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雄宝殿昏迷的那一刻起,薛碧微就陷入了一场幻境之中。
她到那时才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穿越,而是穿书进了几年前看过的一本小说里,身份就是那个着墨不多,但下场惨然的女炮灰。
书中女主是薛碧微的大堂姐,先侯夫人所出的薛映秋。薛映秋亲爹不疼,继母不慈,祖母不喜她清冷的性子,便不闻不问,因而她在侯府过的极为艰难。
薛妙云自小在许氏的耳濡目染下对薛映秋成见颇深,处处与她为敌,甚至不惜伙同外人使毒计陷害她。只是薛映秋女主光环在身,眼前的魑魅魍魉不过是她成长路上的试金石而已。
后来薛映秋觅得真爱嫁与镇国公世子,她又在皇权更迭、国破家亡时,亲自披挂上阵,力退外敌。新朝建立,她也理所应当的登上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宝座。
那时的平远候府,早在她刻意的报复下分崩离析,成为前朝史书上的寥寥一笔。
在这样一本大女主爽文中,原主薛碧微作为跟在薛妙云屁股后的镶边女配,应当是泯然众人的,但是作者却将她塑造成有着“帝国明珠”之称的世无其二的美人。
美人懦弱,又无自保能力,自然就成为旁人手里可利用的棋子。
平远候不甘心侯府在自己手里就此没落,又见府里的姑娘们各个如花似玉,便与老太君商量将原主和薛映秋作为宫妃的人选。
愚蠢的原主听信薛妙云的谗言,担心与皇帝有旧的薛映秋会抢了自己的宠爱,便想了法子辱没她的名节。
得偿所愿的原主只身入宫,却不知这是她悲剧一生的开始。
当今体弱无嗣,太后便想着借种生子,以为帝国留下储君。然而早有异心的瑾王将计就计,不仅强占了原主,还谋害了皇帝自己登上皇位。
瑾王空有野心却才智不足,又好大喜功,盲目冒进。在他登基三年后,异族入侵,汴京被围。皇室仓皇出逃时,落下了原主,从而使得她落入敌手。
其后遭遇,自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原主失去父母后,懦弱的性子里还有着寄人篱下的不安与卑微,这使得她偏听偏信,盲目跟从,看不透侯府众人隔着肚皮的那颗心是何种颜色。
思及此,薛碧微静静的看着崔氏的脸,明知道孙女们入宫便是末路,这位老太太为了家族荣耀却是半分犹豫也无,直接把原主和薛映秋当作弃子,其心性狠厉,与表面上的慈和大相径庭。
一时间,她这些日子积累起来的对崔氏的孺慕之情瞬间散了大半,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勉强,对崔氏浅笑道:“劳累祖母为孙女忧心,是孙女的不孝。”
薛碧微颜色出众,又作出十二分的小意姿态来,加之崔氏本就看重她的父亲薛弘杰,眼下次子已逝,她便将这份感情转移到孙女的身上,情难自已抱着薛碧微就是好一阵儿“心肝心肝”的喊,毫不掩饰她的疼爱。
待这厢过去,薛碧微才提起正事。
她将捡到小团子的来龙去脉和自己的打算讲得分明,而后便安然立在一旁等崔氏定夺。
崔氏捻佛珠的手顿住,面上一片沉凝,“若当真是京中世家大族走失的小郎君,便是我老婆子不认得,你大伯母总该熟知。”
“让她辨上一辨,倒会省去颇多周折。”
世家大妇时常交际应酬,将各府人员组成牢记在心是她们的基本技能。
因而听崔氏这般道,薛碧微也点点头,“孙女依祖母所言。”
祖孙俩又随意说了些体己话,便听屋外莺歌向人问安的声音,竟是侯夫人许氏和薛妙云一同过来了。
许氏与太皇太后及贵太妃是出了五服的远亲,即便是这针眼大小的沾亲带故的关系也足够她在府里趾高气昂了。
在平远候府金尽裘弊的当下,许氏凭借自己长袖善舞的性子借着许家在宫中贵人跟前得了脸,使得她偶尔会有被传召伴驾的机会。基于此,她哪怕是由外室扶正,身份有瑕,老太君也会给她应得的脸面。
许氏和薛妙云跨进屋子后先是对老太君行了礼。
薛妙云还记着此前的龃龉,所以扬着她高贵的头颅顾自坐下,以牙还牙的并未给薛碧微好脸色。
反倒是许氏和气的对她笑道:“伯娘一得知你醒了的信儿,便马不停蹄的过来探望,谁知倒让我扑了空。”
她接着又关切道:“可还有哪里不适没有?方才云姐儿忧心忡忡的过来说是六妹妹还不见好,央着我进宫里去求贵太妃娘娘的恩典,以便让太医入府仔细为你瞧瞧。”
许氏现年三十有五,因侯府大权一半掌握在她手里,婆母和夫君又对她极为看重,她日子过的舒心,是以面上无半分老态,皮肤细滑白嫩,加之又会打扮,与薛妙云站在一处,说是她的姐姐也不为过。
她一笑起来,原本寡淡的五官便多了颜色,她自知优势,所以时时都带着三分笑意,很容易让人觉着亲近。
她这话里有话,放在平常,薛碧微只道是伯娘嘘寒问暖,可这半句不离“贵太妃”的,倒更像是为薛妙云在自己这儿没得好脸而出气呢。
“碧微已经大好了,劳累大伯娘费心。”
薛碧微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模样,与她那红颜薄命的母亲如出一辙。
许氏心下暗道她小家子气,面上却是无异,她又提起旁的,“你房里那个小郎君在何处遇到的?”
“伯娘也不认得他吗?”薛碧微问。
“老大媳妇,微姐儿正与我说这事。你仔细想想,那小郎君是哪个府上的?”老太君适时道。
老太君积威甚深,许氏再是心气儿高,对着婆母也极为恭顺。她如实道:“儿媳也未曾见过。”
“只那小郎君的衣裳料子,媳妇瞧着倒像是产自江南的云锦,等闲之人便是有万贯家产也难换得一匹。”
原本小团子的衣裳让喻杏拿去烘干在后院里晾着,许氏连这都注意到了,可见她将自己有关的一切都看得紧要,薛碧微默默想到。
“竟如此显赫…”崔氏思忖道,“那暂且将他养在咱们府上,待人寻来再做打算。”
“是。”许氏应下。
…
到申时,薛碧微一行人下山返回侯府。
开宝寺位于汴京东北角,进城后会经过封丘门至广备桥。这一带是北州桥夜市,因而商铺林立,繁闹喧嚣。
马车颠簸,周围又汇集高低大小不同的吆喝声、说话声,实在难以让人平心静气。
赵宸清晰的记得自己跟祖母太皇太后起了争执,闹了一肚子气后只身外出行猎,却不慎跌落山崖。按理说此时他应当是被暗卫带回宫救治,可为何周遭环境如此嘈杂?
身体未动,意识先行。
他烦不胜烦的喝道:“谁人扰朕清梦?!”
呵斥掷地有声,非但无人响应,那距离他最近的哭号反倒更大了些,“哇哇”不停,听得脑仁生疼。
未几,那哭声的主人奶声奶气抽抽噎噎道:“你又是何人?”
夏至过后,赵宸年满十七。自小到大的数十年间,在他的印象中还没有人敢质问他的身份,当下不免有几分轻视道:“朕乃大殷皇帝,你这小鬼,当真无知!”
小哭包不信他的说辞,反驳道:“胡说!父皇可不似你这般凶煞!”
“父皇?”赵宸心下疑惑,先帝去岁正月里殡天,而今只怕早登了极乐,这又是哪门子父皇?
“你到底是谁?!”
小哭包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浑身一颤,但到底是天潢贵胄,便是再害怕也梗着脖子道:“孤是大殷太子赵宸!”
什么?!
赵宸心神不稳,稍一挣扎就醒了过来。
“喻杏,小团子睁眼了!”
说话的女声清丽空灵,像是那远山之上只听见其歌唱却不见它本身的鸟儿一般,然与之相比,她的容貌更为出色。
绕是赵宸身处百花争艳的皇城大内,从年老色衰的太妃,到父皇身边雨后春笋冒出的各式美人都不及眼前的这位貌美。
哼,不过是空有皮相罢了!见他生的俊美无双,便行为放浪,举止无礼!
赵宸再忍不了她在自己身上揉揉捏捏,呵斥制止道:“放肆!”
薛碧微闻言,蓦地笑出声。
这小家伙怒眼圆睁,半点骇人的气势也无,反倒奶凶奶凶的,可爱得让人心里也跟着软乎乎如坠云端。
她亲昵的捏捏他的小肉脸,“小团子觉得头晕吗?亦或是身子骨难受??”
赵宸从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看到自己一副黄口小儿的模样,瞧得仔细了,一眼便认出是自己幼年时期的相貌。
发生了何事?
他蹙蹙眉,拨开她的手,冷淡道:“无碍。”
赵宸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动作间裹身的毯子散开,露出他白生生的胸脯。他见状傻愣了眼,待回过神来立马用小手双双捂住,羞恼的大喊,“回避!回避!”
薛碧微笑得前仰后合,瞬时忘了自己名门贵女的身份,她对喻杏道:“小团子真是个活宝,乐死我了!哈哈!”
喻杏也大笑不止,“可不是?奴婢还未见过如此少年老成的小郎君呢!”
往时自己一敛眉,一沉声,那些个伺候的宫人皆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哪里是这主仆二人的放肆模样?
天子尊严受到挑衅,眼下却又奈何不得,赵宸气结,抿了唇闭口不言。
他不明白自己怎的突然变成短手短脚的赵小宸?还有方才那出现在脑子里的赵宸便是赵小宸本尊吗?一体双魂?!
正念着呢,赵小宸冷不丁又开口了,“好温柔和善的姐姐,孤甚是喜欢。”
赵宸唯一不足之处便是脾性差,别的倒也无甚指摘。他又是自小被当作储君培养,智力、能力自然高出常人一大截。
过了先时的震惊,他也冷静下来,细细套话道:“你可知而今是何年月?”
“这有何难?”赵小宸的声音软糯却带着长成以后的清朗,与少年赵宸有几分相像,“父皇已经登基十三载,今岁正是乾和十三年。”
果真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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