃这顿饭,大人还要给我硬灌下去不成?”
霍侍郎目光转向侍卫,对方立即后退一步,重新隐回了梁柱后。
他再次端起茶盏,右手拈着瓷盖,客气地说:
“怎么会呢,吃不吃自然由殿下做主,只是今日时辰已晚,殿下还是在这儿留宿一宿比较好。”
霍侍郎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落在池亭雨身上,笑着说:“毕竟,在客栈住一晚,也要花不少钱呢,您说是吧?”
这句话中的嘲讽意味已经上升到了极致,只可惜池亭雨在经历了和小皇子的斗智斗勇后,早就把“油盐不进”四个字刻进了心里。
他抬起头,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回答道:“大人说得有理。”
小皇子好险没回头瞪他,霍侍郎得了这位名义上的夫君首肯,点了点头,笑着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先在府里安顿下来,等休息好了,我们再坐在一起叙叙旧,如何?”
霍侍郎刚说完这话,旁边立着的侍卫就像被牵动了棉线的傀儡一般,立刻走上前,恭敬地站在他们面前:
“二位客人,请随我来。”
这下子简直不留也得留了,容骥被池亭雨气得头脑发昏,看都懒得看他,甩着袖子,气鼓鼓地跟在侍卫身后走了出去。
霍家在京城里权势滔天,即便霍侍郎只上任一年,其府邸也按照纨绔的要求,建得小巧别致,颇合江南之风。
容骥跟随侍卫穿过花红柳绿,假山成群的后园,又在廊前绕了个九曲十八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居所——
不知怎的,侍郎府的哥儿似乎格外多。
从门口到居所这段路上,到处能看到哥儿们吵吵嚷嚷地聚在一起,各个生得花容月貌,说着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诗词歌赋,再驴头不对马嘴地安到院子里的摆件上,好像如此一来就能得到霍大人的青眼,直上青天似的。
至于前方带路的侍卫,则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目不斜视地在前方开路,徒留两位客人被莺莺燕燕吵得头昏脑涨,苦着脸走到房门前,差点和转过身来的自己撞上。
“二位,客房就在这儿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一声,下人们会尽力完成。”
他推开房间大门,一缕奇特的熏香顿时倾泻而出,和外面花草树木的香气混在一起,颇有些一言难尽。
池亭雨客气地点了点头,那侍卫就算完成任务,行个礼回去复命了。
小皇子捏着鼻子走进屋里,太阳穴在香气的侵扰下跳动不止。他转过头,不客气地说:
“他是把那些姘头们的香给我们点上了么?”
外面的姘头们听不到他的话,但屋里的夫君却可以。
池亭雨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姘头们要是个个有这待遇,那霍大人得多累啊。”
烦躁的小皇子并没有被这句黄腔安慰到,他乜了眼池亭雨,心思微动,一步步踱到对方身前,直到两人之间再没有间隔,方张开尊口,笑着说:
“夫君,您今日可真是让我好生意外。”
池亭雨低下头,彼此一上一下地对视着。他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低声道:
“殿下,您的意思是说,我是霍侍郎的内应,借着将您带出去的机会留在这儿,是吗?”
“不是吗?”
小皇子一点也不吃他这套温文尔雅的做派,凌厉的目光直挺挺地盯着池亭雨,冷声道:
“我以为,你把我带出成平村,是真心想保护我的。”
“现在看来,天上哪有什么白掉的馅饼,您说对吗?”
本章已修!今天我也是勤劳的小猫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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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留在侍郎府的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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